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振林,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冰心兒童圖書獎獲得者,葉圣陶教師文學獎獲得者,全國“十佳教師作家”。發(fā)表作品近百萬字,出版文集20余部?!蹲x者》《意林》《文苑》《百花園》等刊簽約作家。
那一年,我剛接手一個新班級的語文教學,進班的第一節(jié)課要上《荷塘月色》。這是朱自清先生的名篇,我教過好幾遍了。我想,這堂課我正好可以和學生好好交流一下。
我按照自己的風格設(shè)計了教學步驟,共分為三步:串讀全文,感知結(jié)構(gòu)美;精讀美段,欣賞畫面美;品讀妙處,體驗情感美。這種教學方法,是我的強項,我相信學生也會喜歡。在“精讀美段,欣賞畫面美”階段,有一個環(huán)節(jié)是讓學生自主發(fā)言,說出自己找到的“美”。
一個男生站起來說:“我覺得‘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這一句很好。清香本來是屬于嗅覺的,作者卻將它轉(zhuǎn)化成聽覺上的‘渺茫的歌聲,令人感到若有若無、清淡幽香、沁人心脾,其間感覺的轉(zhuǎn)移伴隨著想象的跳躍。”
我點了點頭,微笑著表示贊許。
一個女生接著站起來發(fā)言:“我喜歡‘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這幾句。這里寫荷花,裊娜是她的形,羞澀是她的神。明珠,寫出了她的光感;星星,寫出了她的動感;美人,寫出了她的美感?!?/p>
我不禁驚嘆這個學生心思竟這樣細膩,語言表達也很流暢。我正想表揚一下這個女生時,另一個聲音冒了出來:“還寫出了她的性感?!?/p>
一聽到“性感”這個詞,同學們都笑了。在學生眼里,也許這個詞是屬于“少兒不宜”的。這個詞很“刺耳”,我也感到很棘手。
聲音很大,是從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傳來的。我抬起頭,循著聲音看去,是一個男生,高高大大的,頭發(fā)似乎沒有梳。我正準備走過去,有個女生小聲地說:“老師,您講您的課吧,別理他,他上課總是亂說話。”我停住了腳步,因為我不知道這個男生還會說些什么,擔心他要是接著說下去,說不定我和學生的這節(jié)見面課就上砸了,那我這個老師在學生面前還有什么面子呢?
我停了一下,還是走到了男生的課桌邊,說:“請站起來說吧?!蹦猩驼玖似饋?,個頭比我還高,但他沒有說話。
“這樣,你剛才不是說了自己的觀點嗎?你能具體分析一下嗎?”我說。
男生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發(fā),說:“‘亭亭的舞女的裙,不性感嗎?‘剛出浴的美人,不性感嗎?”他的聲音低了下來,神色有些緊張。我知道,這是一個不常發(fā)言的學生,有可能成績和平常的表現(xiàn)都比較差。
但我知道我得抓住這個教學機會。
“能告訴我你的姓名嗎?”我問。
“王天成?!彼f。
“王天成同學,你還有想說的嗎?”我又問。
聽了這句話,他來勁了,聲音也大了起來:“‘亭亭的舞女的裙,寫出了荷葉的外形,更寫出了荷葉動感;‘剛出浴的美人,讓人聯(lián)想到美玉一般的潔凈,有動有靜……”
他分析得透徹細膩,我不由得贊嘆道:“文字里不是沒有美啊,只要我們有一雙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就會發(fā)現(xiàn)一處又一處的美。王天成同學就有一雙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
王天成滿臉堆笑地坐了下來。
回到辦公室,我查了查學生成績,王天成的成績確實很差。班主任劉老師看見了我,問我:“陳老師啊,班上學生的紀律還好吧?那個王天成該不會又在課堂上搗蛋吧?”我說:“沒有啊,這王天成是個搗蛋的學生嗎?”
“你是不知道,不管上什么課,他要么搗蛋,要么就睡覺?!眲⒗蠋熣f。
這和我上課時猜想的王天成差不了多少。我暗自慶幸,剛才這一節(jié)課我做得對。
以后的語文課,王天成成了一個發(fā)言積極的學生,而且他的發(fā)言往往能另辟蹊徑,很有個性,十分精彩。期末考試,他的語文成績相當優(yōu)秀。我又特意看了看他的其他科的成績,也有了進步。
高考成績出來,王天成居然過了一類本科學校錄取線,他高興得直跳。他用手機給我發(fā)了一條短消息:“陳老師,我很高興能考上一本學校,我會永遠記得我說的‘性感的荷花,我更會記得您的語文課,是‘性感的語文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