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你

○黃麗娟

他本來可以在縣城讀高中，但中考沒發(fā)揮好，最拿手的數(shù)學遭遇了滑鐵盧，他只能去一所普通的高中就讀。學校離縣城四十分鐘車程。

開學那天，天色很藍，他的心里卻陰沉無比，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的校舍、灰色的操場、灰色的運動器械……嗅一嗅，干燥的空氣中似乎有一股頹廢的氣息。

他無精打采地邁進了校園，對自己三年的高中生活充滿了迷茫。突然，他身后傳來一個女生的喊聲：“前面那位同學，能幫我提一下行李嗎？”

他扭頭一看，一個短發(fā)矮小的女生左手提著一個大包，身后背著一個包，右手還有一個小包，急匆匆地跑著，好像剛下車。女孩穿著比較土氣，一看就不是男生喜歡的那種類型。他極不情愿地轉過身去，拎起一個最大的包，和她并肩走著。

“哎，你是剛來報到的嗎？”“嗯。”

“你在哪個班，叫什么名字呀？”“高一（2）班，張楚?！?/p>

“哈，明星嘛！嘻嘻。”女孩咧嘴笑著。

他朝她撇了撇嘴，剛想生氣，那女孩又說：“那咱們是同班同學咯！我叫崔英英。對了，你中考考了多少分呀？”

…………

五百米的路上，她的嘴像一挺機關槍，嗒嗒地響個不停。她的好多問題，弄得他很尷尬，不回答也不好，回答吧，自己又很不情愿。到底是從農村來的，太八卦太無聊了。他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差點兒將她的東西往地上扔，但想想還是忍住了，不能丟咱城里人的臉呀。

終于到了女生宿舍樓下，他如釋重負地放下行李。正當他轉身欲走時，她又說道：“等等，能幫我把行李送到寢室嗎？這些東西太重了，真不好意思啊！”看著她一臉難為情，他心軟了，替她將行李送到了宿舍。

第二天，他早早地來到教室，找了個靠窗的座位。不一會兒，同學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進來了。他一眼瞥見了她，崔英英。她朝他燦爛地笑著，竟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拔业膵屟剑ψ轿遗赃?，這下我的耳朵要倒霉了?！彼睦镏卑l(fā)毛。

十六歲的花季，是最美的季節(jié)！青草瘋長，花香四溢，風是飄逸的，心是輕盈的，一切都散發(fā)著春天特有的氣息。

一個是從農村走來的女娃子，一個是在小縣城長大的陽光少年，倆人成了同桌。起初，他是一百個不情愿，一來，他已領教過她的好問，他嫌煩；二來，他覺得她穿著打扮有些土氣，她坐在旁邊，有損于他這個城里少年的光輝形象。他喜歡前排的李曉珊，李曉珊每天都穿不一樣的裙子，就像一朵百合，美美地盛開在他眼前。直到有一天，李曉珊和班上的“高富帥”好上了，他才偃旗息鼓，因為他突然覺得李曉珊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每天的早讀，他總是等鈴聲響過之后才坐到位子上，免得她又要問東問西。她卻來得很早，把桌子擦得干干凈凈，已經在默默晨讀了。

有一天，他突然覺得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味。細細品味，他肯定這不是香水的味道，更像一種草木的清香。而每天從她身邊擠過時，香味總能淡淡地留在他心里，難以散去。她雖然有時很八卦，卻是一個勤奮好學的女生，不像李曉珊那樣喜歡追求時尚。

他開始習慣她的存在，習慣她身上的香味，也習慣她好問的方式，當然也不再嫌她穿得土里土氣的樣子。有時，他會定睛看著她，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挺好看的嘛！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的影子時不時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輕飄飄的，忽遠忽近，就像那一股淡淡的香氣。

晚自習時，他總找機會跟她說話，有時問題目，有時純粹是沒話找話說。后來，不知是誰報告了班主任，污蔑他們在談戀愛，班主任就找他們談話。挨了班主任的批評，她不理他了，這讓他感到很難受。

一天，下了晚自習，他追上走在前頭的她，連聲說對不起。她只朝他笑笑，沒出聲。路旁的桂花樹吐著迷人的幽香，路燈在月光下拉起了長長的影子。

倆人又回到了從前，但她向他提出了兩個要求：學習第一，友情第二。你追我趕，共同進步。他聽了忍俊不禁：“你是不是村婦女干部出身，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彼琢怂谎?，說：“愛聽不聽。”“聽聽聽。”他頭點得像雞啄米。

在她的監(jiān)督與帶動下，他學習越來越有勁兒，成績不斷進步，連各科老師也都對他刮目相看。在高一期末測試中，她和他分別取得了全年級第一和第三的好成績。他慶幸自己遇到了她，對今后的學習生活更加充滿信心。

轉眼升到了高二。一天早上，當走進教室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座位是空的，頓覺有些奇怪。原本一直都早到的她怎么了？他問她室友，她們說不知道。又去問班主任，班主任也說不清楚，她沒有請假。三天后，她來上學了，臉色蒼白，眼睛無神。

他輕聲問她：“你病了？”她看看他，搖了搖頭，說：“沒，我媽讓我轉到縣城去讀書，我不愿意?！?/p>

“去縣城？”他嘴巴張成了O形。

“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她眼里溢出了淚水。

“哦?！彼粫r想不出其他安慰的話來。

“我在這里已經習慣了，我怕到了那兒跟不上。”她幽幽地說。

誰說少年不知愁滋味？看著她寫滿了憂傷的清眸，他低下頭，說不出內心是什么滋味。能說什么呢？去縣城讀書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吘箍h城的教學水平要高很多，這樣的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

“縣城的教學水平高，考上大學的概率高，以你現(xiàn)在的成績肯定沒問題?！彼m然內心有些失落，但依舊很真誠地勸著她。

最終，她轉學了。

臨走那天，天空下著小雨，本來她媽媽要找車過來接的，可她不讓，說有同學送她。他提著她來時的那個大包，倆人沿著來時的那條路慢慢地走出了校門。

雨，繼續(xù)在下。新生報到那天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倆人心頭。雨水打濕了倆人的頭發(fā)，打濕了倆人的衣服，也打濕了兩顆花季的心。倆人并肩走著，她身上還是有淡淡的香味，就像蘭花淋雨后散發(fā)出來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