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三江源”

我愛“三江源”，是因為我有幸走近過它，對它有種難以割舍的情感和經(jīng)歷。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三江源”這個名字還很少為人知曉，世居在青藏高原的人，以長江、黃河發(fā)源于這里而自豪和驕傲，就把長江、黃河流經(jīng)的這塊地方，稱作“江河源”。因此“江河源”也就成了青海的代名稱。一提起“江河源”，人們自然而然地想到青海省。一些報刊雜志也就將“江河源”作為自己副刊專欄的名稱，以致沿用至今，以增加報刊的吸引力和可讀性。而很少提及同樣發(fā)源于這里的瀾滄江。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后，隨著長江、黃河源頭科考活動的頻繁和力度加大，科學家發(fā)現(xiàn)發(fā)源于雜多縣扎那日根山的雜曲河，流經(jīng)雜多、囊謙，出玉樹后，流往四川昌都，與吉曲河匯合，始稱瀾滄江。瀾滄江在流經(jīng)我國多個省份后，流出我國稱作湄公河，經(jīng)緬旬、老撾、泰國、柬埔寨、越南六國，成為亞洲的第六條大河，東南亞的第一巨河，名播四方的著名國際河流。這才將瀾滄江與長江、黃河相提并論，有了“三江源”之說。如今它廣為人們熟知，成了人們心馳神往的“圣地”。

我對“三江源”的認知，緣于文友周衍贈我的他寫的《江源行》一書。70年代初，中國科學院和水利部相繼組織科學家和專家到長江、黃河源頭開展科學考察和調(diào)查活動，首都北京的一些新聞單位聯(lián)合組成了一個“長江采訪隊”，到長江源頭采風。周衍參加了這次采風活動。他們一共28人，在人民解放軍和當?shù)厝罕姷臒崆閹椭痛罅χС窒?，從唐古拉出發(fā)，經(jīng)可可西里，向長江源頭進軍。歷經(jīng)十多天的艱難跋涉，克服重重困難險阻，終于到達目的地———長江發(fā)源地格拉丹東。他們登上格拉丹東冰川，看到從冰川匯流下來的冰溶水，匯成長江源頭的涓涓細流。采訪隊完成此次采訪任務后，周衍將途中所見所聞寫成札記，集結(jié)出版，才有了此書。這是我看到的最早的一本關(guān)于“三江源”方面的書。書中較為詳盡真實地敘述和描寫了長江源頭采風的經(jīng)過與感人的故事，向讀者展現(xiàn)了長江源頭一幅幅雄偉壯麗、旖旎多姿的大自然的風光畫卷。美輪美奐的雀莫湖，童話世界中的眾多動物，冷峻肅穆的冰山群，透明如玉的冰塔林，狀如瀑布的雪坡，挺拔陡峭，直立云霄，刺破天穹的冰柱，吸引住了我，讓我著迷。與此同時，我對周衍他們一行克服困難，勇往直前，不怕吃苦的敬業(yè)精神心生敬意，心想什么時候我也能到江河源頭去看看，那該多好啊！這也就成了我走進“三江源”的最初夢想。

機會終于來臨，70年代中期，青海人民廣播電臺在全省六州設立記者站，我被派往處于“三江源”地區(qū)的玉樹州做常駐記者。我來往穿梭于曲麻萊、治多、雜多、稱多各縣之間采寫報道當?shù)馗刹咳罕娔翗I(yè)學大寨，建設新牧區(qū)取得的成績，以及涌現(xiàn)的先進典型，用筆記錄了那個時代前進的步伐。在深入基層、深入群眾中，我更深刻地體驗和感悟到雪域高原康巴藏區(qū)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化和淳樸的民風。那獨特的民族文化風情，灑脫飄逸的玉樹歌舞、服飾，帳篷城的異彩都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更使我難以忘懷的是在東奔西走中，領(lǐng)略了“三江源”神奇壯美、秀麗無比的自然風光。一次我搭乘曲麻萊縣委書記的便車返回州上，北京吉普車在4000多米的緩坡漫嶺的山頭上行駛。前面不遠的群山里，剛剛下過雨，地面濕漉漉的，道路兩邊的護溝里淌著一股細細的水流，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清幽的水氣。朝車窗外放眼望去，落日金色的余暉照射在疊峰層巒與天空之中，天空一洗如碧，纖塵不染、光潔、清澈、透明、鮮亮。群山起伏，錯落有致，色彩和層次格外的分明。近處的山巒是淺藍色的，藍中透著淡淡的綠，而隱于他身后的山巒，卻是深藍、深藍的靛藍色，而他的身后卻是廣闊和純粹的、淡而不能再淡了，白中透著一絲藍色的天空了。在天空的左下方山巒的頭頂上有一抹輕淡的白云，仿佛就是為了起襯托作用似的。整個色彩的搭配與融合，構(gòu)成了一幅自然天成、無與倫比的“三江源”雨后夕照圖。

