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弘
第一次見到國畫的情景,我至今記憶猶新。那時,我喜歡西方那種五顏六色、繁雜而精致的油畫。在我心目中,那便是“美”。
而那幅畫與它們截然不同。畫中只用了兩種顏色:黑與紅。一枝梅花不知從哪里伸出來,樹枝的刻畫算不上細膩,看上去不過就是一筆畫下去,在轉折處稍稍停頓以表現凸起罷了。梅花看似也是隨意的幾點,模糊得很。但最令我感到意外的不是這些,而是整幅畫的構圖:除了這一枝梅花,畫紙上的其他部分竟都是一片空白。
我甚至懷疑這幅畫是否已完成,但又情不自禁地被它吸引。我不得不承認它很美,雖然它不像我以前見過的油畫那樣精致,卻好像蘊含著某種精神和力量。我仿佛看到那枝梅開在白茫茫的天地間,孤單單一枝,傲然挺立著。它以驕傲的姿態(tài)、清高的風骨,佇立于寒風中。
而那雪、那風、那場景,我想沒人可以描繪出來,但這些留白好像卻能全部展現出來。
再見到中國畫的留白時,我仍有相同的感受。那片空白不再是空蕩蕩的一片,而是水,是風,是云,是世間萬物了。
前兩天重新翻看古詩集時才忽然發(fā)現,留白并不僅僅存在于國畫中。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最后兩句“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也運用了留白:隨著友人騎著馬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山腳處,馬蹄聲也漸漸在空曠的山谷中消散。畫面定格在這一刻,雪依然下著,云遮擋了陽光,山連著天地,上下皆白茫茫一片,只有雪地上馬蹄留下的印記,不知指引著誰的路途。此情此景雖沒有明寫情感,讀來卻余韻悠長,悵然之感縈繞心頭,久久不散。
或許這就是留白的神奇之處,給人以想象的空間,才更容易引起人們的共鳴。
畫如是,詩亦然。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中華文化講究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些事別人不說,自己便不必問,點到為止即可。事情不必做到毫無保留,話也不必要說得太尖刻露骨,讓人無從躲藏。
留白,不僅僅給自己留下退路,也給別人留下余地。事無巨細、面面俱到固然完美,可給雙方都留出些空間,才會讓大家都行走得更從容愜意。
想到這里不禁會心一笑,中華文明傳承了幾千年,留白不單單用來表現畫筆畫不出的意象和給人以無窮想象空間,還成為中華民族一直以來被人褒揚的修養(yǎng)。
或許這便是留白的魅力吧。
教師點評
留白,或許是平日里人們不太關注的東西,而小作者卻由此入手,立意新穎,引人入勝。從賞畫時對畫作上留白的不解與疑惑,到自己由賞畫轉入讀詩,再到對為人處世的思考,由淺入深,從中讀懂留白的魅力。
(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