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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代北京地區(qū)滿文誥封、諭祭碑用詞特點初探

    2019-01-25 19:56:37
    知與行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滿語滿文碑文

    張 杰

    (北京藝術(shù)博物館,北京 100081; 吉林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吉林 四平 136000)

    誥封、諭祭碑,顧名思義,即將官員所得誥命、諭祭文鐫刻于石碑之上。碑文內(nèi)容多以朝廷頒發(fā)誥敕命、諭祭文書為主,故在形式上具有相對固定的格式。內(nèi)容以四、六駢文寫成,駢文講究對仗工整,具有較強(qiáng)的音律節(jié)奏。清代人物類碑文尤其是誥封、諭祭文首尾皆有一定的官方格式,具有一定的規(guī)律性,墓碑結(jié)尾形式比較單一,因此為本文探討此類碑文語匯變化提供了可能。詞匯是語言的基本單位,也是最能體現(xiàn)語言變化的元素,本文試圖通過梳理有清一代滿文人物類碑刻,主要是從滿文誥封碑、諭祭碑、墓碑碑文中總結(jié)歸納出一些詞匯的變化情況;探討滿文文書行文中動詞的變化規(guī)律。

    一、碑刻用詞特點

    滿族入關(guān)后,受漢文化影響,語匯更新很快,詞匯量也在不斷擴(kuò)大。以往研究滿語詞匯的演變,主要依據(jù)清代編撰的滿文辭書、文書檔案等資料,滿文碑刻作為滿語的活化石,則準(zhǔn)確無誤地保留了不同時期滿語語匯的構(gòu)成與特點,為從歷史語言學(xué)的角度研究滿語、滿文,開辟了新的途徑[1]。

    (一)遼東字詞在碑刻中的遺留

    有清一代,滿語文的發(fā)展呈階段性特點。順治時期,系舊滿文向新滿文過渡的時期,康熙王朝正是滿文處于逐漸規(guī)范、全面使用之際,使用還不是很規(guī)范。當(dāng)時清代邊疆并不太平,康熙皇帝親征噶爾丹,皇帝等上層人物的精力主要用于平定邊疆,無暇更多地顧及“國語”“國書”問題,在這個階段滿文詞匯不是很豐富,滿語詞匯中存在大量漢語借詞。例如,順治八年(1651)八月《和格誥封碑》中滿文bei、liodzei直接音譯自漢語“碑”“流賊”,尚沒有滿文專門詞匯。乾隆時期,逐步完成了國家統(tǒng)一,國力強(qiáng)盛,皇帝欽定新清語,詞匯、語法均得到了進(jìn)一步豐富和規(guī)范,統(tǒng)治者制定保護(hù)滿語文的政策及措施,使?jié)M語文得以很大發(fā)展,這一歷史進(jìn)程在滿文碑刻中有明顯體現(xiàn)。清早期碑刻保留有滿語發(fā)展初期階段的一些語匯,折射出滿語文從創(chuàng)制之初不完善到不斷發(fā)展、變化的過程。清代早期的碑文中出現(xiàn)的一些名詞,如hiya(音“下”)、juwan ni da(“十人長”)、gungge(“功”)、ejen(“主”)等詞匯反映出清入關(guān)初期滿語的特點,還保留有入關(guān)前遼東滿語的特征。例如,康熙五年(1666)《杜魯麻墓碑》墓主人曾任hiya be kadalara dorgi amban“管下內(nèi)大臣”,juwan ni da(音“顓尼大、壯大”)“十人長”。女真人出師打獵,不論人之多寡,按族寨分列排隊,十人中選一人作為頭目,拿一支箭按指定方向前進(jìn),此頭目是十人首領(lǐng),被稱為“箭主”,即“牛錄額真”(niru i ejen)。至康熙中后期,例如,康熙四十二年(1703)《噶巴喇(蘇章阿之父)誥封碑》文中,“二等護(hù)衛(wèi)”的滿文表述仍為jai jergi hiya[2],康熙四十二年(1703)《四格之祖父母及父母誥封碑》記載,四格為“二等護(hù)衛(wèi)”,滿文也是hiya??滴跛氖?1703)《凱音布及妻吳蘇氏誥封碑》,結(jié)尾處“宸陛恩榮”(ejen i yamun i bithe hese),“宸”,意指北極星(北辰)所在,星天之樞,后借指帝王所居。滿文用ejen i yamun(“主”的衙門)來表述,即以ejen(“主”)表示“帝王”。再如,康熙十五年(1676)《白色純墓碑》人名“白色純”譯成be she shun,其中she對應(yīng)“色”,平卷舌不分是遼寧漢語的典型特征,該字語音應(yīng)該系遼東漢語在滿語中的影響所致。[2]95《和格誥封碑》中“中原”則音譯成dzung(音“宗”) yuwan,其滿語發(fā)音明顯受到遼沈地區(qū)漢語的影響[1]。