行走在“三江源”的青山綠水中，隨處都會有意外的收獲。1976年秋天，我和州畜牧局的兩名同志前往雜多縣莫云鄉(xiāng)的一個牧業(yè)隊總結(jié)推廣“三包”（包工、包產(chǎn)、包成本）“一獎”（超產(chǎn)減賠）的經(jīng)驗。莫云和淡云是雜多縣最遠的兩個鄉(xiāng)，距縣城有三四百里地，騎馬去得走三天。頭天我們在縣城準備馬匹、被褥和路上吃的干糧，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fā)了。這天的目的地是扎青鄉(xiāng)，距縣城較近，只有八九十里地，還算輕松。后兩天就要緊張得多，每天需急行軍上百里。為了趕在天黑前到達一個牧業(yè)點過夜，就得兩頭摸黑，馬不停蹄地趕路，不然趕不到牧業(yè)點就得露宿草原。兩天里翻譯兼向?qū)Ф喙麕ьI(lǐng)我們穿過深坳的峽谷，翻越陡峭的山巒，涉過水汪汪的沼澤，第三天傍黑終于到達我們要去的牧業(yè)隊。在這個牧業(yè)隊我們一共住了5天，一是恢復幾天來路途上的疲勞，二是適應因高海拔、嚴重缺氧帶來的頭暈、頭痛等不適癥狀。稍后就同隊干部和牧民座談，了解他們的做法，總結(jié)他們的經(jīng)驗。第五天我們結(jié)束工作后要返回雜多縣，臨走時望著茫無邊際的草原和遠處透迤起伏的群山，我問多果，“從這往西是什么地方？”多果說，往西就是無人區(qū)可可西里了?！巴蹦兀俊?，我接著又問，多果回答說，“往北就是雜曲河的發(fā)源地扎那日根山。”我一下子驚喜地叫了起來，“那不就是瀾滄江的源頭嗎？”便迫不及待地問，“到扎那日根山有多遠？”多果說“幾百里地”。那多好啊！只幾百里地為何我們不到瀾滄江的源頭探訪一下呢！多么難得的機會啊！來時我們已經(jīng)走了幾百里地，再走幾百里，不是節(jié)省了一半的路程嗎！到長江、黃河源頭去的愿望沒有實現(xiàn)，而瀾滄江的源頭近在身邊，絕不可失之交臂。我試圖說服多果帶我們大家去趟扎那日根山，遭到婉拒。他說，“我們來時帶的路上吃的干糧已經(jīng)快吃完了，到扎那日根山去我們吃什么？再說這趟出來，領(lǐng)導交給我的任務只是把你們帶到莫云，并沒有讓我把你們帶到別的地方去。我把你們安安全帶來，再安安全全的帶回去，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蔽覠o話可說，只好打消去瀾滄江源頭的想法。

