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漢劇唱腔音樂初探

黃東陽

（嘉應(yīng)學(xué)院音樂與舞蹈學(xué)院，廣東梅州 514015）

1 關(guān)于廣東漢劇幾個稱謂的界定

廣東漢劇在不同的歷史階段有著不一樣的名稱，如亂彈、外江戲、漢劇、廣東漢劇等，這些名稱或因借用而呼，或從劇本、音樂、語言角度而得名，或以地域標(biāo)示，不一而足，按照時間的先后順序把這些名稱串起來就形成了一部廣東漢劇發(fā)展簡史。下面我們逐一對這些名稱進行介紹。

1.1 亂彈

“亂彈”這一稱謂，最初見于清康熙年間劉廷璣的《在園雜志》卷三：“近今且變弋陽腔為四平腔、京腔、衛(wèi)腔，甚且等而下之，為梆子腔、亂彈腔、巫娘腔、瑣哪腔、噦噦腔矣?！?“亂彈”也指秦地產(chǎn)生的一種頗具迷離特質(zhì)，“散而哀”的腔調(diào)。在康熙末黃之雋《唐堂集》卷四十一“桂林雜詠”中，明確稱秦腔為“亂彈”，并自注云“雛伶演劇謂之亂彈”2。清代乾隆年六十年（1795），李斗把與昆山腔相對的花部諸腔（京腔、秦腔、弋陽腔、梆子腔、羅羅腔、二簧調(diào)），統(tǒng)稱為“亂彈”。而在廣東的東北部，流傳著這樣的諺語“豬肉愛吃三層肉，看戲就愛看亂彈”，這里的“亂彈”就是指清代中期在粵東北地區(qū)流傳的皮黃聲腔劇種，也就是廣東漢劇最初的名稱。

1.2 外江戲

“外江戲”之名最早見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廣州歸德門魁星巷建立的“外江梨園會館碑記”，在碑記中共有十五個班子，其中包括徽班、湖南班、江西班、河南班等，明確稱呼外來的戲班為“外江梨園”。最初“外江戲”與“內(nèi)江戲”是兩個相對的概念。在廣東，外江班指的是所有“外省來的班子”，包括了徽班、湘班、贛班、昆班、豫班等外來戲班，如楊恩壽在《坦園日記》中記載同治五年正月初二日往粵東樂升平部觀劇的情況，文日：“粵俗：日間演大套，乃土戲，謂之‘內(nèi)江戲’；夜間演常見之戲，凡三出，謂之‘外江戲’?！?之后隨著時代的變遷，“外江班”一詞的指義，在粵東地區(qū)也有了變化。大致在同治末年（1874年）之前，外江班主要是指湘、贛等地來粵東的皮黃劇種。而1874年“桂天彩”、“高天彩”在本地開科招徒，標(biāo)志著皮黃劇種在粵東扎下了根。20世紀(jì)30年代，雖沿襲原來“外江戲”的稱謂，但這一時期已經(jīng)是特指本地化后的皮黃劇種，即是對廣東漢劇前身的特定稱呼。

1.3 漢劇

外江戲改名為漢劇，是1927年錢熱儲提出的。1933年錢熱儲在《漢劇提綱》“作者緣起”中寫道“何謂漢?。考次岢泵啡怂Q的外江戲也，外江戲何以稱漢??？因此種戲劇創(chuàng)于漢口故也?！泵鞔_提出流傳粵東北的“外江戲”源于漢口，主張改名為“漢劇”。錢熱儲的觀點是有關(guān)廣東漢劇源流最早的一種說法，得到了公益社成員的贊同，并產(chǎn)生了廣泛影響。肖遙天在《外江戲考源》一書中，沿用和發(fā)揮了錢氏的觀點。此后至1956年，外江戲以漢劇為名。當(dāng)然當(dāng)時也有人提出錢熱儲的說法是沒有根據(jù)的，否定外江戲來自湖北漢劇。

