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道子
從不三心二意。在三匯
三江六碼頭無法變臉。一句川劇高腔
把古老的石梯粉碎。戲樓鉛華洗凈
比一片落葉還輕。白骨精僵而不死
火焰山黃沙紛飛。穿過晃晃蕩蕩的彩亭
我看見孩子們摘來幾朵彩云
彩妝的色氣還在。古鎮(zhèn)人去樓空
心肺湯圓店坐滿演員。五顏六色的道具
熱氣騰騰。滾瓜爛熟的唱詞還未出口
生旦凈末丑早已粉墨登場(chǎng)。鑼鼓一響
春天的雷電響徹了手掌。長(zhǎng)矛在手
我是張飛我怕誰
叩擊蓋碗茶?!靶∧镒?,上酒來!”
戲園哄堂大笑。罷了罷了
我就回家。一座向陽門
在夢(mèng)中反反復(fù)復(fù)。猶如一枚巨大的鐵釘
將三江水銹紅。我總聽見一種聲音在怒吼
比削鐵揪心,比針尖銳利
我們到水口去看闕。一個(gè)大霧迷蒙的上午,在蒲家灣無名闕
闕的名字缺了,責(zé)任田的水缺了,像老人的牙齒缺了
闕頂上的石獸孤寂。沒有伴侶,使平凡的鄉(xiāng)間更加傳奇
那一定是神仙們遺忘了的坐騎。威武,冰冷
一句無與倫比的千年修辭。霧里有很多的水分子,開滿了花朵
大多飄走了。剩下的霧,有些小小的口子
沒愈合的我們叫傷口。愈合了的我們叫歷史,或者文明
風(fēng)仿佛一把刀。磨去了闕的姓,磨去了闕的傷
怎么也曬不干。人間下了很多的雨,留下水
長(zhǎng)滿泥腥的草。留下的水,沉淀風(fēng)塵
使?jié)h字變形,消隱。在水口蒲家灣
闕石是欲念鼓脹的袈裟。我六根不能清靜,七竅轟鳴
怎能將自然忘得一干二凈。每次路過,就想起磨刀石
我就是榮光的罪魁禍?zhǔn)?。削去的是蒼生美夢(mèng),人間向往
留下的是無盡羞恥。一次次仰望,一次次叩首
減輕余生的過錯(cuò)。短暫的日子,刻骨銘心
只有在睡夢(mèng)中,我一切歡好
燕巖村是石頭長(zhǎng)成的,燕子飛不過石頭。
石盤上的一眼井水深藍(lán),清澈的光輝,忘記了人間的悲歡。
極美只剩一眼,留給煙云,道子無處著筆。
燕巖是濕的,圍著一眼井,花開驛道。
一頁清唱流落民間,從鏨子最銳利處發(fā)聲,散發(fā)火星。
孩子詠唱,千年過往,青了又黃。
只看了燕巖一眼,井水汩汩,塵世擰不干。
水中的女人,伶俐的魚,望不穿云朵。
風(fēng)穿過你的眉際,落下花粉,頤養(yǎng)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