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教育 美好生活
——訪談江蘇省海門市教育局局長許新海

訪談時間：2018年8月7日

訪談地點：海門市教育局會議室

訪 談 者：葉水濤，江蘇省教育學會副會長

訪談對象：許新海，江蘇省海門市教育工委書記，教育局黨組書記、局長

訪談記錄：連君

采訪手記

許新海，江蘇省海門市教育局局長，兼任新教育研究院院長。提起“新教育”，不得不提朱永新，這一位中國教育學界的傳奇人物——作為一位教育的理想主義者，朱永新教授的新教育實驗召喚并聚集起數(shù)以萬計的志愿者，他們共同為中國素質教育的深化與發(fā)展探路。

許新海是其中最為虔誠、執(zhí)著的追隨者，也是最有造詣與建樹的開創(chuàng)者。作為朱永新的博士，他是現(xiàn)任的教育局局長，將新教育理論和海門縣域的教育改革結合起來，這是必然的選擇，理性的選擇，也是一種理論自信和實踐自信。海門教育改革的成功實踐，既是對新教育理論的驗證，也為更多縣區(qū)的教育改革提供了可以借鑒的范本。這里也包含著許新海個人的智慧和勇氣，將平凡的事情做到極致，這是他一以貫之的風格。

平民家庭出身、師范學校畢業(yè)，因聰明、勤奮、能干，由教師而校長，由校長而局長，許新海在海門東洲小學任上嶄露頭角。這所由他創(chuàng)辦的學校，迄今不過20年，居然培養(yǎng)了十多位特級教師，兩度獲得基礎教育國家級教育成果獎。一切都事在人為，又因人而異。新教育實驗帶給海門縣域教育生態(tài)根本性的蛻變，這是許新海人生之途新的輝煌。新教育實驗緣何在海門展開，奇跡又是如何創(chuàng)造的，它是否包含更多的故事與哲理？在眾多問題的驅使下，有了這一次與許新海的訪談與對話。

葉水濤：你寫了好多書，真實地紀錄了新教育實驗的發(fā)展過程，也滿懷深情地述說了你的虔誠投入與研究、你的行走守望與堅持，以及你的不斷反思與創(chuàng)造。最近新出的這本《變革的力量》是讓我很感動的一本，它多視角地展示了新教育實驗的理論風采與實踐魅力，也顯示了你的思想深度與創(chuàng)新性的智慧。

許新海：《新教育的行者》《守望新教育》《教育行者的堅持》這幾本書是我前幾年寫的，是擔任局領導后進行教育改革的實踐與思考，在新教育理念指導下于基礎教育的不同領域所做的探索。

《變革的力量》這本書于2018年7月出版，是我根據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的要求寫成的，較為全面地記錄了我擔任海門市教育局局長以來，借力新教育實驗，推動海門區(qū)域教育變革的思考和做法。出版社的要求比較高，所以反復討論推敲，前后寫了大概一年多時間。這本書后來成為國家出版基金項目叢書中的一本。另有朱永新老師親自寫的一本，談新教育為中國教育改革探路；還有曾任上海師大校長、上海教委副主任的張民選先生的一本，從區(qū)域改革的視角講上海的教育改變。

葉水濤：這本書是我看到的新教育敘事中最好的一本。正因為帶來了一個縣域根本性的生態(tài)蛻變，新教育實驗是真正地站住、站穩(wěn)了。事實勝于雄辯。迄今為止，我們教育改革的成功典型，少有縣域層面的，更多的是一些學校。某些縣域也有一些改革的經驗與成果，但它沒有一套完整的理論表述和系統(tǒng)設計的架構?！蹲兏锏牧α俊肥菑默F(xiàn)實的土壤里生長出來的，它既是敘事的也是理論的。它的敘事非常真實，是可以供人借鑒的——它是真實發(fā)生的蛻變，新教育理論指導了這個蛻變的整個過程，新教育理念貫穿于改革的各個層面。這種真實發(fā)生的背景和可能的土壤全國到處都存在，這意味著新教育實驗具有普適性的意義，它的模式是可借鑒、可復制的，但其他地方沒有能夠像海門這樣執(zhí)著而務實地去做。

《變革的力量》很有分量，于新教育而言，這是本標志性的著作。它不僅從理論上論證了新教育理論的意義與價值，而且具體介紹了新教育實驗的實施，即如何在縣域范圍內，由學校、教師、校園、社區(qū)構成一個完整的改革共同體，怎樣把行政、社會、學術三方面的關系理順，資源整合，怎樣把教師的改革熱情和創(chuàng)新智慧激發(fā)起來、發(fā)揮出來?！蹲兏锏牧α俊芬粫髁松鷦佣唧w的描述、精要而深入的論述，海門的教育改革取得卓越的成效，成為新教育實驗的樣本，這有邏輯的必然性，也有歷史的必然性。

許新海：我的風格跟朱永新老師還是比較接近的，開展的行動研究和理論探索更切合新教育的相關理念和實驗項目，一些老師看了以后發(fā)短消息給我，感覺特別實用。

葉水濤：我認為你的這本書，我們的教師都應該有一本，我們的校長都應該有一本?，F(xiàn)在是書太多，文章太多，報告太多，專家太多，但切用的太少。你的書既給人以改革的信念和信心，又指點著改革的路徑與策略，它能深入淺出地從理論上回答許多問題。這樣的書是基層的學校和教師最為需要的，它本身就是變革的力量。

