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瑞艷 仝建平
(山西師范大學歷史學院 山西 臨汾 041004)
中國地方志以起源早、持續(xù)久、類型全、數(shù)量多而享譽于世界。據(jù)《中國地方志聯(lián)合目錄》一書統(tǒng)計,僅保存至今的宋至民國時期的方志就有8 264種、11萬余卷。一般認為,山西地區(qū)最早的方志可追溯到魏晉時期的《上黨記》,這亦可說明山西修志至少已有1 700余年歷史。據(jù)統(tǒng)計,山西現(xiàn)存志書約有500種,其中政區(qū)志460余種、專業(yè)志30余種,而現(xiàn)存最早的山西方志刻本即為洪武《平陽志》。此書發(fā)現(xiàn)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近年收入《中華再造善本·明代編》影印出版。迄今為止,鮮有對其整理研究者,僅王菡在《山西文獻總目提要》中對其寫過一篇提要。筆者現(xiàn)就洪武《平陽志》進行初步研究。
洪武《平陽志》原書現(xiàn)存三冊九卷,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系海內外孤本,2012年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影印出版。洪武《平陽志》殘序有記“夫洪武壬戌春三月甲子金華朱□①可謹識?!盵1]可知其成書于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三月稍前,大概隨后刊行,為明初刻本。對于該志作者的討論,部分學者認為該志作者是張昌,然據(jù)張昌墓志銘考證,張昌于洪武十七年(1384年)后修《平陽郡圖志》,與洪武《平陽志》成書時間不符。故言洪武《平陽志》作者并非張昌,另有其人。原書版框高30.9厘米、寬19.6厘米。天頭地腳留白甚多,符合明刻本大氣之特色。卷首有署洪武壬戌春三月的殘序一篇,每半頁8行,行15字,落款為朱□可。正文每半頁10行、行18字,注文雙行小字。大黑口。雙黑對魚尾,四周雙邊。中書口魚尾內標有卷數(shù)與頁數(shù),下方記有每頁刊刻者姓名,但因年代久遠,許多字跡已漫漶不清。每卷首行頂格書“平陽志卷第×”,平陽府、臨汾縣、趙城縣、浮山縣、翼城縣、蒲州于次行空一格題,其余各縣亦于首行空一格題各縣名稱。正文遇諱,如“圣朝”“朝”等提行空一格,遇“御”字提行頂格書。閱其內容,其特點有三。
洪武《平陽志》大致采用三級綱目體。卷一至卷四以平陽府為綱,下設州縣、山川、風俗、土產、渠堰、關隘、城壕、陵墓、臺榭、寺觀、仕官、仙道、人物、驛傳等對平陽府及各州縣總說。卷五至卷九以臨汾、洪洞、趙城、襄陵、太平、浮山、岳陽、曲沃、翼城、汾西、蒲縣、蒲州及臨晉等為目。每目下又有沿革、鄉(xiāng)、里路、公廨、壇墠、坊巷、山川、風俗、土產、渠堰、陵墓、臺榭、寺觀、人物、仙道、驛傳等小目以詳述。這種體例,后世志書少見,各州縣志單獨成書,后匯總成府志,各州縣目相同,清新簡潔,查閱較為方便。