返途中，“三江源”好像是為了補償我的缺憾似的，我意外地看到了別開生面的大自然的場景。離開莫云的第一天晚上我們歇在一個牧業(yè)點上，這個牧業(yè)點有三四戶人家。天剛黑的時候我們到的這里，吃了點東西就睡下了。這一夜睡得很香很沉，當我醒來時，同伴早已不見人影。陽光從帳篷上面的空隙處照進來，帳篷里亮亮堂堂。這時我聽到一種連綿不絕的“嘎嘎嘎嘎”的叫聲，這叫聲不像一般的鳥兒的叫聲那么委婉動聽，它的聲音粗獷、尖利、高亢、宏亮。這是什么鳥兒的叫聲弄不清楚，我便一骨碌爬起來，沖出帳篷，朝那叫聲飛奔過去?！叭础钡脑绯?，陽光明媚，初升的太陽金光四射，大地顯得格外的璀璨瑰麗。平闊徐緩的瀾滄江，微瀾不興，向東流去，流向著名的昂賽大峽谷。在它岸邊的一處10米高陡壁懸崖上面生長著密密的鞭麻林，叫聲就是從那里發(fā)出的。我仰頭望著那里，想看個究竟，但什么也沒看到。我站在懸崖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始終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在我詫異之時，這叫聲慢慢小了下來，最終戛然而止。鞭麻林一下子沉寂了下來，連整個山谷都顯得格外寧靜和安謐。回到賬房，我問多果，“這是什么鳥的叫聲？”他說，“是雪雞的叫聲”。多果說，雪雞生性喜歡群居，每群多達七八十只，還有上百只的，它們生活在高山裸巖與雪線一帶。每當太陽升起，把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它們就會面朝太陽引吭高歌，歡唱起來。只要有太陽，他們就會天天這么鳴叫個不停。試想七八十只、上百只雪雞迎著太陽一起鳴唱，那場景該是多么的壯觀?。《喙f像這樣多的雪雞聚集在一起，在瀾滄邊江上還有五六處。聽罷多果的介紹，我為雪雞熱愛陽光、追求光明的精神所打動，我們做人不也需要這種精神和品質(zhì)嗎！

兩年后，我離開了這里，但我的心仿佛還留在那里，我無時無刻不在關(guān)注著那里發(fā)生的事情。

在“三江源”神奇的大地上，生態(tài)環(huán)境保持著原生狀態(tài)，棲息著許多高原珍禽異獸，有青海高原特有的野牦牛、藏羚羊、白唇鹿、藏野驢等國家保護動物，及世界稀有動物或瀕危動物。僅瀾滄江地區(qū)就有雪豹、白唇鹿、巖羊等11種哺乳動物，大鶿、白馬雞等73種鳥類以及315種植物、4種兩棲爬行動物。它們是我們?nèi)祟惖呐笥?，和我們一起共同?gòu)成了地球上豐富多彩、富饒美麗的世界。正是這些非常寶貴的野生動物資源才使“三江源”遐邇聞名，享譽天下。但也吸引來一些利欲熏心，貪婪妄為的盜獵者的目光。特別是被稱為“高原精靈”的藏羚羊更是他們盜獵偷獵的對象。藏羚羊因為長期生活在高寒環(huán)境，全身密布豐厚的絨毛，而且都是空心的，輕柔細軟，可以織成輕如鴻羽的時尚華貴的披巾“沙圖什”（波斯語意思是絨之王）。一條用藏羚羊絨織成的披巾可以從一枚金戒指中穿過，可見其柔軟性。由于十分的珍貴，其價格不菲，成了西方王妃貴婦顯耀地位和身份象征的的奢侈消費品。為了獲得藏羚羊身上被稱為軟黃金的羊絨，攫取更大財富，盜獵者在“金把頭”“獵把頭”的帶領(lǐng)下，二三十人結(jié)為一個團伙，采用現(xiàn)代化的交通工具，先進的武器裝備，肆無忌憚地瘋狂獵殺藏羚羊。藏羚羊一只只倒在了血泊中，他們將藏羚羊開膛扒皮，藏羚羊血流成河，有時竟然能發(fā)現(xiàn)在母藏羚羊的子宮里還靜臥著一只小藏羚羊已經(jīng)成型，慘不忍睹。在一次打擊非法盜獵藏羚羊的活動中，公安人員就查獲藏羚羊皮300多張，繳獲小口徑步槍、半自動步槍數(shù)支，子彈3500多發(fā)，還有望遠鏡、瞄準器、地圖等工具。盜獵案件、盜獵人數(shù)和慘遭殺戮的藏羚羊數(shù)量之多，實為罕見。為了保護這些無辜的生命，英雄杰桑·索南達杰付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這使我想起在玉樹地區(qū)西三縣采訪時聽到的一件事。一位縣上的公職人員為了大飽口福，竟獵殺了一只大天鵝，回來將天鵝燉著吃了。在他大嚼天鵝肉的時候，他是否想過他吃的是自己的人性、良知和道德。因為他的獵殺，可直接導致大天鵝家庭的毀滅。大天鵝是一夫一妻制，它們十分忠貞于自己的愛情，一旦組成家庭終生相守，永不分離。若是有一只不幸罹難而死亡，另一只也會在孤獨與悲哀中死去，所以這也是我一直在心理上譴責那位公職人員的原因所在。時常讓我感到隱憂的還有那連綿不絕、寸草不生、日漸沙化的黑土灘、黑土山。長期以來，由于氣候的變化，以及人為因素的影響與破壞，草原退化、沙化加劇，水土流失嚴重，“三江源”水量逐年減少，生物多樣性急劇萎縮，使原本就十分脆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更加惡化。還有2010年4月13日19時49分玉樹結(jié)古鎮(zhèn)發(fā)生強烈地震，看到遍地瓦礫，滿臉悲傷的災民，我和全國人民一樣憂心如焚。當看到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關(guān)心災區(qū)人民群眾的安危，親臨災區(qū)現(xiàn)場指導抗震救災工作，看到全國各族人民和港澳臺地區(qū)人民傾力支持、無私援助，共同譜寫中華民族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團結(jié)互助，共克時艱的情景，我為之動容，更為災區(qū)的災后重建而欣喜，把我的祝福和祈愿遙寄災區(qū)人民，同時遙寄“三江源”。