    (二)表達(dá)法發(fā)生變化的詞匯

    1.han(汗) i hese與 hvwangdi(皇帝) hese。清入關(guān)后,較早出現(xiàn)在碑文中的han(“汗”)為順治九年(1652)《石喇把誥封碑》中,滿文碑文中“皇帝”稱之為han(“汗”)。滿洲入主中原之初以“汗”之身份稱中原皇帝,“皇帝圣旨”則書寫為han i hese。但是在順治十八年(1662)《哇爾馬墓碑》碑文中,“皇帝制曰”則為hvwangdi hese,可見此時滿洲君主以中原的“皇帝”身份自稱了??滴跛哪?1665)《碩爾鐸墓碑》ejen i kesi amban i tondo“帝澤臣忠”中,則以滿語ejen(“主子”)表示“皇帝”;康熙六年(1667)《索尼誥封碑》han i hese(“皇帝圣旨”),julergi enduringge han se(“先皇等”), han ama(“父皇”)這三組詞匯中,“皇帝”皆用han;康熙九年(1669)《哈愷墓碑》 han i hese,julergi enduringge han se也是這種情況??滴跏迥?1677)《董得貴誥封碑》及康熙十九年(1681)《喀西泰誥封碑》皆以han i hese表示“皇帝圣旨”。乾隆十六年(1651)《敕修萬壽寺碑記》稱明神宗為“神宗汗”shen dzung han;乾隆十八年(1653)御制《帝都篇》與《皇都篇》中“御制”為han i araha,“唐太宗”為tai dzung han,“帝都”為han i gemun,“皇都”為hvwangdi i gemun。

    “汗”(han)是古代北方游牧柔然、突厥、回紇、蒙古使用的酋長尊號[3]。中原自秦始皇開始稱“自明末哈達(dá)部王臺稱汗以后,汗成為女真社會中最高統(tǒng)治者的稱號。萬歷三十四年十二月(1606),努爾哈赤被蒙古內(nèi)喀爾喀五部尊稱其為“淑勒昆都侖汗”[3]?!盎实邸眲t是中原封建制度的產(chǎn)物,帝制綿延千年。后金政權(quán)入關(guān)之后,社會制度由奴隸主貴族政權(quán)迅速向封建制轉(zhuǎn)變。順治等后金統(tǒng)治者不斷調(diào)整身份,他們既是滿、蒙等民族的“大汗”(han),亦是中原漢人的“皇帝”(hvwangdi),為多重身份的混合體。滿人入關(guān)之初,順治朝為過渡時期,統(tǒng)治者在“汗”與“皇帝”之間不斷地轉(zhuǎn)換身份,康熙統(tǒng)治中期一度稱為“皇帝”(hvwangdi)。乾隆帝在位時,大力倡導(dǎo)國語騎射,提倡滿族舊俗,諭示滿洲勿忘國本,不斷規(guī)范滿文。其御書《帝都篇》與《皇都篇》詩文碑立于永定門外,京城中軸線南端,為北京城的史記篇。在這兩篇碑文中,“汗”與“皇帝”兩詞混用,同時出現(xiàn)在碑文中,可見此時“汗”的含義發(fā)生了變化,表明康熙、乾隆等帝王自身角色轉(zhuǎn)變的完成,即滿洲的“汗”亦是中原人的“皇帝”“汗”的含義明顯發(fā)生了變化,體現(xiàn)出滿漢文化從接觸到融合的過程。

