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瑋
說到外國人吃火鍋,我知道,大家期待的反應(yīng),多半是“外國人一定被中華飲食文化嚇得目瞪口呆,大為新奇”的故事。
其實不然。以前中國對外交流不夠多,外國人還會覺得火鍋新鮮?,F(xiàn)在,至少歐洲人,除了少數(shù)人,已經(jīng)很少會詫異“哎呀中國還有這個飲食哪?”
因為他們已經(jīng)接受“中國飲食無奇不有,我們只管吃就是了”的設(shè)定了。
火鍋,算是中餐里歐洲人接受比較快的。我跟外國人解釋中國的炒菜,如何炒料、勾芡、大火炒,總有些人不能理解。但火鍋一燙就熟,他們親眼看著,很直觀,所以很愛吃。
若是重慶人,十八歲之前主要是在重慶、貴州、深圳三地。
火鍋,牛油不重者不能接受。無辣不歡。我兩天不給她做飯、三天里沒一頓有鍋子,她就要害病,得吃頓火鍋才好——她是那種住著四五星級酒店,不吃酒店餐,要拉著我出去數(shù)串串的人。
當(dāng)年她初到上海,我請她吃天山路附近號稱最辣的一家火鍋。她吃完了,若無其事地開始喝火鍋湯。
于是每年我們從國內(nèi)飛巴黎,帶一箱子調(diào)味料。小面的、魚香的,剩下都是火鍋底料。
巴黎買得到的火鍋底料大多是周君記。她完全不能接受。起碼是橋頭和秋霞的。這點重慶人民大概懂得。
我們在巴黎過了第一年,第二年特意多花了每個月500歐房租,搬到一個面積絲毫不變的房子里。我貪圖的是有天窗和躍層,她貪圖的是:可以在附近亞洲超市買到毛肚來燙——這個,大概重慶人懂了。
我們平日,每周起碼四頓鍋子。冬天,每周一半都在吃鍋子。
請國內(nèi)朋友,請歐洲朋友。都請。大家反應(yīng)不一。
我認(rèn)識的歐洲人,第一次見到重慶鍋子,不會太驚訝,有些還愛擺聰明顯得自己吃過。
只是小細(xì)節(jié)會有些疑問。
一個會日語、韓語,研究過東亞海盜史的博士生,第一次吃時很驚喜:這是壽喜鍋Sukiyaki對吧?
直接夾豆腐吃,吃下去,眼睛就直了。應(yīng)該是被辣到了。
一個意大利姑娘,吃起火鍋來淡定。用叉子卷魔芋粉絲,吃意大利面似的。
她說她在中國待過三年,特愛吃火鍋。
一個俄羅斯壯姑娘,別的吃著非常溜。只是看見我們燙豬血,就有點好奇。綠豆粉是透明的,很好奇。毛肚燙后卷了,找不到,就用勺子撈。
有一家巴黎挺有名的火鍋店,有許多巴黎人去吃。
我親見過許多外國人,對蝦滑、羊肉、香辣蟹,都處理得很自在,比某些中國顧客還熟練。
吃火鍋,先涮肉,再下蔬菜大家都懂。
某天我和若去吃火鍋,身旁一對法國情侶一起等位。中間大家聊了幾句,也不生分了。后來上了桌,也坐在相鄰的桌子。
我的鍋先上來了,我把菌菇先下到鍋里——取菌菇的鮮味嘛。
鄰座那個法國女生,特別嚴(yán)肅地對我說,要先下肉,再下蔬菜,才好吃!火鍋很有學(xué)問的!
我點頭如搗蒜:對對對。
最后一個故事,是去年七月的了。
巴塞羅那格拉西亞那邊,有些店開到午夜,還有小吃和酒賣。
我陪幾位長輩去吃夜宵。有位女侍問我們哪里來的。
重慶,就四川一帶。
姑娘很激動。
“我去過四川。我很愛吃火鍋。我朋友還教我在火鍋店里說四川話?!?/p>
我們讓那姑娘說。那姑娘說了兩句:“豪刺。刺包老?!薄@就是她僅會的兩句中文了。
懂的諸位一定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