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忠勇
(浙江海洋大學 人文學院、教師教育學院,浙江 舟山 316022)
大學生的美育教育是一門常講常新的課題。目前,在各普通高等學校中,美育教育正在如火如荼般進行,音樂、書法、繪畫等似春雨般潤澤了學生的心田,培養(yǎng)了他們的情操與品格。以書法論,它比其他藝術(shù)門類有更多的受眾,因為學生幾乎每天要進行漢字的書寫;同時,書法學習相較其他藝術(shù)門類,它易學、易懂。書法課程,受到高校學生的青睞也在意料之中。
當然,提升高校書法教學質(zhì)量的并非是一樁易事。教師必須從學生的實際出發(fā),制定不同于專業(yè)藝術(shù)院校的教學內(nèi)容,確立明確的教學目的,還必須遵循一定的教學原則,采用行之有效的教學手段。本文擬結(jié)合綜合性高校的實際情況,以筆者所在的學校為例,談談文學因素在書法教學中的滲透。
筆者在高校任書法教師多年,據(jù)調(diào)查,目前大學生的書寫狀況確實不容樂觀,一是基礎比較薄弱,大學生普遍沒有接受過比較系統(tǒng)的書法教育,中小學的書法課程少之又少,又兼他們的書法教師多由語文老師客串,因此學生書寫水平低下也是不爭的事實;一些學生參加過課外的興趣班,書寫能力較強,但是這樣的學生在大學生中也是鳳毛麟角。其次,當今電腦的普及,已經(jīng)給大學生的書法學習生態(tài)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學校積極提倡無紙化作業(yè),學生與書寫漸行漸遠。至于如古代文人般,以氤氳著墨香的尺牘互訴衷腸的雅事,在高校學生中,早已成明日黃花。
目前,高校學生的文學功底也不容樂觀。學生在中學階段,深陷于題海的泥沼中,留給學生閱讀中外名著的時間少之又少。曹植七步成詩、袁宏倚馬立就、王勃出口成章只成了他們津津樂道的典故——古代文人與當今大學生的文學創(chuàng)作才能,已經(jīng)有了天壤之別!
總之,目前高校書法教育的形勢非常嚴峻。但是,書法技藝的掌握,須通過一番孜孜以求的訓練過程,學生須得下苦功;書法的抽象品性,也注定了學生必將經(jīng)歷學習的枯燥體驗。筆者以為,在學生書法學習的過程中,適當滲入文學因素,將使貌似艱的書法學習變得有趣與生動。
中國的書法與文學,原本就形同糾纆。中國的書法,肇始于甲骨文,甲骨文以尖利挺拔的文字敘述了殷商悠遠的歷史;西北漢簡飛揚縱肆的筆觸沾染了大漠的烈烈風塵;凝重端莊的漢碑大多銘刻了忠臣烈士的豐功偉績;至于優(yōu)雅的蘭亭筆會,一管筆、一觴酒、一處山水,定格為令人神往的魏晉風流……在歷代的書法劇跡中,各種文學樣式,如碑、銘、表、章、散文、詩歌、小說,層見錯出。中國古代的文人墨客,以杰出的才情、優(yōu)美的文字,運用不同的文學形式,為后人留下了無數(shù)美不勝收、書文聯(lián)璧的佳構(gòu)。我們沒有理由拋棄文學而奢談書法。
至于當前的書法界,在轟轟烈烈的表象后,是其蒼白的內(nèi)涵。當今的書法展覽,一個接一個,讓人目不暇接;書法流派的變換,你方唱罷我上臺,米芾風、王鐸風、殘紙風、“二王”風,絡繹不絕。今日書家于形式的制作,可謂殫精竭慮,拼結(jié)、做舊,作品空間的忽大忽小,墨色的忽濃忽淡、線條的長短錯落,印章的大量應用,書體的紛繁雜糅,無一不見出其匠心。但是,書展中的作品,除了抄寫唐詩宋詞或古代書論等外,幾乎沒有自出機杼的文字。書法家,成了抄寫工。書法作品,除了吸引觀眾眼球之外,作者本人獨特的人生態(tài)度、思想情操、精神境界,難見蹤跡。這也難怪,我們這個時代的很多書家,已沒有了古人學富五車的博學,沒有了對自然、社會、人生的深情,沒有了操筆成文的文學才能。書法,除了帶給觀眾一時的視覺沖擊之外,效果確實甚微。我們無力改變現(xiàn)實,但可以針對現(xiàn)實適當做些改良,為此,在書法教育中植入文學因素,似為糾正時風的策略之一。