    2.“墓地”滿文表達(dá)。從清代北京地區(qū)的滿文碑中來看,“墓地”的表達(dá)方式一直處于變化、調(diào)整之中。先后出現(xiàn)eifu(“墳?zāi)埂?、eifu yamun(“墳?zāi)埂?、eifu kuwaran(“墓園”)、eifu musen(“墓穴”)等幾種表達(dá)方式。例如,康熙十五年(1676)《王崇簡墓碑》eifu musen be tuktan weileme“初建墓穴”(“初營豐碑”),最晚至乾隆四十四年(1779)之后,“墓地”一詞的滿文表達(dá)方式為eifu kuwaran,漢意為“墓園”“園寢”才被固定下來,含意也有略微差別。

    乾隆三十二年(1767)五月《和碩榮純親王永琪墓碑》“墓地”稱eifu yamun,乾隆三十二年(1767)七月《傅森墓碑》稱eifu kuwaran,乾隆三十三年(1768)《馬國柱諭祭碑》“墳?zāi)埂眱H用一個詞eifu來表示,乾隆三十七年(1772)《衍璜墓碑》稱eifu kuwaran,乾隆三十九年(1774)《和碩誠親王碑》稱eifu yamun,乾隆四十三年(1778)《成信(肅勤親王)墓碑》eifu yamun,乾隆四十四年(1779)《弘暻(多羅淳慎郡王)墓碑》eifu kuwaran,乾隆四十四年(1779)弘暻(多羅淳慎郡王)墓碑eifu kuwaran。乾隆四十七年(1784)《弘晌墓碑》,乾隆五十一年(1788)十一月《薩載墓碑》、乾隆五十四年(1791)九月《綽克托墓碑》、乾隆五十四年(1791)《尚維昇墓碑》、嘉慶元年(1796)四月《和爾經(jīng)額墓碑》、嘉慶十二年(1808)《豐紳濟(jì)倫墓碑》、道光二十一年三月(1841)《文孚墓碑》、道光二十一年五月《綿愷墓碑》、道光三十年(1850)《永瑆墓碑》、咸豐元年(1851)《奕誌墓碑》、光緒十一年(1886)《載澂墓碑》以及光緒二十八年(1903)《勒和布墓碑》中皆用了eifu kuwaran(“墓園、園寢”)一詞來表示“墓地”。

    eifu yamun,其中yamun為漢語借詞,意為“衙門”,可見滿族人對墓葬的認(rèn)知,視死如生的觀念?!把瞄T”漢語指稱“官府”,墓主人皆為有一定社會地位的官員,普通百姓的墓葬不可能稱之為衙門。kuwaran意為“院子、庭院”,eifu kuwaran即為“墓園”或“園寢”。從eifu到eifu yamun,eifu musen,eifu kuwaran,滿文語義從簡樸、質(zhì)拙逐漸變得繁復(fù)文雅。從碑文所有者來分析,“墳?zāi)埂边@一指稱逐漸出現(xiàn)等級分化,親王墓地稱之為eifu yamun“墓地衙門”,郡王、公主墓稱為eifu kuwaran“墓園、園寢”,大臣墓則簡稱為eifu或eifu musen“墳?zāi)埂?,滿族統(tǒng)治階層等級制度在墓葬文化中得以體現(xiàn)。

    3.“碑”滿文表達(dá) 。“碑”在滿文中最早直接音譯自漢語詞匯bei,之后有bei wehe “碑石”、bei bithe“碑文”、wehe bei“石碑”等詞匯,最終至乾隆朝固定為短語形式eldennge wehe 意為“發(fā)光的石頭”。例如,康熙九年(1671)《阿山誥封碑》ashan i bei(阿山之碑)。康熙二十四年(1685)《原任太子少師工部尚書加二級因年老原品解任謚敏襄星納碑文》其“碑文”二字滿文表述為bei bithe,“石碑”為bei wehe, 至乾隆十四年(1749)《那蘇圖墓碑》則為eldengge wehe“發(fā)光的石頭”。