洪武《平陽志》記述簡潔明了。以臨汾縣為例,涉及門目有沿革、鄉(xiāng)、里路、公廨、壇墠、坊巷、山川、風俗、土產、渠堰、關隘、古跡、陵墓、臺榭、寺觀、人物、驛傳等方面。該志涉及門目較為完備,但具體到某事某物時則寥寥數(shù)語。如衛(wèi)青與羊續(xù)的記載,洪武《平陽志》載“漢衛(wèi)青,字仲卿,平陽人。為大將軍,封長平侯。”[1]“羊續(xù),平陽人,為南陽太守。”[1]萬歷《平陽府志》中記:“衛(wèi)青,平陽人,本姓正,武帝時拜大夫屢將兵出雁門,云中,伐匈奴,立大功,封長平侯,長子伉不疑登皆封侯?!盵2]287“羊續(xù),平陽人,其先七世二千石,祖侵司隸校尉,父孺太常。續(xù)以忠臣子孫拜郎中,至靈帝朝遷南陽太守,惡奢尚儉。府丞嘗獻生魚,續(xù)受之,而懸于廳,丞后又進之,續(xù)乃出前所懸者以杜其意。卒遺言薄斂不受賻,遺詔書褒美之?!盵2]288相較萬歷《平陽府志》,洪武《平陽志》更為簡略。
援引史料時,洪武《平陽志》并未一一列舉史料來源,但從志書內容上看,征引史料痕跡亦較為明顯。經(jīng)整理,該志所征引史料可分為4類:一是天文地理志,如《尚書禹貢》《漢書天文志》《漢書地理志》《晉地理志》《水經(jīng)》《太平寰宇記》等;二是歷代方志,如《平陽舊志》《平陽志》《(臨汾縣)舊志》《(洪洞縣)舊志》《(浮山縣)舊志》等②;三是正史、政書、經(jīng)書類,如《左傳》《春秋》《史記》《漢書》《魏書》《通典》《資治通鑒》等;四是詩類、雜記、小說,如《詩經(jīng)》、《說苑》、《都城記》、縣廳壁記、西嚴子詩、呂洞賓詩等。這些征引史料僅為現(xiàn)存三冊九卷中的部分征引材料,由此可推知,整部洪武《平陽志》在纂修中所征引史料應不在少數(shù),且多為明代以前史料,較為珍貴。
洪武《平陽志》是現(xiàn)存最早的山西方志刻本,明清時期除《文淵閣書目》對其有過記載,其余公私藏書目錄都未著錄該書。因此,洪武《平陽志》原書的保存,有較高的研究利用價值。
洪武《平陽志》保留了大量明初平陽府的文獻史料。該書“鄉(xiāng)里目”“公廨目”“坊巷目”保留明初平陽府地域范圍、行政機構及城內分布格局,對研究平陽地區(qū)地理沿革有著十分重要的史料價值?!肮袍E目”與“陵墓目”記載了明以前歷代平陽府的文物古跡及名人陵墓,除文字記錄外,亦在地圖上標出古跡、陵墓的位置信息,為后人考古調查與發(fā)掘提供線索。
洪武《平陽志》保留山西最早的府縣地圖。洪武《平陽志》在纂修體例上采用圖文結合的形式。府有總圖,州縣有州縣圖。三冊九卷共保留十四幅地圖,即平陽府總圖,臨汾縣、洪洞縣、趙城縣、襄陵縣、太平縣、浮山縣、岳陽縣、曲沃縣、翼城縣、汾西縣、蒲縣、蒲州及臨晉縣各州縣地圖。以平陽府總圖為例,圖中包括平陽府及下轄六州二十九縣的地理位置分布,包含靈石巡檢司、白浪渡巡檢司、鹽池巡檢司在內的17個巡檢司的位置分布。州縣圖中則更為詳細具體,含廟宇、公廨、山脈、遺址、先賢陵墓等。這些都為研究明代行政區(qū)劃變遷、地理位置分布提供了最為直接的研究材料。值得一提的是,在洪洞縣圖中還出現(xiàn)了石炭窯、鐵冶、黑磁窯等手工業(yè)生產基地,這也為研究明初平陽地區(qū)經(jīng)濟情況提供了史料。
洪武《平陽志》成書于洪武十五年(1382年),文獻史料價值珍貴。該書保留許多久已失傳的古籍文獻,這些史料的保存對后人研究有一定的價值。例如:
(1)《平陽志》
約元代修。明初尚存,后佚。洪武《平陽志》卷五、卷七征引三條。