任何書法作品都有文學內(nèi)容,實際上,書作的文學內(nèi)容與書法“本文”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中國文字的功能原本是為了記事,上古以結(jié)繩記錄事情,后來到刻符,再后來文字產(chǎn)生。中國文字一旦產(chǎn)生,就使世界產(chǎn)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痘茨献印け窘?jīng)》云:“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眰}頡的身份大概為巫師(中國最早的知識分子)之類,他仰觀天象,俯察地理,近取諸人,以一定的形式規(guī)律來整理漢字。由于漢字具有強大的記錄功能與傳播功能,人們借此逐步走出蒙昧的鬼神世界,迎來了文明的曙光。從殷商甲骨文始,歷經(jīng)兩周的大篆、秦代的小篆、漢初的草書,兩漢的隸書,中國的文字在實用中漸次進化,向著易識、易寫的方向發(fā)展。漢末以前的書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文字的記錄功能實在大于它的審美功能。
實用為上的漢字,必須服務于一定的記錄內(nèi)容。以秦朝小篆為例,它對前期的“金文”、“籀文”等進行整合,形成的風貌大致為:線條粗細一致,字體端莊嚴謹,章法上縱橫有序,以《瑯琊刻石》、《芝罘刻石》、《嶧山刻石》秦代小篆為代表。此種風格的形成,當與書寫內(nèi)容有密切的聯(lián)系。秦代刻石的文學內(nèi)容,或贊頌秦始皇的豐功偉績,如《嶧山刻石》:“皇帝立國,維初在昔。討伐亂逆,威動四極,武義直方,戍臣奉詔,經(jīng)時不久,滅六暴強,廿有六年,上薦高號,孝道顯明?!被蚴琼灻狼赝醭闹贫龋骸熬S廿六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萬物之紀。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義,顯白道理。東撫東土,以省卒士。……”秦代的刻石,大都流露了始皇臣下在撫今思昔中對嬴政的高山仰止般的敬仰之情。秦始皇為讓自己的功業(yè)流傳萬世,他在文章載體上沒有選擇易朽的木簡、繒帛,而相中了不易殘毀的碑碣。至于刻石文字整飭森嚴的風貌,也與文章的內(nèi)容互為表里,如前所述,刻石之文,志在頌揚,于秦朝的制度,尤多粉飾之辭,如《瑯琊刻石》文:“皇帝之明,臨察四方。尊卑貴賤,不逾次行。奸邪不容,皆務貞良。細大盡力,莫敢怠荒。遠邇辟隱,專條肅莊,端直敦忠,事業(yè)有?!睆奈淖謨?nèi)容看,多法家語氣,李兆洛《駢體文抄》卷一評李斯《會稽刻石》云:“此(《會稽刻石》在焚書坑儒大定法制之后,故有‘考驗事實’、‘貴賤并通’云云……”①看出的也是文章中彌漫的森然法家氣氛。秦代刻石文大多出自李斯之手。李斯,魯迅在《漢文學史綱》中曾這樣評價他:“秦代文章,李斯一人而已?!笨疾炖钏沟纳剑兄谖覀兞私馇卮淌娘L貌,《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了李斯對秦始皇的上書:“臣請史官非《秦紀》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棄市,以古非今者族……”為了中央集權(quán),李斯試圖以焚書滅絕百家直說,以坑儒壓制自由思想。嚴酷的文化專制,崇尚理性,壓制感性;崇尚法度,打擊異端。基于這種理念,秦代的刻石小篆在法度上不敢越雷池一步。不過,李斯楚人的身份,也使得一些刻石文字沾染了楚文化的華美色彩,李斯的《諫逐客書》詞采華麗、排比鋪敘、音節(jié)鏗鏘,這種審美觀一落實于書法,讓《嶧山刻石》端莊肅穆之外擁有了別樣的流麗浪漫。