新教育實驗與新基礎教育研究及新課程改革，這三家都在基礎教育領域有影響，且都冠以“新“，三者之間可以做一些比較。新基礎教育研究由華師大葉瀾老師領銜，這是典型的學院派，有深厚的學術功底與濃厚的理論色彩。它以課堂教學改革為切入點，讓兒童得以解放，讓生命得以舒展，讓課堂呈現(xiàn)生機勃勃的活力。它側重于思想理論的驗證性研究，是葉瀾老師借助課堂教學改革的實踐來探索教育的本質、教學的規(guī)律以及基礎教育的特殊性。葉瀾老師關注的焦點在課堂，實驗學校嚴謹認真地按她的思路做，是馮友蘭先生所說的“照著說”。

許新海赴學校檢查工作

新教育是平民化、草根化的研究。朱永新是導師，但他所做的是啟發(fā)與引導的工作，啟發(fā)基層教師的覺悟，激發(fā)他們內在的動力，引導他們在自主探究中生成各種創(chuàng)新性的智慧。朱永新所給予他們的是教育的理想、堅定的信念、實驗的基本框架、前進的目標與可能的路徑。他寄希望于教育回歸生活，以“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為目標，以改變學生的生存狀態(tài)、改變教師的行走方式、改變教育科研的范式為側重點。新教育實驗匯集了一批教育改革的志愿者，他們是追夢者，也是踐行者與創(chuàng)造者。新教育實驗是他們的精神家園，是他們專業(yè)成長的搖籃，這里有改革的同伴，有對話的平臺，有實驗的土壤?！皬娜罕娭衼?，到群眾中去”是新教育實驗的顯著特色，也是新教育理論不竭的源泉與動力。新教育理論是群眾性經驗基礎上的總結、提煉與升華，是理論性的思考、創(chuàng)造與系統(tǒng)化的表述，這大概可以稱之為廣大學校與教師的“自己說”。

新課程改革是政府推動的一項改革，華東師大鐘啟泉教授的團隊為主進行了理論論證與設計。這項改革聲勢之大，波及之廣，持續(xù)時間之長，在力度上遠勝于歷史上的多次課程改革。這是寄予太多希望的一次改革，也的確是適應時代發(fā)展需要的一次改革，事實上也取得了非常豐碩的成果，影響深遠。然而，這也是與當初的設想有很大距離的改革，發(fā)展的過程與結果并沒有如當初的預期——取得劃時代的成就。葉瀾老師評價說，這次課程改革改變了校長與教師的話語方式。語言是思想的家，話語方式的改變大概也意味著認識水平的提高，然而與“話語”改變相應的“行為”似乎更需要有根本性的改變?！奥仿湫捱h兮”，新課程改革正在不斷地走向深入，如馮友蘭先生所言，它需要“接著說”。

許新海赴學校檢查工作

新基礎教育研究、新課程改革、新教育實驗，三者擺在一起比較一下，可以明顯地看出，它們推動的主體不同，選擇的路徑不同，參與者的主動性、自覺性與熱情程度不同，那么對中國教育改革的意義也不同。新教育實驗是在中國的教育發(fā)展史上，一次有廣泛的群眾基礎、群眾自覺參與、積極投入的教育實驗，它也得到越來越多的基層教育行政的認可與支持。新教育實驗積極自覺納入國家的新課程改革的渠道，發(fā)揮了它獨特的優(yōu)勢與作用。新教育實驗獲得2018 年度基礎教育國家級教學成果獎，這是國家層面對新教育實驗的肯定與表彰，也是教育學界的權威學者對新教育實驗的肯定與贊揚。

教育并不追求奇跡，但教育確實創(chuàng)造著奇跡。奇跡是人創(chuàng)造的，人有什么樣的追求，就能創(chuàng)造什么樣的奇跡。新教育實驗是中國基礎教育的奇跡，猶如從小學教師隊伍中走出來的人民教育家李吉林，一位小學老師能有這么高的學術水準，這么高尚的師德修養(yǎng)，開創(chuàng)了一個與世界教育學界對話的中國教育學派，這是前無古人的，后之來者也很難超越。新教育實驗和朱永新老師、情境教育理論與李吉林老師都將載入中國教育的發(fā)展史冊。

許新海：我們海門的學校在開展新教育實驗過程中，也有很多值得反思的地方。比如最近我們就在思考，對國家的認同感是最重要的核心素養(yǎng)，應該成為我們學校教育的共識，得到應有的重視，必須通過多種途徑，采用多種辦法加以落實。

葉水濤：教育必須使學生有歸屬感，有群體歸屬感，有民族認同感。民族文化是個根，是學生成長的精神源泉，愛國主義教育要從弘揚中華優(yōu)秀文化切入。中華優(yōu)秀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愛國精神、“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進取與寬容情懷、“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的責任意識，在朱永新老師和新教育同仁身上有著鮮明的體現(xiàn)。民族傳統(tǒng)文化誠然有其不足，有許多與時代發(fā)展不適應的東西，今天我們需要批判地繼承與弘揚。

現(xiàn)在我們繼續(xù)圍繞新教育這個話題來談。你對新教育思想，它的理論和實踐，走過的路和未來要走的路，都了然在胸，你在局長的位置上，又是朱永新老師的學生，肯定有比較多的想法。能不能談談你與朱永新老師的相識、對新教育的理解，以及你在追隨朱永新老師、踐行新教育實驗過程中的一些體悟，尤其是新教育實驗如何革新與優(yōu)化了海門縣域的教育生態(tài)。