    “碑”起初在滿文中沒有相對應(yīng)的專門詞語,后來在bei后加滿文單詞wehe(“石”)、bithe(“文”)來表達(dá)“碑”的概念。乾隆年間滿語得以規(guī)范,“碑”固定表達(dá)法為eldengge wehe,即“發(fā)光的石頭”,可見滿語在滿洲人入關(guān)后經(jīng)過不斷調(diào)整,語匯不斷豐富,詞語也更加有內(nèi)涵。

    4.hafan與jergi。在康熙朝,無論誥封碑、諭祭碑還是墓碑,“爵位”一詞在碑文中出現(xiàn)的頻次最高,其滿文表達(dá)法亦經(jīng)歷了反復(fù)變化,有hafan及jergi兩種表達(dá)方式,有時兩詞在同一篇碑文中混用。hafan一詞在清初及清中期詞義范圍更廣,直到后來被hergen 一詞所取代。

    康熙二年(1663)《納穆生格墓碑》中hafan表示“爵”,康熙三年《羅公墓碑》中“授爵”為hafan bume,可見hafan 在清初不僅有“官員”的意思,還有“爵位”之意??滴跛哪辍稅坌前⒛贡分衕afan shang be hairandarakv“不吝賞爵”,hafan是“爵位”之意;康熙六年《構(gòu)孳墓碑》uksun mukvn de gemu wesihun jergi be burengge“凡在宗支皆膺顯爵”,此時“爵”由hafan轉(zhuǎn)變?yōu)閖ergi??滴趿?1667)《尚大德誥封碑》中“高爵”為wesihun hafan ;康熙七年(1668)《范文程墓碑》“高爵”亦為wesihun hafan ;康熙九年(1670)《郎蘇誥封碑》“錫爵”則jergi bure;康熙十一年(1672)《英額禮及妻黑色里氏誥封碑》“高爵”為wesihun hafan;康熙十二年(1673)《西納海誥封碑》“錫爵”則為jergi bure;康熙十二年《費思哈墓碑》“賞爵”hafan shang;康熙十二年《周全斌墓碑》hafan shang;康熙十四年《遏必隆墓碑》“賞爵”hafan shang、“顯爵”wesihun jergi,在同一篇碑文中,“爵位”由兩個詞語混用。康熙十四年《覺羅塞爾圖及妻納喇氏誥封碑》中jergi bure“錫爵”、wesihun jergi“顯爵”;康熙十五年《白色純墓碑》“賞爵”復(fù)為hafan shang;康熙十五年《王崇簡墓碑》“高爵”wesihun hafan;康熙二十一年(1682)《囊努格墓碑》jergi bure“錫爵”,康熙二十二年《圖海墓碑》gung ni hergen bufi“授以公爵”,此時以hergen表示“爵位”,“高爵 ”wesihun hafan單以hafan表述“爵”,康熙三十七年《后金十六大臣哈哈納碑》中,太祖授哈哈納參將爵位,在滿文表述中fujiyang ni hergen buhe“爵位”亦是hergen??滴跛氖荒?1702)《費揚(yáng)古墓碑》,“錫爵酬庸”,hafan buhe gung de karulame,hafan為“爵位”之意??滴跛氖拍?1710)《椿泰(和碩康親王)墓碑》hergen sirabume表示“襲爵”。在現(xiàn)代辭書中,“官爵”表述為“hafan i hergen”兩個詞[4]。

    hafan在現(xiàn)代辭書中僅為“官員”之意,從碑文中可以看出,hafan還有“爵位”之意,jergi意為“品級”或“爵位”。“爵”在人物類碑文中出現(xiàn)頻率很高,清初以來由于史料文獻(xiàn)記載年代更替所造成的爵稱淆亂,爵、官概念混同,甚至爵稱演變中的名稱因承錯亂的情形隨處可見[5]。這一現(xiàn)象在碑文中有所體現(xiàn)。這大概是碑文中hafan與jergi、hergen混用的原因之一,亦折射出hafan、jergi及hergen等詞匯語義的變化過程,其中jergi語義變化最大,由清初“爵位”之意轉(zhuǎn)變?yōu)楣賳T之“品級”“等級”。