魏晉以后,中國的書法與文學走向自覺。一個明顯的現(xiàn)象是,書法史上有名的書家往往兼具官僚、文人、書法家三種身份,如王羲之、虞世南、杜牧、蘇軾、黃庭堅、趙孟頫等皆是。古人崇尚“游于藝”,文章、琴棋、書畫等,都是他們體道達性的媒介。如王羲之的蘭亭之會,原本就是效仿石崇金谷游宴的一次文人雅集活動?!短m亭詩序》與《金谷詩序》在文章內(nèi)容上似出一轍,表達的是雅集之樂與生命之悲。在具體環(huán)境的選擇上也是非常相似——金谷園地勢“或高或下”,又有“清泉茂林”;而蘭渚山下也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清流急湍,映帶左右”;兩次雅集,文人們除了觀賞大自然風光之外,都有作詩活動。參加金谷游宴的文人“各賦詩以敘中懷,或不能者,罰酒三斗”,這種以酒助興的詩歌競賽活動在蘭亭雅集中也得到了回應:“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王羲之生活在東晉中期,江南的社會政治環(huán)境頗為安定,東晉文人有的是時間去欣賞江南的杏花煙雨,小橋流水,草長鶯飛?!稌x書·王羲之傳》載其“采藥石不遠千里,遍游東中諸郡,窮諸名山,泛滄海,嘆曰:‘我卒當樂死!’”②可見,山水之樂,成了他極大的精神享受。王羲之需要的不是錦衣玉食、良田美宅,他祈望在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尋找詩意的浪漫——養(yǎng)白鵝是風雅;在莊園中“修植桑果”,看繁花盛開,與子孫游觀其間③,也是風雅;與支遁一起放飛仙鶴也是風雅……清談、書畫、山水甚至服食求仙,乃是王羲之表現(xiàn)其貴族文化素養(yǎng)與瀟灑風度的有效方式。而我們所論及的蘭亭雅集,也只不過是王羲之日常生活中的一個亮點而已。王羲之舉辦的蘭亭集會,原本也不是一次書法盛會。
歐陽修《集古錄》跋晉代王獻之法帖云:“余嘗喜覽魏、晉以來筆墨遺跡,而想前人之高致也。所謂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病,敘暌離,通訊問,施于家人朋友之間,不過數(shù)行而已。蓋其初非用意,而逸筆余興,淋漓揮灑,或妍或丑,百態(tài)橫生,披卷發(fā)函,燦然在目。使人驟見驚絕,徐而視之,其意態(tài)愈無窮盡,故使后世得之以為奇玩,而想見其人也?!雹茏鳛楹笕朔ㄌ奈簳x尺牘,展現(xiàn)的是文人們的喜怒哀樂,千載之下,能使我們想見其為人。反觀今人的書法創(chuàng)作,譬如有好抄寫《世說新語》的,是否真了解《世說新語》所展現(xiàn)的文人優(yōu)雅曠達的風度,乃是痛苦時代澆灌出的血淚之花?
關注文學內(nèi)容與書法“本文”之間的關聯(lián),很接近于孟子所云的“知人論世”的理論。孟子認為:“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孟子·萬章下》)“知人論世”的方法應運到書法教育方面,要求教師具體考察書法作品產(chǎn)生的文化生態(tài),尤其要考察作品的文學內(nèi)容,從而給學生以深刻的印象。
書法沒有繪畫的絢爛,它有的只是眾多抽象的線條的組合——粗細、濃淡、剛?cè)帷㈤L短,變化無窮。中國書法書寫漢字,但是中國漢字從篆書發(fā)展到隸書再到草書,象形性逐步減弱,符號化越發(fā)突出。正因為中國書法表現(xiàn)的是抽象的美,而這種抽象的美很難用具體的文字表達出來,這正如莊子所云的“言”與“意”之間的關系,所以古人常慨嘆書法乃為一門玄妙的技藝,若非通人之士,很難諳于此道。
很難述說不等于不去述說。莊子深知“混沌”被鑿七竅后的嚴重后果,但他還是要用“寓言”、“重言”、“卮言”去闡發(fā)自然人生中的大道。書法,雖然抽象,但古人還是想方設法地去言說。讀古人書論,令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書法品評中的比擬式批評。一是以自然物象比喻書法,如衛(wèi)瓘的《四體書勢·隸勢》云:“厥用既弘,體象有度,煥若星陳,郁若云布。其大徑尋,細不容發(fā),隨事從宜,靡有常制。或穹窿恢廓,或櫛比針裂,或砥平繩直,或蜿蜒繆戾,或長邪角趣,或規(guī)旋矩折。修短相副,異體同勢。奮筆輕舉,離而不絕。纖波濃點,錯落其間……”⑤以自然物象來闡述隸書疏密、長短、粗細的變化,生動形象。