2003年底，我被公派去澳大利亞做訪問學者整整一年，朱永新老師一直關注著我。我在教育在線網站上開了一個欄目做版主，每天寫一個日志講述澳洲的課程故事，非常具體地介紹他們的小組學習主題、實體課程等。朱永新老師當時覺得非常好。2004年下半年，這個澳洲課程故事被《中國教育報.發(fā)現(xiàn)了，在報紙上每期一篇，連載了近一個季度?；貒螅野?0萬字的書稿給朱永新老師看，他把這本書稿放到新教育叢書里面，作為新教育的六大行動之一——師生共寫隨筆的一個典范案例。新教育的這套叢書當時一下子就為我出了兩本，一本是跨文化比較研究，一本是澳洲課程故事。然后，他讓我考他的博士，就在那一年我調到教育局來做副局長。這就是我與朱永新老師相識的緣分。

我擔任副局長與讀朱永新老師的博士是同步的。擔任副局長以后，我面對的不再是一所學校，而是整個義務教育學段的學校，這是一個很大挑戰(zhàn)。我當時分管義務教育學段，怎么樣去改革？用什么東西撬動它？我覺得新教育最合適。因為新教育的六大行動，每一所學校都可以做。在副局長任上整整七年，我根據新教育的六大行動指導老師們做項目，成立了六個項目組，把城區(qū)學校最能干的教師聚集在一起。

隨著改革的深入，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區(qū)域的改變有很多關鍵詞，這個變革的力量到底來自哪里？擔任局長以后，我迅速回到了核心的問題上面來。我覺得變革的力量，最核心的就是教育的精神。我做副局長，是用項目的方式來推動整個區(qū)域層面上的變革，學校的改變悄然發(fā)生了。當我做了一把手來統(tǒng)領一個區(qū)域變革，首先得解決如何把這個區(qū)域教育所有的人的思想，或者整體核心價值，聚焦到一個共同點上，這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值得去探討。

葉水濤：人與人確實會有某種緣分，這是一種必然性。但所有的必然，都是通過偶然來開辟道路。你與朱永新老師的相遇和相識，看似很偶然。但你們精神相契、意氣相投，這就保證了你們的相遇不會是擦肩而過，這也決定著你們不會相忘于江湖，而是相濡與沫。你們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的，你們的相識是心靈的相遇，是彼此的欣賞，是互相的成就。這包含著必然。至于在哪個時間點、在哪個場合相遇，那是一種偶然。朱永新老師是你的學業(yè)之師，也是你的精神導師。一個人成長的速度和所達到的高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于生命之途碰到什么樣的導師，有什么樣的朋友。朱永新老師所給予你的首先是精神的啟蒙與價值的引領，然后才是學術的指導與學問的點撥?；蛟S正因為如此，你擔任教育局長，進行教育改革，首先想到的是需要有精神的力量，校長教師要有精神的追求與境界，需要形成共識，有投身改革的自覺。你所追求的是一種什么精神，具體怎么想，又是怎么做的呢？

許新海：人總得有點精神，一群人朝著某個目標前行，總得有種精神動力。我們投身于教育改革一定要有精神價值的追求，并以此凝聚為集體的共識。我一直在思考，海門教育到底有什么精神財富呢？從海門先賢張謇開始，留給了我們什么？海門最值得大家共同信奉的力量是什么？或者創(chuàng)造幸福的一種精神力量是什么？我覺得這都是非常重要的。朱永新老師給我更多的是一種信仰的力量，包括他在海門提出來的新教育的四大精神——追尋理想的執(zhí)著精神，也可以稱之為“理想主義”；深入現(xiàn)場的田野精神，也可以稱之為“田野意識”；共同生活的合作精神，也可以稱之為“合作精神”；悲天憫人的公益精神，也可以稱之為“公益情懷”。

那海門教育精神到底什么？這需要回溯到張謇那里去找，我找到了四個字——強毅力行。張謇是清末的最后一個狀元，是我國民族工業(yè)的奠基人，同時又是現(xiàn)代教育制度、尤其是師范教育的開創(chuàng)者。張謇的一生歷盡艱辛而百折不回，“強毅力行”是他所提倡的，也是他終身信奉與踐行的?！皬娨懔π小表槕撕ｉT精神，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融合，又具有地方特色?！皬娨懔π小币埠虾跣陆逃睦砟?，是踐行朱永新老師所提出來的追尋理想，超越自我的教育主張?！皬娨懔π小边@四個字也跟我自己的經歷有關，因為東洲小學的學校精神就是提升品質，追求卓越。

我覺得，在整個縣域教育中，得找到一個靈魂性的東西，讓一個區(qū)域變革的環(huán)境有精神的源頭，既有當?shù)匚幕奶厣?，又有新教育的核心價值觀。我把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與現(xiàn)代教育的價值追求結合起來，讓這兩種精神聚集在一起，這就是我所期望的一種精神。

首先，可以引導學生一邊學習理論知識、一邊優(yōu)化實踐鍛煉。主要是因為僅掌握豐富的理論知識是難以順利、高效地完成各項工作的，必須要重視理論與實踐的有機整合，為今后的就業(yè)發(fā)展奠定良好基礎；其次，能夠引導學生提前了解社會。在應用工學結合這一模式之后，學生可以將所學知識真正應用到實踐當中，盡早地了解社會，懂得怎樣與員工和諧相處，也能夠為其辦事能力、性格品質等方面的進一步發(fā)展創(chuàng)造良好條件，為其成長計劃的制訂提供有力參考；最后，有助于學生制定更完善適合的職業(yè)目標。在實踐中，學生可以從不同層面來了解自己未來從事的行業(yè)，然后結合自身具體情況來制訂更適合自己的職業(yè)計劃，為自身價值的充分發(fā)揮提供有力支持[1]。