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三江源”科學的生態(tài)修復、生態(tài)保護，生態(tài)建設之路，帶來了“三江源”生命中的真正春天。為了保護好“三江源”自然保護區(qū)和生態(tài)環(huán)境，2000年，“三江源”自然保護區(qū)成立。從此一批生態(tài)保護和生態(tài)建設工程正式啟動。國家投入巨大財力，在“三江源”西部地區(qū)大面積實施退耕還林、退牧還草、休牧育草等制度，嚴禁在長江、黃河、瀾滄江的中上游采伐天然林、采金開礦破壞植被和生態(tài)的活動；頒布了保護國家級動物的法律法規(guī)。從筑牢國家生態(tài)安全屏障考慮，在之后不久將自然保護區(qū)改設為國家級公園，并批準設立了可可西里國家自然保護區(qū)，保護區(qū)的總面積達到36.3萬平方公里，是全國最大的自然保護區(qū)。保護區(qū)主導管理并建立整體性保護機制，納入全國生態(tài)保護紅線區(qū)域，實行最嚴格的保護，將“三江源”建成水源涵養(yǎng)和生物多樣性保護示范區(qū)。為了“三江源”生態(tài)文明建設和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曲麻萊縣秋智等鄉(xiāng)鎮(zhèn)的牧民告別和離開自己世代居住的草原，整體搬遷到格爾木的牧民新村；治多、雜多兩縣部分牧民搬到縣城，住進了樓房，但是他們時不時，會想起讓他們夢魂縈繞的草原。為了“三江源”美好的明天，他們不得不做出巨大的犧牲。這些措施的實施促進了自然保護和人與自然的和諧發(fā)展。依托綜合治理工程的實施，里上灘得到初步改善，有的植被得到恢復，變成了水草豐美，牛羊成群的大草場。藏羚羊由原來濫捕濫獵時的3萬多只，增加到了20多萬只?！叭础钡奶炜账{了，河水更清了，草原更綠了，野生動物更多了，山川更加壯麗秀美了。一個生態(tài)環(huán)境美麗，人與自然和諧的“三江源”呈現(xiàn)在了世人面前。

拜倫曾稱橫貫歐洲陸地的阿爾卑斯山是“大自然的宮殿”，被人們譽為世界屋脊山的王國、“中華水塔”、野生動物天堂的“三江源”不就是中國和亞洲“大自然的宮殿嗎！”我愛“三江源”。

（作者簡介：李西安，省廣播電視局退休干部、高級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