1.4 廣東漢劇

1956年，全國劇種大普查，為了將粵東北地區(qū)的漢劇，與湖北等地的漢劇相區(qū)別，政府部門將粵東北漢劇定名為“廣東漢劇”。

以上四個稱謂將廣東漢劇發(fā)展的歷史脈絡(luò)分為四個時期：第一個時期，“亂彈”基本上以外來演員為主，是較為純粹的外來皮黃劇種。第二時期，“外江戲”開始吸收本地藝術(shù)精華，融合地方戲曲，并向當(dāng)?shù)孛袼卓繑n。第三個時期，“漢劇”是“外江戲”藝術(shù)上走向成熟的集中表現(xiàn)。但這一階段也是漢劇走向衰落的歷史時期。第四個時期，1956年后廣東漢劇匯聚人才，革新采長，進入新的歷史發(fā)展時期。從以上可以看出廣東漢劇的自身藝術(shù)特色和外在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發(fā)生著重大的歷史變化。

2 廣東漢劇的唱腔

廣東漢劇的唱腔質(zhì)樸淳厚，悠揚典雅，基本上保留了皮黃腔古樸剛健的特點。其唱腔以西皮、二黃為主，兼有民間小調(diào)、昆腔、佛曲等。

2.1 西皮

廣東漢劇西皮唱腔曲調(diào)高亢激昂，流暢悠揚，瀟灑靈活。唱詞為七字句、十字句的上下句體。廣東漢劇西皮唱腔的板式有慢板、原板、退板、疊板、二六以及倒板、散板、二板（緊打慢唱）、滾板、哭科、反線倒板、反線滾板、反線哭科等4。

慢板，一板三眼。中眼起唱，末板結(jié)束，句間有過門。下句有時也板上起唱。略去過門，直接接前句句末而中眼接唱的，則屬于變格唱法。曲調(diào)優(yōu)美，纏綿抒情。

原板，一板一眼，中速稍慢。詞格與慢板相同。眼上起唱，板上收腔。若下句在板上起唱，則屬于變格唱法。原板多用于敘事。速度加快時也稱為快原板，用于表現(xiàn)爭辯和激憤的情緒。

退板，慢時為一板三眼，快時為一板一眼。除每句在眼上起唱之外，句中各逗，都在眼上或閃板起唱，多用于表現(xiàn)思考、勸慰、回憶等場面。退板多由其他板式轉(zhuǎn)入。作為獨立唱段時，則專用“弦引”帶出，稱為馬龍頭。

二六，有板無眼。作為獨立唱段時，首句板上起唱，稱為“頂板起唱”，以后各句，都閃板起唱，但有時也唱“頂板”。從其他板式轉(zhuǎn)入的二六，則閃板起唱。二六的速度變化較大，可由中速至快速，中速以下的又稱慢二六，板眼形式為一板一眼。

疊板，是附屬于慢板或原板的一種板式。其板眼一般與和它所附屬的板式相一致，如附屬于原板的，即為一板一眼。疊板的唱詞往往是一個超出十字以上的長句子，長句子由若干個小分句組成。每個小分句都是板起板落，并加墊重復(fù)前小分句旋律的小過門，句尾有拖腔。在大段的慢板、原板唱腔中，插入疊板唱法，往往起著推動旋律進行的作用。

倒板，屬散板類。只有一句上句。傳統(tǒng)的倒板有較長的弦引，行腔分四頓，最后一頓重復(fù)唱詞的最后四字或三字。如頓逗減少為二頓或不分逗，稱為小倒板或急倒板。倒板一般接以其他板式的下句，也有用鑼鼓作為下句，以構(gòu)成規(guī)整結(jié)構(gòu)。倒板一般于角色未上場前在臺內(nèi)起唱，句末拖腔中出場。其曲調(diào)婉轉(zhuǎn)跌宕，跳動較大，音域較寬，用于表現(xiàn)激昂、悲憤，或熱情奔放的情緒。

二板，又稱搖板、緊打慢唱。是在較快的有板無眼伴奏下的自由散唱。二板的句、頓之間常加插鑼鼓。多用于敘述，節(jié)奏緊湊時，也表現(xiàn)激昂的情緒。

散板，節(jié)拍自由、曲調(diào)舒展的，稱為散板；而每句分為二頓或不分頓，節(jié)奏緊湊的，稱為三板。各句間是否墊入鑼鼓，視劇情需要而定。散板多用于敘事以及整段唱腔的最末一句，作為收腔的板式使用；三板則用于表現(xiàn)急迫、激憤的情緒。