孫過庭《書譜》也同樣應用了這種象喻法:“觀夫懸針垂露之異,奔雷墜石之奇,鴻飛獸駭之姿,鸞舞蛇驚之態(tài),絕岸頹峰之勢,臨危據(jù)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輕如蟬翼;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同自然之妙,有非力運之能成。”⑥在孫過庭看來,書法之態(tài)、之勢、之形、之節(jié)奏,與自然物象具有異質(zhì)同構(gòu)的關系。第二類是以人喻書的品評方法,在流行人物品藻的魏晉特為普遍,如品評人物——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徹,如瑤林玉樹,自然是風塵外物?!雹撸ā妒勒f新語·賞譽》)“裴令公有俊儀容,脫冠冕,粗服亂頭皆好。時人以為玉人,見者曰:見裴叔則如玉山上行,光采照人?!保ā妒勒f新語·容止》)受時風影響,魏晉書家多以人的生命形象來觀照書法,王羲之云:“倘一點所失,若美人之病一目;一畫失節(jié),如壯士之折一肱。”⑧(《筆勢論十二章》)同時要求書法“方圓盡金石之麗,纖粗盡凝脂之密。藏筋抱骨,含文抱質(zhì)?!雹帷稌摗罚┰骸豆沤駮u》的書法品評視角也與王羲之相似,如評王右軍書“如謝家子弟,縱復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種風氣?!蓖踝泳磿叭绾?、洛間少年,雖皆充悅,而舉體沓拖,殊不可耐。”
為了把深奧的道理表述得簡易,比擬法的運用非只在書法一端。如文學評論,司空圖的《詩品》就以形象的語言概括和描繪出各種詩歌風格的特點,如他描述“典雅”的風格特征:“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雹鈨?yōu)雅的比喻讓人產(chǎn)生豐富的聯(lián)想。這樣的例子不計其數(shù)。中國書法與古典文學都植根于農(nóng)耕文明的土壤,古典文學的語言優(yōu)美、形象、感性,我們在給大學生授書法課時,何不作一嘗試呢?況且,我們的古代書家早就為我們作了嘗試,如張旭喻草書如“孤蓬自振、驚沙坐飛”,顏真卿以“屋漏痕”論筆法)。
筆者為本校學生講授書法課,力求以優(yōu)美的文學語言闡述書法,教學效果良好。
現(xiàn)在流行的觀點云,書法作品的內(nèi)容即是它的形式構(gòu)成,在這種觀念的指引下,書作的文字內(nèi)容顯得十分不重要。下面是當今書壇的一些怪現(xiàn)象:一些專家鄭重其事地正告書法愛好者,你寫“一二三四”與寫“十里荷花”在創(chuàng)作目的上無甚分別,目的只有一個——把字寫好,把形式做好;更有一些偏執(zhí)的論者認為,書法中寫錯別字也沒什么大不了,觀眾欣賞書法又不是語文老師給學生挑錯別字;一些書家甚至分不清詩、詞的區(qū)別抑或作者的朝代;還有一些書家翻來覆去就寫幾首詩詞,臨到創(chuàng)作,如沒帶《書家必攜》之類的參考書,便急得滿頭大汗,此等怪事,不一而足。由此看來,當今書家于書作的文字內(nèi)容甚為輕視。
古代的書法名作,之所以能使后人擊節(jié)贊嘆,流連忘返,原因之一,乃是書作真實地體現(xiàn)了作者獨特的思想情感。中國古代的文藝向來有重體驗、重性情的傳統(tǒng)。早在《詩經(jīng)》年代,妙齡少女見“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詩經(jīng)·桃夭》),便驟然思春——“子之與歸,宜其室家”!小伙子見“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于是徙倚彷徨,惆悵滿懷。屈原空懷報國之志,落落寡歡,終賦《離騷》;司馬遷認為,古代“賢圣”歷盡磨難,強志不屈,“退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保ā秷笕伟矔罚╃妿V《詩品·序》認為自然和社會生活使詩人觸動并感發(fā),造成詩人性情搖蕩:“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托詩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魂逐飛蓬?;蜇摳晖馐瑲庑圻?。