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帥
摘要:1989年發(fā)表的長篇小說《只有一個太陽》以中國訪問團的西方之行貫穿全篇,貫穿幾個各自獨立的小故事,來展現(xiàn)世界角落里“人性”的真實面目。本文從人物形象入手,把其分為兩大類:主人公司馬南江和人物群像。從文本出發(fā)分析人物形象特點以及背后所折射的作家思考。
關(guān)鍵詞:只有一個太陽;人物形象;張潔
20世紀七八十年代,是張潔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1986年可以看作其創(chuàng)作風(fēng)格變化的分水嶺,1989年發(fā)表的長篇小說《只有一個太陽》一問世,和她前后創(chuàng)作的其他小說相比,并未引起社會的廣泛關(guān)注和討論研究。多數(shù)文學(xué)評論者多從女性文學(xué)的視角去剖析作為女性的作家張潔的創(chuàng)作動機。本文從人物形象入手,分析人物形象特點,以及背后所含蘊的作家的思考和批判。
《只有一個太陽》主線是以司馬南江為代表的中國代表團去國外參加文化交流活動,與之相平行的是由幾個不相關(guān)的小故事串聯(lián)起來的穿插在主線的章節(jié)之中。以下表格整理了小說中章節(jié)的主要人物和事件,便于讀者更清晰的把握小說故事脈絡(luò):(見表1)
通過梳理,不難發(fā)現(xiàn)小說故事結(jié)構(gòu)并不是雜亂無章的,以司馬南江為代表的訪問團西域之行的種種作為故事主線,期間穿插了中西方地域下各色人等充斥浮躁,激蕩著各種欲望的表演,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稱作是群魔亂舞。
一、主人公司馬南江
小說從司馬南江辦理護照以及早上和他生了病的老爹之間的爭執(zhí)中開始,一個充滿生活氣息的人物躍然紙上。小說中“他”既是英語流利、喜歡二胡、化學(xué)專業(yè)素養(yǎng)高、熱愛追根溯源反復(fù)思考、為出行團盡職盡責(zé)、葆有知識分子尊嚴的科學(xué)家司馬南江,又是患有嚴重腳癬、寫過很多檢討、充滿各種憂慮猶疑的小心謹慎、進入裸體浴場后疑問惶恐卑微低下和溺亡在異國的司馬南江。
他一心為科學(xué),面對現(xiàn)實的生活又充滿了無望,饑餓感無處不在。既有捉襟見肘的苦澀,也有工作事業(yè)里的迷惑,這讓他得不到滿足,甚至是感到深刻的焦慮。最后,“身體里仿佛有一團瘋狂的火”,而只有“滾開”這個世界,用“他的長胳膊在陽光下甩出一個又一個瀟灑的圓弧,他的長腿有力地拍出朵朵水花”,他才感到“此時此刻,他壯麗得如同身體里的那團火”①。
他看著這個滋養(yǎng)、摧殘他的世界,一句“可憐的人們”也是對自己恰如其分的評價。司馬南江是一個具有多樣性、復(fù)雜性的人物,他擔(dān)驚受怕、唯唯諾諾,最終而又保持知識分子的尊嚴和思考,讓讀者為之一嘆。司馬南江以“可憐的人們”最后振聾發(fā)聵的慨嘆和批判,“向海里走去”“奮力地向前游去”,因為“他全部的焦躁、煩亂集中力氣壓進一個詞里:‘滾開事實上他無時無刻不再期待著對這個世界說出這個字”。就這樣,主人公崇高而又荒誕的永遠離開了。
二、人物群像面面觀--“那一個”的假惡丑
除了司馬南江有名有姓有職務(wù)等具體信息外,小說中的另一類人都是較為模糊的指稱。小說中其他人物群像各具特點,無論他們站在哪片土地上,都可以說具有代表性,反觀生活,就是角角落落的你我他。
小說中那些與司馬南江有交集的人物,或只有一個名字符號或者官職頭銜,或通過某些特征來指代這個人、某種身份,似是而非,模糊不清,看之合情合理之中盡顯出丑態(tài)。
作家運用大量筆墨細致入微地刻畫這些與主人公關(guān)系密切的人物的心理活動,渾身燥熱被折騰的精濕的副團長想到自己參加老年合唱團的滑稽演出,誤食狗食的團長想到大樓總排污管道的堵塞和去跳蚤市場想到丑陋中國人的文明禮貌美德,被安排宴請后,訪問團滑稽的吃相和內(nèi)在的心理活動,這些心理活動的描寫讓我們看到了可笑和可憐,既有對外來文化的無所適從感也有對傳統(tǒng)文化的反思。
關(guān)于饋贈勛章綬帶這一細節(jié),更為有意思。“在場中國人全都愣住了”。正副團長感到大事不妙、司馬南江“憂愁地想到它得不償失的災(zāi)難性的后果”,而秘書卻想到的是“名利雙收,回去以后可有了漲工資、提級、要房子的資本”。從過去環(huán)境下走出來的人思想上都套上了枷鎖,無形之中就把低賤的卑微赤裸裸的展露出來。