    5.gung與gungge。在清初的滿語中,“功勞、功績”表達(dá)法有g(shù)ung與gungge兩種。gung譯自漢語,其后加詞綴—ngge使之滿語化。從碑文來看,在順治、康熙兩朝,兩詞混用現(xiàn)象非常之普遍,直至乾隆中后期碑文中才有單獨使用gung或gungge的情況出現(xiàn)。在表示“功績、功勞”之意時,gung與gungge混用。清入關(guān)前,gung亦作“宮殿”之“宮”之意,例如,沈陽故宮“永福宮”enteheme hvturingga gung,“清寧宮”則為genggiyen elhe gung。在《五體清文鑒》中,gung作“公爵”之“公”,不作“功績”之意。據(jù)《新滿漢大辭典》,gung為舊語。

    從順治十二年(1656)《孔有德墓碑》開始,碑文前部分出現(xiàn)gungge de karulara“報功”,結(jié)尾則有g(shù)ung ambula iletulehe“表彰勛功”呼應(yīng),amba gung be minggan aniya temgetuleme tutabuha“勛功千萬年永傳”,作為“功勞、功績”之義的gungge與gung 混用。

    康熙元年(1662)《祜塞(和碩惠順親王)墓碑》,gung de karulara“報功”,康熙二年(1663)《羅什爾墓碑》gung ilibuha“立功”??滴醵?1663)《金太祖世宗陵碑》,gungge de karulara“報功”,康熙二年(1663)《納穆生格墓碑》gungge be huwekiyebume“表功”,康熙三年(1664)《羅公墓碑》中 gungge表示“功勞”,jafaha waha gung iletulehe“擒斬功最著”,兩詞混用??滴跛哪?1665)《愛星阿墓碑 》開篇gungge be huwekiyebume“以勵有功”,gungge為“功勞”之意;結(jié)尾amban i doro be hing seme akvmbume, gung ilibuha bihe.“靖共臣誼,克奏霄功”,此句中g(shù)ung亦為“功勞”,在同一篇碑文中,“功勞”的兩種表達(dá)方式混用。再如,康熙六年(1667)《李率泰碑》,gungge be huwekiyebume;gung ilibuha為“立功”??滴蹙拍?1669)《科爾可大誥封碑》也是這種情況,gungge de karulara“報功”,aisilara gung則為“輔佐之功”。康熙六年(1667)《索尼誥封碑》 fe gungge“舊功”,康熙九年(1669)《郎蘇誥封碑》 a isilara gung“輔佐之功”,康熙二十一年(1682)《囊努格墓碑》gungge de karulara kooli“報功之典”,gung be ilibuci“若立功”;康熙二十四年(1686)《原任太子少師工部尚書加二級因年老原品解任謚敏襄星納碑文》該碑文內(nèi)容為諭祭內(nèi)容,其中“功”則為gung。至康熙二十二年(1684)《圖海墓碑》中g(shù)ung ni hergen bufi“授以公爵”,此處gung的含義發(fā)生變化,“公”作“爵位”意,非“功勞”之意,與現(xiàn)代含義接近了??滴跞迥?1696)《諾邁墓碑》中,“宮階”為gung boo i jergi,此時gung指“宮廷”,亦有“功勞”的含義;句子gvnihakv kalka hecen i amban gaitai akv oho.“心想……,忽焉長逝”,動詞gvnihakv 應(yīng)當(dāng)置于句末,此句的語序顯然受到漢語語法的影響,gvnihakv放置在了句首。

    6.sere de與serede。sere、de兩個詞連寫與分寫處于不斷調(diào)整變化之中。sere為動詞sembi的形動詞形式,-re為詞綴。sembi在滿語中,語義及詞形變化非常豐富,據(jù)《新滿漢大辭典》載sembi詞義有八種之多[4],是滿語中最為活躍的詞匯之一,既可作動詞,又可作為連詞使用。de為格助詞,表示位置“在……”,或者時間“在……時候”??滴跞辍恶R國柱諭祭碑》碑文中sere與 de分寫;康熙四年(1665)《胡什塔墓碑》sere與de 連寫為serede;康熙四年(1665)《愛星阿墓碑》sere與de 連寫;康熙六年(1665)《寧完我墓碑》beye be ujime goidame banjikini serede,gaitai akv oho.“順養(yǎng)以永世,忽聞長逝”;康熙六年(1665)《顧魯谷諭祭碑》 jing goitame banjikini sere de,gaitai akv oho“芳冀遐齡,忽焉長逝”;康熙十二年(1671)《西納海諭祭碑》中 sere與de 分寫。