葉水濤：教育的重要使命是弘揚民族文化，民族文化的核心是民族精神。教育弘揚民族文化的本質，就是繼承和發(fā)揚民族的精神。但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傳承要與時俱進、繼往開來，因此，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要賦予時代的色彩，服務于當下的社會，就教育而言就是要服務于未來一代的精神成長，這就意味著首先是要讓我們的教師能傳承這種文化，具有這種精神。如此，傳道授業(yè)解惑才有現(xiàn)實的可能。新教育理念的著眼點是教師，新教育實驗的主體也是教師。新教育實驗，寄希望于教師有情懷，有理想，能對現(xiàn)有的物質世界有所超越。新教育之“新”，在很大程度上就在于有一種理想性和超越性。這也就使新教育的精神追求、中華文化的優(yōu)秀傳統(tǒng)能與海門的地方文化、海門精神有機地融合起來。你把這種文化精神提煉為“強毅力行”，既是繼承，也是創(chuàng)造。但“強毅力行”之“行”是關鍵，所有的理想都要化為具體的行為，所有的理想都要從行動中表現(xiàn)出來，教育行政所倡導的一種精神，必須化為廣大教師自覺教育改革的行動，這才是有意義和價值的。新教育有一句名言：只要行動，就有收獲。但這種行動又不是盲動，它有清晰的綱要和行走的路徑。這方面你有什么特別的感受呢？

許新海在環(huán)太湖自行車賽上

許新海：整個縣域教育的改革要推進，你要有讓大家明燈高掛的能力，只有精神的力量是不夠的，往哪里去？在哪里承擔？這必須要有非常清晰的愿景來支撐，這是非常重要的。我的愿景就是把新教育作為照明燈高高掛起，新教育完全可以作為中國基礎教育階段讓大家高高掛起的一盞明燈。所謂月映千川，新教育就像一輪明月，映照山河大地。但是當這盞明燈高高掛起的時候，當我們所有人抬頭仰望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新教育提出的項目和目標是可以努力去做并實現(xiàn)的。因為新教育既是理想的，又是現(xiàn)實的。朱永新老師最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他既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又是個現(xiàn)實主義者，他能把理想和現(xiàn)實很好地結合在一起。聽過很多大學教授的報告，但我們回來以后什么都不好做。朱永新老師不同，他不僅給思想，更重要的是還提供改革路徑。這就是明燈的力量，明燈照亮了我們前進的路程。燈是光明的象征，能夠感召大家匯聚到一起，朝著明亮的那方前行。因此，海門這么多老師、校長自覺匯聚到新教育旗下。精神的力量和明燈的力量組合在一起，就可能推動我們整個教育改革的深入。

路在哪里？我在推動教育改革過程中，新教育的項目就是路。其實新教育、朱永新老師最偉大的地方，不僅給了我們“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這樣一個核心價值，更重要的是給了具體的路徑。早期提出的六大行動就是六條路，現(xiàn)在完善了的十大行動就是十條路，這是教育行動可以借鑒和踐行的路徑。我認為變革的力量就是項目的力量，項目是非常重要的，新教育的變革是革命性的，因為通過項目可以撬動很多要素，可以把人融合進來，把重要的資源融合進來，包括大學的資源，社會的資源。比如新教育閱讀，我們通過螢火蟲讀書會這個項目把大量的家長志愿者卷進來。這個讀書會全國一共有500多個螢火蟲工作站，每個工作站都有分站，有的線上線下達到5萬多人，這些人全是家長，全是社會精英，他們?yōu)榱撕⒆拥某砷L自愿參與。大家聚在一起讀書，呈現(xiàn)出一個文明社會應有的樣態(tài)。

葉水濤：你說得非常好，思想必須轉化為行動，教育改革有了明確目標以后還需要找到可行的路徑。毛澤東說：“不解決船和橋的問題，過河就是空話?！毙陆逃龑嶒灥牧蟠笮袆踊蚴笮袆?，都是朝著改革目標前行的路徑，而這些路徑又在具體的實踐中演化為一個個的項目，這些項目起到了整合資源與凝聚人心的作用，也起到了指導前進方向與提示操作要領的作用。

許新海：新教育給我另一個很大的啟發(fā)，就是開發(fā)項目的同時開展平臺建設。項目開發(fā)和推進需要有一個團隊，而平臺是聚集人才的最好抓手。新教育給了我們一個成功的范例是成立新教育研究院，并下設分支機構，現(xiàn)在有科學教育研究所、生命教育研究所、藝術教育研究院、家庭教育研究院等，不管叫研究院也好，研究所也好，都是新教育研究院派生出來，現(xiàn)在一共有八個不同的機構部門，均已做成品牌。平臺帶給我們的好處很多，可以提供給每個人卷入研究的一種機會，他會獲得很多的角色。所以，我在海門設置名師工作室、名品工作室、學科工作室。海門現(xiàn)在有28位特級老師，和其他骨干教師一起組建了24個名師工作室。此外如果某個項目特別優(yōu)秀，我也幫你成立一個名品項目工作室。比如東洲小學張小杰老師有才干，肯鉆研，計算機超級厲害，帶著學生得了很多世界冠軍，現(xiàn)在是“機器人”名品工作室領銜人，我為他每年配備5萬元工作經費。這樣的工作室我們目前有37個，這就把海門最精英的教師全部卷進來了。但是，每個特級教師都有他的思想，跟新教育之間并不完全一致，我們就把新教育的項目委托給他們做，達到相互融合、相互影響的作用。這樣就把工作室的平臺和新教育項目的平臺打通了，關系也理順了。

我們要求每一個工作室里面，必須1/3是農村骨干教師，1/3是城市骨干教師，還有1/3是領銜人本學校的，這樣的組合把海門學校全覆蓋到了?，F(xiàn)在國家也好，海門市也好，都搞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平臺，平臺打造好以后，教授、院士都會吸引過來。平臺把學校的壁壘打破以后，校際之間的關系變得融合了。所以，平臺是聚集精英的地方，通過精英來帶動海門教育。在縣域的層面上，我找到了撬動區(qū)域變革的力量，操縱撬動它的支點，就自然而然地形成整個海門優(yōu)質、高效、和諧的教育生態(tài)。