按《平陽舊志》云:“臨汾之見于各州者不一”。[1]
平山,在城西南二十五里,平水之源出焉?!镀疥栔尽吩疲骸捌缴郊础渡袝匪^壺口,高五里,盤踞一十里?!盵1]
本縣(浮山縣)按《平陽志》云:“堯子丹朱食邑之地?!盵1]
(2)《(平陽)郡縣志》
明以前修,明初尚存,后佚。
媯汭水,《郡縣志》出河東縣雷首山[1]。
(3)《(浮山縣)舊志》
明以前修,明初尚存,后佚。
[故]郭城,在縣南一十里,按《舊志》載神山縣故郭[城]是也。后魏書襄陵入擒昌有故郭城,其城南北西三面險絕,唯東面平夷,又曰丹朱邑[1]。
[秦]王嶺,在縣北四十里。按《舊志》隋末親王世民從高祖起晉陽,南破宋老生。世民從霍山東分兵詭道,潛行至柏壁,以扼前鋒,即此為名。嶺有秦王廟[1]。
以上所列舊志,僅為洪武《平陽志》中部分可輯條目。明代以前地方修志情況不甚明確,而洪武《平陽志》中所征引舊志條目恰可證實明代以前山西南部的平陽一帶,大概州郡縣皆有志。
(1)史料校勘
漢臣曹參,洪武《平陽志》載其“擊魏王于曲陽”[1],萬歷《平陽府志》記其“擊魏王豹于平陽”[2]219。曲陽之地,《史記正義》引《括地志》云:“上曲陽,定州恒陽縣是。下曲陽載定州鼓城縣西五里?!盵3]2017平陽之地,即今臨汾?!妒酚洝酚浻懈咦娑辏ㄇ?05年),魏王豹反,時任假左丞的曹參“擊魏王于曲陽,追至武垣,生得魏王豹?!盵3]2017后又奪取平陽,盡定魏地。高祖便賜曹參食邑平陽。是故萬歷《平陽府志》中所說“擊魏王豹于平陽”不成立,洪武《平陽志》記載更為準確。
(2)詩文???/p>
劉汲,字伯深,南山翁之子,天德三年(1151年)進士。釋褐慶州軍事判官,入翰林為供奉。自號“西嚴老人”。有《西嚴集》傳于家[4]。洪武《平陽志》記:
[西]巖子,[姓]劉名汲字伯深。金大定間進士,仕至翰林供奉。當為是縣令,有詩云“山城無事早休衙,閑逐東風看落花。行處不教呵唱鬧,恐驚林外野人家?!庇衷娫啤肮柿L楸倚翠□,水光嵐氣[襲]人衣。清閑歲月無多事,山簡何妨倒載歸?!苯窨h北五里下庫村有石刻[1]。
成化《山西通志》載其詩文有:
蒲縣下庫村留題二首
山城無事早休衙,閑逐東風看落花。
行處不教呵唱鬧,恐驚林外野人家。
古柳長楸倚翠微,水光嵐氣襲人衣。
清間歲月無多事,事簡何妨倒載歸[5]1150。
第二首詩中首句“古柳長楸倚翠微”與“故柳長楸倚翠□”,“故”,《說文解字》釋其為“所得而后成也?!薄稘h語大詞典》釋有:“原因;事,事情;特指祭祀之類的事;意外的或不幸的事變;事理,法則;指舊的、過去的事物;舊識、舊交;死亡;弒、殺;原來的、舊時的”[6]等意,比照“故”的每個釋義,可取“原來的、舊時的”之意以修飾“柳”字?!肮拧弊钟小肮爬系?;時代久遠的;古舊”之意。結合詩文可知,作者是想表達悠然愜意之心境,“古”字使用不如“故”妥貼。頸句“清間歲月無多事”與“清閑歲月無多事”,此句應是在傳抄過程中將“閑”抄成“間”。尾句“事簡何妨倒載歸”更符合七言絕句平仄要求,但“山簡何妨倒載歸”出自《世說新語·任誕》:“山季倫為荊州,時出酣暢。人為之歌曰:‘山公時一醉,徑造高陽池。日莫倒載歸,茗艼無所知。復能乘駿馬。倒箸白接籬。舉手問葛彊,何如并州兒?!哧柍卦谙尻?,彊是其愛將,并州人也?!盵7]山季倫即山簡,即西晉名士司徒山濤第五子。山濤酒量很大,傳說飲酒八斗才會醉。山簡作為其子,飲酒酣暢,醉酒而歸。李白《襄陽歌》中還提到:“傍人借問笑何事,笑殺山公醉如泥?!焙笕吮阊赜蒙焦怼⑸轿痰馆d等說來表現(xiàn)醉酒、心醉神往或借代像山公一類高雅之士。此處應指此情此景使作者心醉神往之意,故借“山簡倒載”之典來呈現(xiàn)。是以洪武《平陽志》記載此詩更為準確,成化《山西通志》所記可能是傳抄錯誤所致。