    在諭祭類碑文中,sere與de同時出現(xiàn)在句中,一般表示句中語氣的停頓,語義大致相當(dāng)于“在……時,……的時候”,de為表示方位、時間等格助詞,兩詞連寫或者分寫,應(yīng)該是根據(jù)行文節(jié)奏的需要而定。

    7.fejergi與fejile。在康熙十四年(1673)之前的人物類碑刻中,滿文“泉壤之下”一直表述為sheri(泉) fejergi(…之下)。但是,在康熙十四年《遏必隆妻愛新覺羅氏墓碑》中,首次出現(xiàn)sheri(泉壤)fejile(…之下)eldengge ofi的形式,之后的碑刻又出現(xiàn)反復(fù),使用了sheri fejergi,在康熙二十七年(1686)《甘文焜諭祭碑》碑文中復(fù)又出現(xiàn)sheri fejile此種用法,是否前者為后者的“舊語”尚不得而知。在乾隆時期的碑文中,則較少出現(xiàn)類似表述,直接表述為eifu de eldengge“光耀墳前”,基本沒有“泉壤之下”這種詞匯了,這種情況應(yīng)該與乾隆時期推行“新清語”政策有關(guān),滿語用詞更講究內(nèi)涵,少了發(fā)展初期的古樸之風(fēng)。

    (三)不準(zhǔn)確用詞

    康熙六年(1667)《尚大德誥封碑》中語句boo be akvmbufi gurun de aisilaha,直譯即“把家盡心,輔佐國家”。此句語義不順,其要表達(dá)的相應(yīng)漢文為“克家而報國”,但是aisilaha意為“輔佐”,“報效”應(yīng)該用動詞karulaha。再如:doro i simbe amcame doro de tusa araha amban“追封爾為資政大夫”,該句語序受到漢語影響,將謂語動詞amcame(“追封”) 放在了句中;滿文語序應(yīng)該為doro i simbe doro de tusa araha amban amcame“爾資政大夫追封”。

    在康熙十五年(1674)《王崇簡墓碑》文中,bei wehe be enteheme ilibuha“永久立碑”,一般情況下此句應(yīng)為bei wehe de ilibuha,按照滿文行文習(xí)慣及表達(dá)法,wehe 后面應(yīng)該用格助詞de,表示位置“在……處”,而格助詞be則表示動賓關(guān)系(“把……”),在文中通常可以省略。

    二、誥封、諭祭碑文動詞變化規(guī)律

    滿語屬于阿爾泰語系,類型屬于黏著語,其動詞形式變化豐富,并具有語法意義。在具有相對固定格式的滿文文書中,動詞變化是有一定規(guī)律可循的。大多數(shù)滿文諭祭及誥封碑、墓碑文起句文字中,若后一句結(jié)句為名詞短語,則前一句結(jié)句動詞用其名詞-ngge形式。例如,“溯厥世澤,實由先德?!眅re jalan halame kesi be hangge, yargiyan i nenehe niyalmai erdemu ci banjinahangge.這類四字駢文體多以動詞-ngge形式結(jié)句,此類句式較多。

    (一)動詞名詞化

    1.康熙元年(1662)《額色黑誥封碑》起句:beyebe akvmbume hvsun be wacihiyarangge,amba oho niyalmai tushan be akvmbure doro.“鞠躬盡瘁,人臣奉職之猷”。第一句句末動詞用wacihiyambi的名詞形式wacihiyarangge(“盡,用盡”),第二句為滿文名詞詞組akvmbure doro (“努力之道”),第二句erdemu de karulara,gung be temgetulerengge,gurun booi tondo be huwekiyebure kooli.“酬德褒庸,朝廷勵忠之典” 動詞temgetulembi名詞形式為temgetulerengge, 短語 tondo be huwekiyebure kooli[2]9也是如此。

    2.康熙三年(1664)《馬國柱諭祭碑》,諭祭文曰:“鞠躬盡瘁,臣子之芳蹤”beye be akvmbume hvsun be wacihiyarangge,amban oho niyalmai sain yabun.[2]41

    3.康熙四年(1665)《莽色諭祭碑》,諭祭文曰:“恤死報國,國家之盛典”kicehe de karurangge, gurun boo i wesihun kooli.