當然也有人曾經追問過我，你這樣做下來，是不是把海門作為一所學校了？我說不是。新教育是和而不同，我希望新教育將來是遍地開花的。名師、名品、學科工作室的使命是要幫助每一所學校成為他自己，幫助每一個老師成為他自己。特級教師每個人都是有鮮明個性的，這樣也就豐富了新教育的內涵，也拓展了新教育的外延。

朱永新老師也接受我的這個理念，那就是要讓全國所有的實驗區(qū)各具特點，一百幾十個縣區(qū)就是一百幾十個不同的新教育，而不是一個新教育。但它們又都是從新教育理念的根子上生長出來的，有一個總體的思想，有觀念、價值追求的基本路徑。大家都追求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但在實施具體項目時每個學校就不一樣，小學初中高中不一樣，農村和城市不一樣。

葉水濤：充分發(fā)揮典型的示范作用和引領作用，這是傳統(tǒng)的做法，也是成功的經驗。教育社會學家班杜拉認為，人的成長過程中必須要有榜樣起到示范的作用，這樣才能在學習仿效的過程中得到良好的發(fā)展。特級教師就其性質而言，一方面有義務從專業(yè)上指導一般的教師，另一方面他們也以自身的師德修養(yǎng)、學習態(tài)度和科研精神，來示范和引領廣大教師的成長。設特級教師工作室是比較普遍的做法，海門的創(chuàng)新性舉措在于把特級教師工作室與新教育實驗的項目很好地結合起來形成平臺，這樣既豐富了特級教師工作室的內涵，也讓新教育實驗有了學術的帶頭人和項目的負責人。此外，新教育實驗的許多獨立的平臺，又各有側重，各具特色，與特級教師工作室相呼應與配合。這樣整個海門的教育就形成了人人都在學習之中，人人都在研究之中的網絡。各種平臺的設置，既讓教育的精英人物有了展示自己風采的舞臺，也讓普通教師有了組織上的歸宿感和耕耘的園地。阿基米德說，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夠撬動地球。這些創(chuàng)新性的平臺是你成功撬動海門教育的支點，撬動之后全盤皆活，生機蓬勃。

許新海：十九大召開以后，海門教育將未來的愿景設定為“美麗教育，美好生活”。這是響應習近平總書記的號召，教育要回應廣大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教育要成為美好生活中最好的一種。但怎么做到美麗教育？美麗教育的姿態(tài)是什么樣的？美好生活的樣態(tài)是什么樣的？我們認為就是要踐行新教育，把我們海門教育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和新教育的核心價值、創(chuàng)新舉措結合起來。教育最重要的是追求和創(chuàng)造美好的東西，既是當下需要的，也是從本源出發(fā)的，始終圍繞最核心的價值。海門教育生態(tài)最好的是在小學和幼兒園，同時中學也正在悄然地發(fā)生變化，在江蘇或者全國可以說是領先的。像江蘇省海門中學的教育生態(tài)，就不是一般高中能做到的。省教育廳朱副廳長來過幾次，認為海門中學就是我們想追求的高品質高中的基本樣態(tài)，很完整。海門中學每個周末、每個重大節(jié)日把孩子生活搞得豐富多彩，每年北大、清華仍然都會考取15 名左右，這不是一般高中校長做得到的，但是他們敢做，而且越做越成功。究其原因，是海門中學把素質教育理念落到了實處，孕育出了它特有的文化靈魂。海門中學的校訓是“敦品力學，大氣卓越”，跟整個海門教育精神一致，是相互契合的。我不希望每一所學校都一模一樣，但需要有共同的理念和價值觀。學校應該有他的個性，學校一定要在保持個性的前提下發(fā)展，校長、教師有一種自尊心，有一種自豪感，他們才會不斷努力，有對學校的歸屬感，也有對海門教育的歸屬感。

因為我從校長做起，知道校長需要辦什么樣的學校，會幫助校長去辦好這個學校。所以，我給每一所學校把脈的時候，從他的發(fā)展樣態(tài)去幫助他，豐富他，提升他。當年做副局長的時候，我走遍全縣每一所學校，當時每年著力去解決五所學校，每一所學校每個月去一次，我就用這樣的方式去幫助他們。后來做了一把手以后，我要求每一所高中都辦成有特色的高中?，F(xiàn)在海門的高中是校校有特色，每個學校的特色都是我去幫他們一起來討論、提煉做出來的。比如四甲中學做國防教育，國家國防辦專程到學校調研；包場中學做海洋文化，成為海港文化的省課程基地，

什么是美麗教育？百花齊放、百花爭艷的教育才是美麗教育，才是一種好的生態(tài)。我覺得人的成長也應該是這樣。四甲中學和包場中學現(xiàn)在面臨著巨大的挑戰(zhàn)，生源不足。在這種情況下，一定要走特色化發(fā)展才有出路。我認為教育就是促進人的最大可能性的發(fā)展，是實現(xiàn)潛能的發(fā)展。新教育的理念，就是無限相信師生的潛能，教給孩子一生有用的東西，讓每一個人都成為最好的自己。我覺得在區(qū)域層面上，在學校的層面上，用這份初心慢慢去實現(xiàn)它，我們的教育就成功了。

