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橋賞荷

陳初

在這個春夏，因為畫荷的緣故，我三次去昭化區(qū)柳橋鄉(xiāng)的蓮池，觀察荷葉蓮花的生長過程。從荷角的刺破水面到荷莖的亭亭凈植；從青澀葉片稀蔬的舒展到蒼翠華蓋稠密的玉立；從瘦瘦花蕾的探頭，守候到繁花的盛開。最后一次，是與妻女同行。

柳橋荷塘與千年古剎平樂寺毗鄰，南北相距1000米左右，均坐落于昭化區(qū)城東約2公里的廣旺公路的南側(cè)，是廣元著名的風景名勝區(qū)之一。

柳橋荷塘，方圓約120畝。池塘較小，算不得一望無際，也沒有“蓮動下漁舟”的迷人景象，但你只要用心近觀，卻別有風韻。細細瞧，便有一種深碧的綠意送進你的凝望，讓你心生暈眩的青翠；輕輕聞，更有一縷淡雅的暗香滲入你的心脾，讓你閉目欲作甜蜜的熱吻。只要你與荷葉蓮花靜默對視，絲絲涼氣就會滲透全身，讓人頓生清爽的愜意，達性的飄逸，恣意的暢神而陶醉其中。

我屐履于木板曲徑，有信步蘇州園林，蒞臨小橋流水，仰瞻遠古亭臺樓閣，游歷江南水鄉(xiāng)的閑情逸致。遠處的河岸邊，垂柳搖曳；清淺的河水里，群鴨嬉戲。近處的幾幢白色農(nóng)家小院，種滿杏李瓜果，前庭后院，綠樹環(huán)繞。濃蔭下，雞群悠閑地在草莖間覓食或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悠，狗也平安無事地臥著，姿態(tài)庸懶。農(nóng)婦姐妹們的低聲私語，或閑話農(nóng)事、或家長里短一些兒女情長的趣聞，農(nóng)夫兄弟們納涼的淺眠，好似夢囈著當下幸福生活的知足常樂；陽光里，三兩聲蛙鳴清越，一片蟬噪寂寥，蜻蜓振翅輕翔，蝴蝶翩翩曼舞，一幅世外桃源圖景就展現(xiàn)在你的面前，一派川北田園風光就直奔你的眼底！倘若有畫家來此寫生，他的水墨丹青也恐難描繪出水光映山色，藍天飄白云；小鳥傍林飛，細魚嬉淺溪的自然美景。

白色的群鴨，偶兒會沖上河岸，跨越溝渠，下到荷塘深處，去覓食小魚、田螺、黃鱔、水蟲等美味，不時還發(fā)出“嘎嘎”的叫聲，把長長細細的荷莖，撞碰得東搖西晃，咯吱作響。而圓圓大大的蓮葉，也隨著擺動的枝蔓，婆娑起舞，婀娜多姿，頗似舞女律動的短裙。此時，你只要凝眸平視荷塘，那一片片漂浮在水面上的綠葉，偶然會頂出星星點點的荷花，或高出、或掩映、或斜伸出荷塘的碧海之上。它們幾乎和我一樣高，花朵肥大而艷麗，卻一點也不事張揚，靜默無語，端莊有相。粉紅色或白色的許多花瓣微卷著，露出黃綠色的蕊，一只可愛的蜜蜂精靈，伏在花蕊上，忙著采花粉，辛勤勞作，經(jīng)營自己的生活。擎起艷碩荷花的根莖，好像不勝重力地自然彎曲，讓它看上去那么冷俊、高貴與優(yōu)雅，沒有半點忸怩、幽怨與孤寂。它們純凈的花容，一如處女羞澀的眼神，多情善感，愁緒百結(jié)，雖然繚亂了觀蓮人的心弦，六神丟失了三根，也不忍挪步，不舍離去，但不可褻玩焉！一瞬間，我覺得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詞匯都應該贈予它。荷花像童話里迷路的小仙子，突兀地出現(xiàn)在這片寧靜的水塘上，讓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同時，也讓城市的喧囂在這里安靜了下來。