與主線并行的各個故事單元,自成一體構(gòu)成一個小世界演繹各自的故事。這些人物幾乎都以第三人稱代詞指稱(具體可參見上文表格)。
第一章的洋人和第三章的東方女人二人彼此獨立而又具有相似性,他們都以自己的身體優(yōu)勢和對異域文明的洞察運用各種手段達成了目的,他們的愛失去了愛情的本質(zhì),是那么的軟弱無力,而自我吹捧背后不過是一片荒涼。第三章的東方女人和第七章癡愛表舅舅的中國女人,兩個人物代表了自身文化的極端,東方女人和中國女人的愛都是扭曲了的極端可怕的,一個是愛的隱忍慘烈直至迷茫懷疑,另一個則是愛的自由奔放甚至肆無忌憚。
第五章和第九章打著傳統(tǒng)文化的“幌子”生動再現(xiàn)了一群人的招搖撞騙,第五章魏特等人辦了個短期培訓(xùn)班,招募了三四流作家、未來的博士夫人、京胡樂師、教刺繡的女士等人,最后卻是“像干完一錘子買賣挪窩的混子一樣,毫無情義可言。彼此離得遠遠的......噴射著自己的怨恨”。第九章,買下一處破樓破園子后開辦氣功班,他理直氣壯的“有權(quán)利剝削”小舅子和弟媳婦一家人,苛刻到極致,儼然整人也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而所謂的氣功和針灸不過是糊弄人的把戲,賺錢后,專門整人,哪怕是親兄弟還是小舅子,專門整過去整人整得最厲害的人。這種病態(tài)的陰損最后全部遺傳到了“女兒”身上,好比對待她的舅媽。在這里傳統(tǒng)文化的博大精深被撕的粉碎,變成了一群人扮丑作惡的工具。
文中的這些模糊不確定的人物都是矛盾的,這種劇烈的反差給我們深深一擊。第三章中被教研室主任“恨透了,也瞧不起透了那個傷風(fēng)敗俗、蹲過局子、鬧得滿世界腥臭”的女人寫來一封留了地址和電話的信,主任“沒有看信,但記下了地址和電話”。第七章里自己癡愛一輩子的表舅舅終于結(jié)婚在一起,這個癡女人又在確認“也許她愛的不過是一個回憶。一個不容選擇、不容反悔、無緣無故的回憶”。第八章,去跳蚤市場搶購,本來要維持領(lǐng)導(dǎo)的尊嚴,最后卻加入到狂熱搶購之中。在裸體浴場本來在考慮掃“黃”清除精神污染反對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的中央文件,卻最后在墨鏡的掩護下肆無忌憚并進行暗暗地比較。作家在這里消解一切,“我們不過全是不知有誰導(dǎo)演的,同一舞臺上的、同一部戲里的小丑而已,不管天南海北,在這兒或是在那兒,偉大或是渺小,高尚或是無恥,絕頂聰明或是絕頂愚蠢,一切如此或是一起相反,你永遠不可能走出這個舞臺、這部戲”②,沒有一切界限和標準,只剩下盡情表演給世人看,小說極盡諷刺。
三、結(jié)語
除了正直而又怯懦的化學(xué)家司馬南江之外,這篇小說是一群懷著不同動機和目的各色人進行的一場充滿骯臟丑陋的集體私欲之旅。作者采用意識流的手法,把這些人物一個個精雕細刻,通過對人物內(nèi)在主觀深層意念的展露,把人性的黑暗、墮落和扭曲一一展現(xiàn)。
孟悅評論該小說“如波特萊爾的詩作一樣,充滿了詩人震驚搏斗的痕跡”,在“她那萬花筒般的描述中,紛亂堆集的片片斷斷最終還是一再旋出了一對負荷著震驚信息的、視覺性的形式主題,一對推動敘事發(fā)生、發(fā)展,成為一個意義體的視覺主題一‘看與‘被看,‘窺視與‘裸露”③。作家看到了人們面對各種文化沖擊下的各種行狀,在只有一個太陽的光照之下,無論何種語言膚色和種族,經(jīng)歷時代潮流蕩滌,隱藏在人性深入的假惡丑都是一樣的。
司馬南江終于“滾開”了這個世界,而我們呢?
注釋:
①②張潔著.只有一個太陽[M].作家出版社,2009年9月版:159,160.
③孟悅.讀張潔《只有一個太陽》[J].當(dāng)代作家評論,1990 (1):27.
參考文獻:
[1]張潔著.只有一個太陽[M].作家出版社,2009年9月版.
[2]孟悅.讀張潔《只有一個太陽》[J].當(dāng)代作家評論,1990 (1).
[3]楊書."女妖"與"碎片"——對張潔《只有一個太陽》敘事結(jié)構(gòu)的讀解[J].貴州大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1998 (6).
[4]韓抗.理想主義者的憂慮與困惑——《只有一個太陽》的一種解讀[J].理論與創(chuàng)作,1991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