葉水濤：馬克思說，人按美的規(guī)律建造。美是感性的，也是具體的，具體的美是有個性的。形式美的重要特征是，多樣的統(tǒng)一性與整體的和諧性。生態(tài)美學的基本要求是生物的多樣性，以及物種之間的自由競爭與相互依賴。良好的教育生態(tài)是校與校之間，人與人之間個性的彰顯與友好的合作，是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美，是賞心悅目的體驗與自由自在的創(chuàng)造。

許新海：我認為現(xiàn)在的教育體制需要做一些深度的變更，以順應黨中央國務院去年發(fā)的深化教育體制改革的文件。其中城鄉(xiāng)教育均衡發(fā)展就是個大事，城市化進程是不可逆轉的，老百姓向往美好的生活不可改變，但農村教育的路如何走呢？我們成立了教育管理集團，解決了教師雙向流動問題，解決了教育內涵建設問題，解決了縣域崗位統(tǒng)籌問題，開創(chuàng)了一條新路。鄉(xiāng)村教育需要有一批有志之士去改變現(xiàn)狀，我們鼓勵并安排優(yōu)秀教師下鄉(xiāng)支教，每年都要達到符合條件教師人數(shù)的20%，遠遠超過省里的規(guī)定。同時我也安排鄉(xiāng)村教師到城里來任教，提高他們的水平，開闊他們的眼界。這樣一來就形成了一種良性的教育樣態(tài)。我提出鄉(xiāng)村教育要創(chuàng)新，一個基本理念就是城鄉(xiāng)教育一體化發(fā)展，這是方向，但是它是要逐步實施的?，F(xiàn)在是城鄉(xiāng)教師的交流，每個想要進步的老師，比如職稱要提升職務要晉升的，必須到鄉(xiāng)村從教三年才有資格。將來最理想的模式就是城鄉(xiāng)之間實行輪崗制，每個城市老師都必須到鄉(xiāng)村教育去輪崗，時間五到六年。這樣大家積極性就很高，說到底是體制和政策要配套。所以，我覺得機制體制改革也是種力量，是行政的力量，可以撬動很多資源，可以打破很多的關系。機制體制改革就是來自行政，它不是來自學校內部。我們通過成立聯(lián)盟，使農村教師和城市教師經常組織在一起搞教研活動，一起備課，一起探討，把他們整合在一起，確保了海門教育這幾年一直高位走強。所以，機制體制改革推動這種力量的產生，實際上是一個縣域層面上可以做到的。

葉水濤：教育改革最根本的是體制的改革，這也是難度最大的改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需要整體規(guī)劃，各方面關系的協(xié)調，以及政策的配套。通過政策的杠桿，激發(fā)城市和鄉(xiāng)村教師雙向交流的熱情；通過成立一個個的聯(lián)盟，使鄉(xiāng)村與城市教師的交流有一個組織的保障，有制度化的保證，這是海門教育的頂層設計與系統(tǒng)構想，是新教育理念與海門教育現(xiàn)實相結合的創(chuàng)新性管理智慧。

許新海在教育部全國校園足球調研會上作報告

許新海：我一直覺得教育不是孤島，應該跟社會、社區(qū)、家庭綜合在一起，但教育實質的根子還在家庭，人格的成長重點在家庭。我們通過成立家委會將多種力量整合在一起，每所學校都有家長志愿者積極參與，以教育者的身份來做事。他們走進學校，也走進社區(qū)，參與學校跟社區(qū)的活動。比如說雙休日讀書會，節(jié)日慶典，心理輔導，研學旅行等。新教育把家長更名為新父母，體現(xiàn)對父母的尊重和關系的平等，并專門成立了新父母學校總校，跟家長默契配合，共同來培育孩子，幫助家長在孩子的人格成長過程當中發(fā)揮作用。比如，海門每年出國研修的孩子超過500人，全部由家長志愿者牽頭，學校介入參與。這種組織化的民間力量是非常強大的，這也是教育改革的重大突破。家校合作共育是教育應有的樣態(tài)，新教育就是要朝這個方向去努力，用新教育的方式來凝聚更多的人參與教育?，F(xiàn)在全國各地的同仁到海門考察教育培訓新教育實驗，他們都覺得海門的教育不一般，很有意思。我告訴他，這就是新教育，這就是我希望的一種教育的理想狀態(tài)。

葉水濤：教育有其理想性，也有其超越性。教育總是不斷地從實然的世界走向應然的世界。對新教育而言，這種理想性與超越性不是思辨的，而是實踐的，是扎扎實實地去做，是切切實實的改變。新教育在其實踐的過程中，有許多創(chuàng)造性和創(chuàng)新性的舉措。但新教育到底是什么？它與舊教育或傳統(tǒng)教育有哪些本質的區(qū)別？

張榮偉教授的《新教育實驗本體論》寫得非常好，是很有思想深度與理論色彩的述評，但他并沒有完整地回答這個問題。你認為新教育最核心的理念是什么，它的創(chuàng)新之處在哪里？

許新海：新教育核心概念是——以教師成長為基點，以新教育十大行動的路徑，以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為教育理想的教育實驗和行動研究。

新教育最核心的理念有以下五個：

核心理念之一：為了一切的人，為了人的一切。朱永新老師認為，教育目的本來就是為了人的發(fā)展，人文精神的核心是關注人的生存狀態(tài)，關注人的發(fā)展空間。要關注學生和教師、校長、家長以及社會上所有人的發(fā)展。新教育實驗的目標是“追求理想，超越自我”。他認為，參加新教育實驗的所有學校的教師都應該有自己的夢，都應該給自己一種挑戰(zhàn)自我的勇氣，一種超越自我的精神。新教育實驗的價值取向是行動，只要行動，就有收獲。