在荷塘，也能偶然看到花謝后，綠油油的蓮蓬，有的也結(jié)出青澀的蓮子。它們正翹首渴望農(nóng)夫的采擷，村姑的香吻，頑童的戲弄呢。一陣微風吹來，荷塘里，密密麻麻的荷葉，稀稀落落的蓮花，青青翠翠的蓮蓬，起起伏伏的碧波，別有一番沐輕風而思飛揚，臨綠波而思浩蕩的詩情畫意。此刻，你敏感而神游的思緒，會自然走入楊萬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唐詩宋韻，感悟周敦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君子情懷，不由心生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游的無限感慨！你看那翩翩擺擺的荷葉，悠悠晃晃的蓮花，與觀荷人，一同化作其他游客眼里“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的另類人文風景。這種淡泊、靜謐的和諧，讓你有身臨天涯仙境的飄逸；這種親切、愉悅的幸福，讓你有地處海角圣地的騁懷。你定然會屏息不能出聲，挪步不敢作響，不愿碎了眼前的幽夢。此刻，你目睹漫池的綠葉荷花，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詩情吟唱和畫意描寫，定會使你墜入“人面荷花相映紅”的眩暈之境，讓你真切地感觸一次風情萬種的邂逅或無限美妙的懷想。讓你感覺荷塘蓮池是一個夢，柳橋鄉(xiāng)村是一個夢，自己正在天高云淡與平闊無垠的夢中云游，浩浩乎如馮虛御風，飄飄然不知東西……！這幽幽的清夢，只能被和煦的陽光夕照，被朦朧的月色溫柔，被彌漫的星輝浸染，被濕潤的涼風悠揚，被清脆的蛙聲拉長，被急促的蟬鳴高掛到楊樹柳枝的梢頭。這是何等的豐富多彩、婀娜多姿的視覺盛宴？多么難得的美妙絕倫、如癡如醉的聽覺享受呢？怎不令人浮想聯(lián)翩，神思飛越……

越過凹凸的田埂，我來到觀荷的仿古涼亭，端坐在荷花下，用一生的仰望，坐化成參禪悟道的信徒，意念為物我合一的分子，在天籟與微風、藍天與綠地之中，將自己慢慢揉進碧葉荷花，輕輕融化成蓮蓬新藕，悄悄植入青澀蓮子，做一粒千年依舊還能胎胚繁衍的蓮子。仰望荷花，我注定要與柳鄉(xiāng)荷塘蓮花，魂牽夢縈，藕斷絲連，結(jié)下一生?？菔癄€的不變情緣。

荷花是多情的圣潔之物，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意境里，因“荷”與“和”“合”諧音，因而在“并蒂合歡”“一團和氣”等吉祥圖案中都少不了荷花的身影。特別是它因隱喻了“合歡與和諧”等精妙的象征或“純潔與恒久”之類的精神寄托，所以，每年的盛夏，人們總是耐不住寂寞或抗拒不了它的迷人魅力的誘惑，趨之若鶩地前來觀賞，甚至不畏路途遙遠或人車擁堵的險阻，也要去花事繁盛的蓮塘荷池虔誠一番，拂塵去垢，洗心凈目。因為，與蓮池荷花的一次親密無間的接觸，是在給觀花人自己制造一場預謀已久的艷遇，因為觀賞荷花，是這個夏季最浪漫、最開心、最值得炫耀的事，特別是在花開正盛的七月，若能夠撫摸荷葉的青翠，捧聞荷花的清香，一睹荷花的芳容，仿佛就整個占有了荷花最美的青春年華，擁有了一切心想事成，吉祥如意的預期，可謂是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這種別樣的情素，就像俊男靚女第一次相親一樣興奮、快樂、愜意，把世上的一切美好，生活的全部幸福攬入懷中，置入掌股之間。同時，更在心靈深處產(chǎn)生了一種“靜對淵泉識道心”哲思與感悟！而荷花的收獲則是它圣潔的怒放與無私的贈與，得到了更為廣泛的贊美！這應該是人類對荷花生存價值和存在意義的崇高獎賞吧！我以為，走進蓮池，親近荷花，人們更多的是前來釋放都市喧囂生活的煩憂，舒緩伏案工作疲勞，調(diào)適紛亂不安的心態(tài)，以表達回歸寧靜鄉(xiāng)村生活的渴望，求解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真諦。此時此刻，我從柳橋荷塘走進了惠風和暢的恣意達性，走進了天朗氣清的放逸暢神，走進天地融合的寧靜俯仰，走進人類精神家園的純潔簡樸……

夕明柳鄉(xiāng)炊煙直，霞映蓮池落日圓。蟬聲蛙鳴幽寂靜，荷色花香漫黃昏。

我與妻女，依依惜別柳橋荷塘，相約晚秋，再來看看金秋時節(jié)的柳鄉(xiāng)荷塘，那時的蓮池，該紛呈“風雨秋池上，高荷蓋水繁”的圖景了吧！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