滾板，節(jié)拍自由。曲調(diào)較散板寬舒。唱詞中常襯以感嘆詞、虛詞；句間不墊鑼鼓。傳統(tǒng)的滾板起句往往有一個專用格式，然后才用一般的滾板格式。滾板用于表現(xiàn)痛苦、悲傷、控訴等情緒。

哭科，是一個獨立句子，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穿插在其他板式之間，通常與滾板相接，節(jié)拍自由。各句的頓逗之間都加墊鑼鼓?？蘅茖Ｓ糜诒瘋?、痛苦的情緒。由于哭科往往和滾板相接，習(xí)慣上把他們統(tǒng)稱為哭板。其連接方式可以互為先后，也可以把哭科穿插在滾板的上、下句之間。

西皮有反線唱法，亦稱西皮反線，是正線的下四度關(guān)系調(diào)。曲調(diào)的基本結(jié)構(gòu)各行當(dāng)腔句的落音規(guī)則與正線相同，只在行腔時，由于調(diào)高的移變而作相應(yīng)的變化，曲調(diào)悲傷、蒼涼5。

2.2 二黃

廣東漢劇二黃唱腔曲調(diào)較平穩(wěn)纏綿，典雅莊重。唱詞為七字句、十字句的上下句體。板式有慢板、原板、馬龍頭（又稱回龍）、二板、散板（三板）、倒板、哭科、滾板，以及反線慢板、反線原板、反線馬龍頭、反線二板、反線散板（三板）］、反線倒板、反線滾板、反線哭科等6。

慢板，又稱頭板、三眼。一板三眼，板起板落。慢板多用于抒發(fā)角色的內(nèi)心細(xì)膩感情。按速度又分為慢三眼、中三眼、快三眼。曲調(diào)大致相同，只是快三眼花腔較少，過門間奏也往往省略。

原板，一板一眼。詞格、曲格與慢板大致相同，只是在唱詞位置的疏密以及行腔的繁、簡有所不同。原板多用于敘事、抒情；速度稍快的原板亦稱快原板，一般于慷慨激昂或痛切陳辭的情緒時使用。

馬龍頭，又稱回龍，是一個別具特點的板式，作上句時為十字句或七字句，有專用的曲調(diào)和花拖腔，當(dāng)作為下句出現(xiàn)時，常為疊句格式，字?jǐn)?shù)不定，可長可短。節(jié)拍隨著聯(lián)接的板式而定，或為一板三眼或為一板一眼7。

二六，有板無眼。首句在板上起唱，以后各句都在板后起唱。多用于敘事。二六是20世紀(jì)50年代黃粦傳在《藍繼子》一劇中首創(chuàng)，以后成為常用的板式之一。

疊板，是附屬于其它板式里的長句子，若干小分句組成。小分句多為板起板落，句尾有拖腔。板眼形式隨所附屬的板式而不同。單獨使用時，則似原板而簡化，不加過門。疊板的另一種形式，即在小分句之間，加墊重復(fù)前小分句旋律的小過門。疊板用于敘事、抒情。倒板，屬于散板。只有一個上句，下接以其他板式的下句。

倒板的“弦引”較長，唱腔纏綿婉轉(zhuǎn)，音域較寬，頓逗較其他板式多出一、二頓；不論七字句或十字句，都要重復(fù)唱詞的最后四個字。

二板，又稱“搖板”。為緊打慢唱形式。七字句以二、五或四、三分逗，十字句以三、七或七、三分逗。各個句、逗之間插有鑼鼓，有時也為了緊湊而省略。

散板，（包括三板）節(jié)拍自由。每句分為兩個頓逗，詞格與二板相似，各個句、逗之間有鑼鼓間奏。散板多用于敘述、趕路、對答等場面。散板還有一種“緊唱”方法，用于爭辯或打斗場面，每句不分頓逗，一氣呵成，句間鑼鼓間奏，這種形式藝人稱之為三板或快板。

滾板，屬于散板類，曲調(diào)較散板寬緩。各句、頓之間緊密銜接，不間插鑼鼓。曲折婉轉(zhuǎn)，音域較寬，常襯如“啊”、“噢”、“呃”等虛詞，以及運用抽泣、顫音等技巧，以表現(xiàn)痛苦、悲哀或哭訴等情緒。