核心理念之二：教給學生一生有用的東西。關鍵是怎么樣讓學生有一個真正輝煌的明天，而不僅僅是輝煌的今天。

核心理念之三：重視精神狀態(tài)，倡導成功體驗。人活著是需要點精神的，重視精神就要讓人們不斷地感受成功，從而不斷地相信自我，不斷地挑戰(zhàn)自我，從一個成功走向另一個成功。

核心理念之四：強調個性發(fā)展，注重特色教育。朱永新老師說，特色并不意味著圓滿，但特色就是卓越。學校沒有自己的特色，是談不上輝煌的。

核心理念之五：讓師生與人類崇高精神對話。朱永新老師認為，如果說當今的教育對人的問題已經開始關注的話，那么，真正對于人類的問題，對于人類的命運，對于人類文化的發(fā)展延續(xù)，對于文明的進程，也應該引起足夠的關注。讓我們的孩子、教師能夠真正地融入社會，真正地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使命感、正義感，就要與人類崇高精神對話，閱讀中外名著是對話的最好途徑之一。

新教育實驗室回歸真實教育的本源，不在于創(chuàng)新而在于改變，可以總結為改變教師的行走方式，改變學生的生存狀態(tài)，改變學校的發(fā)展模式，改變教育科研的范式。

葉水濤：康德說，我們知道什么，我們期望什么，我們能做什么，合起來就是回答人是什么。新教育到今天已經走了18年，它的未來可以展望一下嗎？比如說五年規(guī)劃，十年規(guī)劃，二十年規(guī)劃，你的大體想法是什么，希望達到一種什么樣的愿景？

許新海介紹海門校園足球情況

許新海：朱永新老師從前些年就開始規(guī)劃未來發(fā)展，雖然沒有專門的報告來具體說明，但是已經描繪了“十三五”的藍圖。按這個藍圖，我們今年實驗的主題是新科學，前面是新家庭(新父母)、新藝術、新生命，明年開始是新人文、新公民、未來學校。

《未來教育》這本書朱永新老師已經在編了，描述了未來教育的形態(tài)。未來幾年我們要做的，就是把新教育課程呈現(xiàn)出來，包括人文、科學、生命、藝術……這些就是未來教育的形態(tài)。我作為理事長的角色，需要把這些東西都落地，落地要有平臺。最近剛成立藝術研究所，之前成立科學教育研究所、生命教育研究所，每個研究所的執(zhí)行所長大多數(shù)是朱永新老師的學生或者核心團隊專家，所長都是有影響的大學教授，基本架構已經搭建完畢。

葉水濤：如歌歲月，似水流年。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是過程，無休止地由低級上升到高級，這就是事物發(fā)展的辯證法。事物內在的矛盾運動推動事物的發(fā)展，于新教育而言，它有怎樣的內在矛盾形成發(fā)展的動力與張力，它又面臨著什么樣的機遇與挑戰(zhàn)？

許新海：要開個百年老店或者建成新教育大廈，核心的東西是課程。新教育面臨最大的挑戰(zhàn)是如何形成比較完整的新教育課程形態(tài)，如何形成比較清晰的新教育課程產品。比如新生命、新科學、新藝術、新人文都需要完整的課程，開發(fā)每一塊完整課程，就像砌磚頭，把新教育大廈建起來，并一直能夠持續(xù)下去。我需要做的，就是把這些課程轉化為教育產品。因為成為產品的形態(tài)，才可以持續(xù)地流傳下去。新教育是一個NGO組織，現(xiàn)在沒有能力去建立一支非常專業(yè)化的管理團隊。因為新教育始終是從公益出發(fā)的，不是從企業(yè)運營出發(fā)的，到現(xiàn)在為止，基本上還是要靠朱永新老師的稿費來支撐，這個是非常艱難的。這既是一種矛盾，又是一種挑戰(zhàn)，在這個過程當中需要比較好地去理順各種關系。

許新海在新教育高峰論壇上作報告

葉水濤：新教育是一個開放的系統(tǒng)，與時俱進是它的本質屬性，也是它生生不息的優(yōu)勢之所在。新教育也應該如你所言，有更為理想的追求，更為務實的謀劃。新教育滿懷熱情地面對著學校、教師、學生和具體的教學活動，兢兢業(yè)業(yè)、全力以赴，它具有教育公益性的特征。然而，它又需要冷靜地面對市場，面對市場經濟背景下的整個社會。為了更好地服務于社會，服務于教育，造福于教師和學生，新教育不可回避地面對著一個如何把自己做大做強的問題。新教育實驗不是一個思辨化的教育理論流派，而是旨在改變中國教育現(xiàn)狀，并且預示著中國基礎教育未來發(fā)展道路的改革實踐。它將是中國現(xiàn)代教育史上，最為深刻、影響最為深遠的一場教育啟蒙運動。因此，它勢必需要更多的資金與人才的保障與支撐。新教育沒有必要，也不可能成為純粹的公益組織，從事純粹的慈善事業(yè)。倘若新教育孤傲地拒絕資本運行與市場活動，不能自覺地融入社會的知識生產和成為一項文化事業(yè)，那么它的作為與影響終究是有限的，也是不能持續(xù)的。當然，新教育不是邵逸夫和田家炳可以比擬的，因為它不僅僅是資本反哺社會的慈善事業(yè)，而是帶有根本性與創(chuàng)新性的教育改革實踐，而且它具有自己的教育思想體系以及完整的課程體系及行走路徑與行動策略。新教育相比較于俞敏洪的新東方可以做得更好，因為，它終究不以營利為目的，它本質上是公益性與服務性的，它的使命始終聚焦于教育改革與教育研究。教育、社會、市場的融合，精神信仰、理想追求如何更好回應世俗的需要，引領社會生活與教育生態(tài)有更好的發(fā)展，或許這是新教育的未來發(fā)展更為宏大和更富有挑戰(zhàn)性的課題。