洪武《平陽志》以殘本存世,無作者、無題跋、無完整序文,置留一些問題亟待解決。明清地方志書對平陽府在戰(zhàn)國時期建置記載分歧很大,洪武《平陽志》作為現(xiàn)存最早的山西方志刻本,亦有其參考價值?,F(xiàn)將相關問題考證如下。
洪武《平陽志》記平陽府“戰(zhàn)國屬韓,后屬趙?!盵1]但在萬歷《平陽府志》中卻有平陽“在春秋時實晉大夫韓康子邑也。文公又十六傳至靖公,為其大夫韓趙魏三家所滅,共分晉地。魏侯都安邑,其地屬魏?!盵2]55兩志關于平陽府在戰(zhàn)國時期的建置問題有著明顯分歧,孰是孰非,需謹慎考證。查目前已出版的明清《山西通志》、明清《平陽府志》、民國《臨汾縣志》及《大明一統(tǒng)志》中關于春秋戰(zhàn)國時平陽地區(qū)建置沿革的記載,主要有以下說法③。
(1)平陽府“春秋屬晉,戰(zhàn)國屬韓,后屬趙”。有此記載的主要是洪武《平陽志》“春秋屬晉。戰(zhàn)國屬韓,后屬趙”[1]與《大明一統(tǒng)志》“平陽……春秋屬晉,戰(zhàn)國屬韓,后屬趙?!盵8]
(2)平陽府“春秋屬晉,戰(zhàn)國屬魏”。嘉靖《山西通志》載“春秋時,實晉大夫韓康子食邑也,后三家分晉,而魏都安邑,其地又屬魏?!盵9]萬歷《山西通志》記“而平陽在春秋時實晉大夫韓康子邑也,后三家分晉,而魏都安邑,其地又屬魏?!盵10]康熙《山西通志》有“春秋時,韓康子食邑。后三家分晉,而魏都安邑,其地又屬魏?!盵11]雍正《山西通志》“春秋屬晉。戰(zhàn)國屬魏。”[12]光緒《山西通志》“春秋屬晉,后屬韓氏。戰(zhàn)國屬魏?!盵13]萬歷《平陽府志》“而平陽在春秋時實晉大夫韓康子邑也。文公又十六傳至靖公為其大夫韓趙魏三家所滅共分晉地,魏侯都安邑,其地屬魏?!盵2]55康熙《平陽府志》記“《文獻通考》:晉州古堯舜之都,所謂平陽也。春秋時屬晉,戰(zhàn)國屬魏,秦屬河東郡?!盵14]民國《臨汾縣志》載“韓康子食邑,魏都安邑,取平陽,于是平陽又屬魏?!盵15]
(3)平陽府“戰(zhàn)國屬魏,后屬趙”。成化《山西通志》記“(平陽)唐堯都畿之地,春秋屬晉,戰(zhàn)國屬魏,后屬趙。”[5]7
按:春秋時韓貞子從韓原徙居平陽,并在此定居。三家分晉后,韓以平陽為都,直至韓武子(公元前424—前409年在位)時將都城遷至陽翟。因此,戰(zhàn)國前期,平陽屬韓毋庸置疑。故而上述三種觀點可并為兩種,即“平陽屬魏說”與“平陽屬趙說”?,F(xiàn)考辨如下:①平陽屬魏說。一說“魏都安邑”后,其地屬魏。依史書所載,魏都安邑期間(?—公元前339年),韓都平陽,又將都城遷至陽翟,后遷至鄭。按“魏都安邑,其地屬魏”,“平陽屬魏”之說應在韓遷都陽翟之后、魏遷都大梁之前。韓趙魏三家分晉后形成三晉聯(lián)盟,多次以聯(lián)盟形式一致對外?!妒酚洝の菏兰摇酚洠骸捌吣?,伐齊,至桑丘。九年,翟敗我于澮。使吳起伐齊,至靈丘?!盵3]1842《史記·趙世家》亦有“九年,伐齊。齊伐燕,趙救燕?!