哭科，屬于散板。是一個獨立的句子，一般插在滾板、散板的上、下句之間。哭科用于劇中角色在受刑、悲痛、哭訴或生祭等痛苦情緒唱腔之中。

二黃反線，即二黃的下四度關(guān)系調(diào)。曲調(diào)曲折回旋，跌宕多姿，多用于劇中的悲哀、傷感、思念等場合。由于反線調(diào)高的改變，音域可加以發(fā)展，曲調(diào)也要作相應(yīng)的變動，所以更能表現(xiàn)慷慨悲壯的情緒。

3 廣東漢劇伴奏音樂

廣東漢劇的伴奏音樂，分器樂曲牌和鑼鼓兩大部分。器樂曲牌包括絲弦樂和吹打樂兩種?！敖z弦樂”是粵東地區(qū)客家人民的傳統(tǒng)音樂，屬于中國封建時期的雅樂（有人認(rèn)為是宮廷音樂），歷來為文人雅士所喜愛，曲調(diào)古樸典雅，優(yōu)美抒情。絲弦樂中常用的曲牌有《玉美人》、《八板頭》、《上天梯》等。還有一部分是隨著南遷的客家人傳入廣東的，也稱廣東漢樂，主要樂曲如《柳葉金》、《挑簾》、《萬年歡》、《水龍吟》、《小桃紅》、《蕉葉夜雨》、《琵琶詞》等。也有用填詞演唱的，被稱為“串調(diào)”。絲弦樂中還有一批曲體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風(fēng)格古雅的“大調(diào)”，如《寒鴉戲水》、《出水蓮》、《昭君怨》等，這些常被用作過場音樂、拖腔襯白、烘托場景等。吹打樂曲的傳統(tǒng)曲牌常有《畫眉序》、《調(diào)絳唇》、《吹鼓》、《五馬》、《浪淘沙》等。另有粵東民間儀仗隊“軍中班”中嗩吶等打擊樂演奏的樂曲，“中軍班”是粵東民間為婚喪喜慶服務(wù)的儀仗性音樂，以嗩吶吹奏，加上打擊樂的演奏形式為主。如《冷煲茶》、《嫁好郎》等。由于吸收、溶化粵東民間音樂，使廣東漢劇的鑼鼓經(jīng)和過場音樂豐富完備，古雅淳樸，地方特色突出。這一形式對廣東漢樂的吹打樂影響非常大。廣東漢劇鑼鼓基本上沿襲“外江班”的鑼鼓經(jīng)，后來又吸收了潮劇、京劇、粵劇的鑼鼓，形成了比較豐富的鑼鼓套。

廣東漢劇樂器使用方面，分“文樂”和“武樂”兩大類。文樂最基本的為三大件，即頭弦（又稱“吊圭子”）、三弦、月琴，吹牌用笛子或嗩吶作伴奏，以后逐漸加進二胡、洋琴、提胡、椰胡、琵琶、笙、中胡、大提等。武樂有板、片鼓（又稱“的鼓”）、小鈸、大鈸、小鑼、大鑼。20世紀(jì)30年代起，來自當(dāng)?shù)氐穆殬I(yè)或業(yè)余漢樂班社的著名樂師羅璇（頭弦）、饒淑樞（提胡）、羅享韶（頭弦、嗩吶）、羅九香（古箏）、范思湘（司鼓）等匯集在一起，漢劇音樂與粵東民間音樂“絲弦樂”、“中軍班”音樂互相吸收、互相影響，逐漸融為一體，“漢劇、漢樂成為一家”。

注釋：

1劉廷璣.《在園雜志》卷三，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89-90頁.

2陳志勇.《廣東漢劇研究》，廣州：中山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第16-17頁.

3楊恩壽.《坦園日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51頁.

4劉國杰.《西皮二黃音樂概論》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1989年版.

5劉國杰.《西皮二黃音樂概論》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1989年版.

6丘煌.《廣東漢劇音樂研究》[M].廣州：中山大學(xué)出版社，2011.

7吳偉忠，管石鑾.《廣東漢劇二簧腔的結(jié)構(gòu)》，梅縣地區(qū)“漢劇音樂、唱腔研究”編寫組油印，1979.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