塞客衣單,孀閨淚盡?;蚴坑薪馀宄龀?,一去忘反。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凡斯種種,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孫過庭《書譜》云:“豈知情動形言,取會風騷之意;陽舒陰慘,本乎天地之心?!睂ǖ氖闱楣δ艿母爬ㄊ鼛着c《詩品》所言相似。11
在書法教育中,我們應苦苦尋覓書法作品性情與形式的結(jié)合點。為此,教師以身作則,應對古代的書法名作進行合理的欣賞與考證。如筆者曾詳細探討了王獻之的《洛神賦》情結(jié)(王獻之短暫的一生抄寫了數(shù)十本的《洛神賦》)。筆者認為,虔誠的道教信仰,導致他對神仙世界的偏好,于是,美麗的洛神,翩翩走進了獻之的藝術(shù)世界。其次,王獻之與表姐郗璿不幸的婚姻遭際,與曹植的妻亡子死的情狀非常相似,使得百年之后的獻之與曹植一樣以文藝作品澆胸中之壘塊。再次,曹植《洛神賦》浸染了淚水的文字內(nèi)容與華美的詞采,滿足了王獻之對文學作品的期待心理。教師通過對古代書家佳作的品鑒,書家與作品的形象變得十分豐滿,由此也激發(fā)了學生強烈的求知欲,教師因勢利導,要求學生廣泛閱讀古代文學經(jīng)典,再以文學之思滲透書法學習。如人文專業(yè)學生在閱讀李白、顏真卿、米芾、八大山人的文學作品后,再去探究其書作,學生普遍認為書作中抽象的線條烙上了書家情感的印記。事實證明,上述書法教育方式十分有效。
此外,筆者從學生實際出發(fā),要求他們從文學的角度研究書法。我校地處“海天佛國”普陀山附近,這里煙波浩渺、水天一色、梵音陣陣,自然與人文風光非常誘人。筆者指導學生系統(tǒng)地考察了以普陀山為中心的佛教寫經(jīng)、刻石書法、廟宇對聯(lián),在此基礎上,學生撰寫了《論普陀山僧人的抄經(jīng)行為》、《文學與書法的合璧——論普陀山的楹聯(lián)藝術(shù)》等學術(shù)論文。一些中文系的學生愛好古典文學中的唐詩宋詞,并有書法方面的特長,筆者曾指導他們以《全唐詩》和《全宋詞》為藍本,讓學生結(jié)合唐宋的文化背景與文人書家的個人經(jīng)歷,考察唐人的“蘭亭”趣味與宋人的“筆墨”雅好,并使學生撰成了材料豐富、觀點新穎的學術(shù)論文。對于一些文筆較好的學生,教師還引導他們以自撰的對聯(lián)、散文、詩歌去創(chuàng)作書法作品。通過這些嘗試,學生的書寫水平有了長足的進步,書寫興趣也更加濃厚了。
書法原本乃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分支,如讓傳統(tǒng)文化中的精華——文學與書法教育相結(jié)合,書法教育將更上層樓。
注釋:
①李兆洛:《駢體文抄》,岳麓書社1992 年版。
②③房玄齡:《晉書·王羲之傳》,中華書局1994 年版。
④歐陽修:《集古錄》,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 年版。
⑤衛(wèi)瓘:《四體書勢·隸勢》,轉(zhuǎn)引自潘運告:《漢魏六朝書畫論》,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1997 年版。
⑥孫過庭:《書譜》,張百軍譯注,安徽文藝出版社2004 年版。論文所引《書譜》文字皆引此書。
⑦本文所引《世說新語》材料皆出自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中華書局1983 年版。
⑧⑨《王羲之書法論注》,江蘇美術(shù)出版社1991 年版。
⑩司空圖:《詩品》,蔡其嬌譯注,河北人民出版社1979 年版。
11鐘嶸:《詩品》,周振甫譯注,鳳凰出版?zhèn)髅郊瘓F2006 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