盵3]1798又“十一年,魏、韓、趙共滅晉,分其地。伐中山,又戰(zhàn)于中人?!盵3]1799甚至在魏國遷都后,三家亦有合作?!拔迥?,與韓會宅陽?!哪辏c趙會鄗?!盵3]1844《史記·趙世家》記“二十四年,魏歸我邯鄲,與魏盟漳水上?!盵3]1801因而在魏國遷都大梁之前,韓、趙、魏三家形成利益共同體,魏斷不可能在韓遷都后隨即占領韓之舊都(對比秦以平陽威脅韓,韓故事秦),破壞三家聯(lián)盟。故平陽屬魏可能性不大。另據(jù)《國策地名考》引《竹書紀年》所云:“梁惠成王二十九年,齊田盼及宋人伐我東鄙,圍平陽?!盵16]192《國策地名考》認為該平陽“此本衛(wèi)地,戰(zhàn)國時屬魏,距今長垣縣約百里。即策文所指也?;蛟萍呆斨掀疥?,固遠不相涉?!盵16]192“長垣縣”即今河南省長垣市。綜上,魏遷都之前,平陽屬魏可能性不大;而“魏之平陽”更可能是指原衛(wèi)國之平陽,后屬魏地,并非“堯都平陽”。②平陽屬趙說。此說法多因《史記·趙世家》中有“趙之平陽”之記載。據(jù)《史記》卷六載:“十三年桓齮攻趙平陽?!哪?,攻趙軍于平陽,取宜安,破之,殺其將軍?;庚t定平陽、武城。”[3]232然《史記正義》引《括地志》云:“平陽故城在相州臨漳縣西二十五里。”又云:“平陽,戰(zhàn)國時屬韓,后屬趙?!薄埃ㄎ涑牵┘簇愔菸涑强h外城是也。七國時趙邑。”[3]232即攻平陽,后又平定平陽及武城,這說明二城相距不遠。若此處為堯都平陽,武城位于今邢臺市武城縣西北部,二者相距約有五百多公里。若取《括地志》所釋,平陽位于相州臨漳縣西二十五里,與武城相距二百多公里。堯都平陽與相州平陽,二者相較,后者可能性更大。《國策地名考》對“趙之平陽”記載有“案此平陽即在鄴城縣,魏郡鄴城有平陽城。……今臨漳縣西二十五里,有平陽城,距鄴五里?!盵16]159鄴城位于相州臨漳縣西南二十五里之地,其中隔平陽之故城。故“趙之平陽”應是相州臨漳縣(今河北省邯鄲市臨漳縣)附近的平陽,而非“堯都平陽”?!短藉居钣洝芬云疥枒?zhàn)國時曾屬趙,云:“晉州平陽縣,今理臨汾縣。禹貢冀州之域,星分參宿。堯舜所都平陽即此地。書謂既修太原至于岳陽亦此地也。春秋屬晉,戰(zhàn)國屬韓,后屬趙?!盵17]按《括地志》所云,平陽故城“戰(zhàn)國屬韓,后屬趙”,故而筆者推斷《太平寰宇記》在纂修時誤以平陽故城為晉州平陽縣,引用其“戰(zhàn)國屬韓,后屬趙”之說,實則有誤。而洪武《平陽志》與《大明一統(tǒng)志》記載與《太平寰宇記》相似,亦采用此種錯誤記載。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洪武《平陽志》的整體價值。③平陽屬韓說。依據(jù)李曉杰在《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總論、先秦卷》中載“王安九年(前230),秦滅韓,至遲此時平陽屬秦。”[18]《史記·韓世家》記:“宣子卒,子貞子代立。貞子徙居平陽?!盵3]1866這說明,在戰(zhàn)國初期平陽為韓縣。后景侯六年(前403),韓將都城遷至陽翟。公元前375年,韓滅鄭后,將都城遷至鄭。乃至此時,平陽仍屬韓。《戰(zhàn)國策》卷三十記有“秦正告韓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斷太行。