許新海：新教育走到今天，取得最大的成果是已經有了非常清晰的架構，比如十大行動、五大課程、NGO形態(tài)的推廣模式等。目前新教育研究院一方面做研究，一方面做推廣，所以能夠擁有一百多個實驗區(qū)，幾千所實驗學校。在中國大地上這種形態(tài)是不多的，或者說基本上看不到。

葉水濤：艱難困苦，玉汝于成。你是一身而二任，在其位而謀其政，必須統(tǒng)籌兼顧，勢必負重而行。大家所關心的是，新教育實驗如何與海門地方的教育事業(yè)有機地融合，做到相輔相成，相得益彰。這或許涉及兩個方面，第一，你在教育局長的任上，怎樣把區(qū)域教育做得風生水起、蓬蓬勃勃。第二，新教育如何在這里落地生根，為海門教育的發(fā)展助力，為海門的教育改革增色。

許新海：新教育跟海門是深度關聯(lián)的，我對新教育以及海門區(qū)域教育發(fā)展有一個三步走的規(guī)劃。第一步，校校有特色。我用五年時間做成了依靠新教育的十大行動，幫助每一所學校做成特色學校。第二步，校校有文化。就是構架學校的核心價值觀。學校文化的核心是有共同的愿景，有共同的使命，共同的價值觀等一整套的體系，我也是用五年時間做出來的。第三步，品質提升工程。是在“十三五”期間實施的，學校特色文化品質的提升就把前面特色加文化加品質串起來，形成特色文化品質體系。未來五年的藍圖是建構起完整的學校課程體系，每一所學校有一個完整的課程體系，并得到一以貫之的落實和實施，那就是學校的品質。每個校長跟我匯報的時候，他們都有一個非常精心、完整的課程結構體系。我要求到今年年底，每一所學校的課程體系都要有所呈現(xiàn)，小學都已做好了，初中高中則全部成型，然后再用兩年達標。也就是說到2020年的時候，海門的每一所學校的課程體系全部比較成熟，而且是扎根于學校的土壤的。

做美麗校園建設，最終也要落實到課程上。美麗學校不僅要有美麗的校園環(huán)境，更要有美麗的課程。用課程來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是我的使命，但它需要課程體系來支撐。未來海門教育誰來做局長，我相信都不會顛覆性地改變海門教育的這種生態(tài)。因為這個根植于老師、學校土壤里的東西，按照教育規(guī)律在發(fā)生作用，這是教育的應有的樣子。校長和老師，一定會按照目前學校的這樣一種運行規(guī)律去完成自我提升。我就是要通過自身的努力，讓海門的教育按照教育本來的規(guī)律，學校的規(guī)律去邁進。然后，隨著時代的改變，比如說未來學校的形態(tài)，信息化的技術，智能化的時代，智慧校園都可以去不斷的疊加，這個疊加就是在他這個根子里面長出來的。讓每一所學校都有特色，有價值，有靈魂和愿景，有課程體系。最終，每一所學校都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去推動教育的發(fā)展。

葉水濤：與海門相近似的一些實驗區(qū)——基礎、發(fā)展水平、對新教育的認同度接近的區(qū)縣，是否可以成立一個聯(lián)盟，以利于相互學習、互相借鑒。是不是需要一個區(qū)域發(fā)展的宣言，使全國的新教育實驗區(qū)既有共同的追求，又能有鮮明的個性特色，從而形成新的、多樣的發(fā)展模式，開創(chuàng)一個新的階段。

許新海：再往前走的話，無論是新教育也好，海門教育也好，實際上更多地要思考未來教育的形態(tài)。未來的教育對人才，對創(chuàng)新要求非常高。今年，海門市校長在上海封閉培訓五天時間，就一個主題——創(chuàng)新領導力。我們邀請了上海交大、復旦大學一大批的專家講人工智能、中美貿易戰(zhàn)等。我要讓校長們思考，基礎教育階段怎么回應現(xiàn)在遭遇的問題。未來十年我們可能仍然造不出世界一流的芯片，中國經濟會處于低迷的狀態(tài)，這是非?？膳碌?。這種情況下，我們教育怎么去改變？我覺得未來無論怎樣信息化、智能化，它都指向人最核心的能力，就是未來人的創(chuàng)新能力。然而，創(chuàng)新能力恰恰是我們基礎教育最不重視的。同時還有一點，學生的人格成長說到底是核心價值觀的教育。比如我覺得對我們下一代的愛國主義教育需要強化，要有國家認同。這一代多是獨生子女，他的遺傳基因或者文化基因，導致他們以自我為中心，過分強調個人本位，他人、社會、國家的觀念淡薄。這不能不引起注意，人格教育、學校德育必須切實而有效地開展。

葉水濤：學校教育要堅定不移地以立德樹人為宗旨，這也是新教育實驗一貫的宗旨。中國古人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被A教育是養(yǎng)成教育，是為學生的終身發(fā)展奠基的教育。養(yǎng)成教育是要成就一個人，首在培養(yǎng)完善的人格和高尚的品德。教育通過培養(yǎng)人、培養(yǎng)人才來服務社會，社會的進步需要不斷地創(chuàng)新和創(chuàng)造，教育的重要職責就是要培養(yǎng)適應社會創(chuàng)新發(fā)展需要的創(chuàng)新型人才。道德教育與創(chuàng)新教育，是新教育實驗最為關注的，也是最有成效的，它也隨著社會的進步，尤其是社會轉型的需要而與時俱進。我對你和新教育實驗有更多的期盼，也衷心祝愿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