    4.康熙十四年(1675)《杭愛誥封碑》“褒忠表義,昭代之良規(guī);崇德報功,圣王之令典?!眛ondo be saishame jurgan be temgetulerengge,genggiyen jalan i sain durum,erdemu be wesihuleme gung de karularangge,enduringge wang ni wesihun kooli.

    5.康熙十五年(1676)《董德貴誥封碑》“崇德報功,國家之大典;輸忠盡職,臣子之常經(jīng)?!眅rdemu be tukiyere gung de karularangge, gurun i amba kooli.tondo mujilen i afaha weile be akvmburengge, ambasai jurgan.

    (二)副動詞使用特點

    句子之間有邏輯關(guān)系、并列關(guān)系時,前面的句子大多以動詞-me形式結(jié)句,后面的句子一般以動詞完成式結(jié)句。例如,康熙五年(1666)《教善墓碑》sheri fejergi eldembume, gurun i kooli amban yabun be mohon akv temgetuleme tutabuha.“以光泉壤,國典臣誼庶其昭垂不替”。再如,雍正元年(1723)《耿聚忠妻和碩柔嘉公主墓碑》ere ice kesi be alifi jalan halame enteheme tutakini.“此恩澤世代永遠(yuǎn)傳承”,此句末以動詞祈使式結(jié)句,表示皇帝的命令。

    誥封、諭祭文等固定格式起句,四字一句,每兩句之間通常以動詞名詞形式-ngge連接,也有動詞-ra、-re形式,后句以動詞-ngge結(jié)句,句式基本對稱,更類似于滿語短語。例如,康熙五年(1666)《哈賴及妻納喇氏覺羅氏誥封碑》“……崇德報功,圣王之令典”edemu be wesihuleme gung de karulanrangge enduringge wang ni wesihun kooli.

    中間部分為敘述墓主人生平(授封贈人員事跡)的大段文字,動詞-me、-fi、-cibe等形式比較常見,末句以-mbi、-ha或動詞否定式-rakv結(jié)句。短語之間以動詞-ra,-re,稍長一些的句子動詞詞尾相對復(fù)雜多變。例如,順治十八年十月初七日(1661)《額色黑諭祭碑》……beyebe akvmbume, hvsun be wacihiyarangge,amban oho niyalma i sain yabun,akv oho be gosire kicehe de durun booi wesihun kooli.esehei sini banin yabun tob sain erdemu meten getuken hafu ofi,ilan jalan de baitalabufi, mujilen be hing seme akvmbuha.daci tubten isitala i tushan be mutebuhe.dorgi yamun de aisilame icihiyame,tusa araha ba ambula, yamji cimari hvsutuleme fashshame, bolgo kicebe daci iletulehe ……)?!啊瞎M瘁,臣子之常經(jīng);勖死報勤,國家之盛典。爾額色黑,性行端良,才能敏練,三朝簡任,克盡乃心。終始恭誠,允稱厥職。綸扉佐理,俾贊弘多。夙夜黽勞,清勤素著”。[2]183

    (三)動詞與格助詞de

    出現(xiàn)在格助詞de(……時候)前面的動詞,一般用其過去式-ha,也有-ra,-re,例如,baita icihiyara de,yamji cimari fashshame mutehe.“(色黑爾)宣勞政務(wù),夙夜克矢乎”。(康熙六年《色黑誥封碑》)

    三、碑文所反映的詞法特例

    (一)不規(guī)范字

    1.康熙十五年(1676)《王崇簡墓碑》sini jui kiceha fashshaha“爾子奮勉”句中,據(jù)滿語語法,kiceha應(yīng)為kiceme,動詞原形為kicembi(“勤奮”),在此句中修飾動詞 fashshaha(“奮勉、效力”),結(jié)合上下文語義,應(yīng)該用其副動詞形式kiceme,表示“勤奮地”,kiceha 為其過去式,其后不能修飾動詞。