我起乎宜陽而觸平陽,二日莫不盡繇。我離兩周而觸鄭,五日而國舉。韓氏為宜然,故事秦?!盵19]秦用韓國大縣相威脅,以達到合縱連橫之目的。宜陽、平陽為韓之大縣,鄭為其國都。乃至公元前307年,秦破宜陽,“而韓猶復事秦,以先王墓在平陽。”[3]1726另,出土戰(zhàn)國時韓國的錢幣有“平陽”方足布[20],這亦可證明戰(zhàn)國時平陽屬韓直至韓被秦亡而屬秦。故筆者認為平陽“春秋屬晉,戰(zhàn)國屬韓”的可能性最大。
綜上所述,戰(zhàn)國時,韓繼堯后都于平陽。但在其戰(zhàn)略目標轉移后,將都城遷至陽翟,后徙至鄭。正因如此,平陽建置歸屬出現(xiàn)分歧。然經(jīng)考證,史書、地理志等所記“魏之平陽”本衛(wèi)縣,后屬魏,在今河南省長垣市附近;“趙之平陽”實為今河北省臨漳縣附近。而據(jù)史實及考古資料推斷,戰(zhàn)國時期,平陽在失去都城功能后,一直作為韓之封縣存在,直至韓被秦亡而屬秦。
洪武《平陽志》現(xiàn)存三冊九卷,據(jù)王菡在《山西文獻總目提要》中推斷,洪武《平陽志》“全志三十余卷”。洪武時期,平陽府所轄一府六州二十九縣,在現(xiàn)存的三冊九卷中涉及到一府一州十二縣的記載,換言之,在亡佚卷中應還有五州十七縣的記載。洪武《平陽志》卷一至卷四為平陽府總說;卷五,臨汾縣、洪洞縣;卷六,趙城縣、襄陵縣、太平縣;卷七,浮山縣、岳陽縣、曲沃縣;卷八,翼城縣、汾西縣、蒲縣;卷九,蒲州及臨晉縣。由現(xiàn)存九卷內容可知,每卷最少包含兩縣或一州一縣的記載,具體依照各縣(州)的內容多少而定。由此可推,其余五州十七縣,若以每卷含兩縣或一縣一州,那亡佚卷至多十一卷。因此,洪武《平陽志》最多二十卷。且據(jù)《文淵閣書目》卷十九“舊志”所記“平陽志,四冊”,按現(xiàn)有三冊九卷推斷,洪武《平陽志》可能不到二十卷,更遑論三十余卷。
洪武《平陽志》作為山西現(xiàn)存最早的志書刻本,其價值毋庸置疑。該志全文采用三級綱目體例,涉及門目繁多,設計清新簡潔,方便讀者查閱;志書文字記述比較簡略;史料引用非常豐富,粗略統(tǒng)計殘本九卷所征引史料20種以上。且保存最早的平陽府地圖十四幅,亦可為研究明代平陽府地理、行政分布等提供最直接的史料。洪武《平陽志》編纂時間早,其所征引明代以前史料得以保留,如明以前平陽府舊方志在洪武《平陽志》中輯出8種。其資料豐富,有一定的校勘和輯佚價值。但洪武《平陽志》亦存在問題亟需解決,平陽府戰(zhàn)國建置各志書記載出現(xiàn)分歧,經(jīng)考證平陽戰(zhàn)國屬韓可能性最大;洪武《平陽志》現(xiàn)存三冊九卷內容,按《文淵閣書目》所記及現(xiàn)存內容推斷,原書可能僅有四冊,不到二十卷。
注釋:
① 志書中漫漶不清、無法識別之字用“□”代替;可據(jù)上下文推知,用“[補]”表示所補之字。
② 洪武《平陽志》中所引舊志、圖經(jīng)多以舊志、郡縣志、圖經(jīng)等命名,筆者此處采用劉緯毅在《山西方志概述》中對洪武《平陽志》中征引方志的命名。
③ 需明確各史書對平陽府戰(zhàn)國時期建置沿革的記載,僅是指平陽府府治所在地之沿革,不包含其下轄區(qū)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