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南京市第一中學(xué)高一 沈安瀾
臨近過年時,秦淮河畔的繁華街道街更顯生機,陣陣紅色的風(fēng)在寬闊的街道上穿過,冷得刺骨,仿佛劈里啪啦的鞭炮在周圍炸開,那空氣中的粉兒塵兒,都染上了喜慶之色,無聲地歡笑著;每寸地方都擠滿了人,每個角落都有觀眾,每一處都是舞臺,都上演著精彩絕倫的故事。
燈籠高掛,大旗招展。
打著中國風(fēng)的招牌,賣招財貓、紅色小圓帽圖樣的手機殼的小販,眼中閃著精明與喜悅的光;剪紙面皮似的掛在竹竿上兜售,造型簡單,背后貼著柔韌的紙不易折,盡管挑揀。文化與技藝的蛟龍曾在這里穿行,如今卻藏進地磚縫了。我慢慢地走,眼前是一片吉祥的紅色,不過只有紅,再無其他。
在這彌漫著濃厚過年氣息的鬧市,我又想起了那個身影。
每年都會有這樣舉家團圓的時候。
男女老少,玉盤珍饈,琳瑯禮物,聚集一堂,老一輩的倚在沙發(fā)上聊天,聲音大的整個房子都能聽見;小孩則一刻也不消停,拿著手機盯著屏幕,照樣可以滿屋子地竄,父親和幾個舅舅正舉著紅酒在那里老學(xué)究似的“品”......
門鈴響了,我去應(yīng)門,看到了一個身著黑色夾克衫的老人,他瘦得像個竹竿,滿頭白發(fā),臉兩側(cè)凹下去,不見一絲血色,佝僂著腰斜背著一個大木箱子?!白咤e了……”我剛想開口,阿姨急忙走上前,“呀,爺爺!您來啦,快請進!”老人伸腳入門,發(fā)現(xiàn)自己鞋上的灰土,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縮出去。阿姨給他拿了鞋套:“請進吧?!彼讲胚M屋,他走過的地方,空氣中都留下了一股酸面團的氣味??蛷d里的人立刻靜了下來,一臉異樣地看著阿姨,滿臉問號,“他是誰?”
我看著老人的箱子愣神,抬眼瞬間,竟一不小心與他對視,他那眼睛里布著極不均勻的血紅細絲,灰黑的瞳中透出一些期待。他把箱子放在地上從里面掏出一大團面團,小心翼翼地問:
“喜不喜歡面人???”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又說了一遍,聲音小了一點。或許是心血來潮,或許是可憐他,我點點頭,老人從箱子里變戲法似的拿出各色面團,其他孩子看到五彩繽紛的面團,也好奇地聚過來,老人指尖有如芭蕾舞演員踏波,輕盈敏捷,可每一個動作下去,又是那么地踏實。平淡無奇的面團經(jīng)過老人一番擺弄,一劃一刻,一只金黃色的龍?zhí)K醒于指間,仰望蒼穹,蓄勢待發(fā)。孩子們感受到面龍的氣勢,也卷起袖子想學(xué)。老人張嘴就來:“做咱們這一行的,講究幾個動作,搓、捏、挑、畫,一步都不能少......”技巧很多,大到面人的五官比例,小到竹簽子要以四十五度拿,這門傳統(tǒng)手藝,從漢代興起一直傳到如今,散發(fā)智慧的光芒。老人教完了,可我們大概是笨學(xué)徒吧,吭哧吭哧地還在捏,老人又挨個指導(dǎo)。
我不肯放棄,好似有一條沾染著新奇的喜悅的繩牽著我,不同于拿禮物的單純快樂,這喜悅,是彩色的。直到阿姨吆喝一聲“吃飯了”,我們才“善罷甘休”。
老人吃完飯,道了謝,搖搖擺擺地走出了門,他回頭,很有精神地說:“捏好的人,要放在陰暗處,不要暴曬,否則面會掉下來的。”說完,這“竹竿”才下了樓,樓道一個轉(zhuǎn)彎,再也看不見他了。
奶奶問話了:“這大過年的,為什么請個陌生人來我們家里呀?”阿姨笑道:“爺爺是個捏面人的高手,七八十歲了,孤身一人挺可憐的,過年了請他到家里來吃頓好的。唉!現(xiàn)在的手藝人,生活是越來越艱難了......”
這大概是幾年前的事了。今天,流連在秦淮河畔,畫舫中的點點燈光,好像是將天上的星星灑在了河面上。
民俗博物院前,熙熙攘攘地聚著人,一瞧,那個手藝人!他一襲黑色長衫,滿面紅光,嘴角揚著笑,寬大起皺的手指看似笨拙,卻靈巧得很,捏著小小的面團,在手中一滾,再用牙簽輕輕挑,一勾,頃刻間,亭亭玉立的嫦娥便躍然于指尖,正是“以油面糖蜜造如笑靨兒”。眾人驚異,四周一片連連的“哦哦”聲,表達著對其技藝表演的贊嘆。爭搶與這位大師合影,還有的在一邊左右端詳,看這面人如何捏的。
在大師的一旁,立著這樣的一個牌匾: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繼承人蒞臨本館。老人在忙活間隙,抬起頭,灰黑色的眼睛掃視了一眼人群,笑著說:“現(xiàn)在,走手藝這條路,可是走對咯,越來越好啦。國家對文化的重視,是我們長久傳承下去的支柱啊......”他的笑容愈發(fā)燦爛。
傳承了千年的傳統(tǒng)文化,經(jīng)過了歲月的沉淀,是不會隨手工藝者的老去而消逝。它們有著極高的藝術(shù)魅力,征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我相信,這條充滿著傳奇的匠人之路,會一直一直傳承下去。
我看到,老人的舞臺,搭起來了;文化與技藝的蛟龍,騰飛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