    在乾隆十八年(1653)乾隆御制《帝都篇》中abkai fejergi de han i gemulere ba duin sere ulanduhabi.“天下宜帝都者四”也是這種情況。句中sere為助動詞,為sembi(“說”)的形動詞形式,與后面的動詞ulanduhabi(“相傳”)構(gòu)成合成謂語,意為“相傳說……”。但是,sere ulanduhabi這樣的表述是不合乎滿文語法規(guī)范的,正確的形式應(yīng)該是seme ulanduhabi,即應(yīng)該用sembi的副動詞形式,修飾其后動詞[6]。

    2.道光二十一年三月(1841)《文孚墓碑》中“俾貽奕秩罔替欽承”amaga jalan de tutabufi,goidatala gingguleme ai.直譯為“使后世傳承,直至恭謹(jǐn)長久地啊”, 作為修飾語goidatala gingguleme(“恭謹(jǐn)?shù)刂敝劣谰谩?應(yīng)該前置,修飾tutabufi(“使傳承”)。

    (3)toktoho(“定了”)書寫不規(guī)范。在康熙四年(1665)《胡什塔墓碑》碑文中toktoho一詞,輔音k左側(cè)亦沒有兩點,這或許是新、老滿文的差別。再如,以beye bisire de “身體存在的時候”來表述“生前”。此處,beye元音e右側(cè)均無“點”,而后面句子中“親自”beye則有“點”。前后書寫不一,體現(xiàn)了滿文規(guī)范初期書寫的隨意性。

    (4)康熙六年(1667)《尚大德誥封碑》滿文:alhvdabuha durum gvtucun akv. 漢文意思:“沒有辱沒被模仿的樣子”,碑刻漢文表述為,“式無慚”。其中,gvtucun(“恥辱”)書寫不規(guī)范,寫成了gontucun。

    (二)碑刻中出現(xiàn)的新詞匯

    康熙四十二年(1703)三月十八日《雅爾泰及妻覺羅氏繼室李佳氏(凌普之祖父母)誥封碑》,文中“鉅典式逄,崇階宜陟”amba kooli be ucara be dahame.iletu hese be aiha be dahame[2]39“命其承”,iletun為動詞iletulembi(“彰,昭”)的名詞形式,而無iletu形式,類似表述還有iletu wesihun be isibuha“使顯榮到達(dá)……”。

    (三)文法錯誤

    在滿文中,皇帝年號與年月之間須有助詞i(……的),至乾隆中后期,滿文碑文落款落掉i的情況多有發(fā)生。例如,乾隆二十九年(1764)《重修歷代帝王廟碑文》、乾隆四十三年(1778)《奠代善墓詩刻》、乾隆四十九年十月(1784)《法淵寺碑》等十?dāng)?shù)通,均為落款處乾隆年號與年份之間落掉i。 此外,乾隆十八年(1753)御制《帝都篇》與《皇都篇》碑文落款時間為abkai wehiyehe juwan jakvnci aniya juwari duin biyai,亦漏掉了i。這種表達(dá)方式,很顯然是受漢文化影響所致。這并非作者筆誤,因為立在天橋附近與之相同的石碑滿文《皇都篇》中,亦如此[6]。這種情況還有乾隆十四年十一月一日(1749)《梵香寺碑》落款時間滿文書寫abkai wehiyehe juwan duinci aniya 乾隆年號與年份之間缺少格助詞i。

    文法不規(guī)范的還有《巴圖誥封諭祭碑》文中akv oho“消失的”,oho為動詞ombi的形動詞形式,通常是與名詞niyalma“人”連用,表示“亡故之人”,但在這篇諭祭文中,akv oho單獨用作格助詞be的賓語,語法不夠嚴(yán)謹(jǐn),應(yīng)為akv ohongge(動詞ombi名詞形式,與akv連用表示“逝去的人”)。此篇諭祭文名詞無主句多,漢語句子中的動詞在滿語中皆名詞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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