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國柱
摘要:《灰飛》是藏族作家江洋才讓用漢語書寫的長篇小說。小說通過“灰飛”這一意象構建以及籃球等許多象征符號成功的運用,塑造了以普布為中心的許多鮮活人物,通過他們命運的浮沉來演繹生活在青藏高原一隅的藏族人民在中國的時代變遷中的命運,展現(xiàn)人與人的之間深深的隔膜感、以及個體生命孤獨感,滲透著一種濃濃的宿命論意識。
關鍵詞:灰飛;意象構建;象征符號
一、意象營造
我們先從“灰飛”這個書名進行解讀,如果“灰”當物體燃燒后剩下的東西講,小說中普布參加才文的葬禮時,看到了“木材的灰,才文肉身和骨骼的灰,被火勢帶得飄揚起來”,飄散到茫茫宇宙中,隨風飄落,最終消失。作者認為不僅人類像“世界這個大爐子里燃燒的物種”那般最終會灰飛煙滅,就連歷史也會像“一塊牛糞在爐子里燃燒”那樣“最后變成了灰燼”,“歷史是完美不斷產(chǎn)生的灰燼,彌漫在傳統(tǒng)的冰冷空氣中!……那些灰燼奔向蒼穹的時候,也是歷史在向天空靠攏?!蹦敲椿绎w是作者營造的一種濃濃地宿命論意識;如果“灰”是塵土,是普巴掉下山時“天空有灰在飛”,是普布在地震后“嘴巴里總是落滿塵土”,那么灰飛就是一種自然生命現(xiàn)象;如果“灰”是黑和白之間的顏色,灰便是山的一種顏色,見證了“萬物枯榮,季節(jié)流轉”那么灰飛就是萬物的底色;如果“灰”是志氣消沉,那么灰飛就是普布與家人深深的隔膜感,內(nèi)心的孤單感……
根據(jù)龐德對意象的定義“一種在瞬間呈現(xiàn)的理智和感情的復雜經(jīng)驗”(1)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灰飛”作為書名就是一個意象,而且是這種意象是一個整體隱喻性意象。整體隱喻性意象是指“指小說情節(jié)中心、敘述重點落在一個主題意象上,通過著一中心意象的渲染營造,灌注著象征的象外之義,小說的主題意義由這一中心意象延展而成”(2)”作者江陽才正是通過“灰飛”這一中心意象的渲染營造,敘述了普布及家人、好友的故事,為我們展示了像茫茫塵世中的一粒微塵一樣渺小的他們,在沿著自己不同的人生軌跡孤獨漂泊后,最終化為灰燼,顯示著一種神秘的宿命論。
二、象征符號
卡爾·榮格說“當一個字或一個意象所隱含的東西超過明顯的和直接的意義時,就具有象征性”(3)在《灰飛》這部小說中,明顯有許多象征性符號,作者用這些象征符號實現(xiàn)了自己創(chuàng)作主旨。
(一)物的象征符號
籃球,嘎瑪仁青的最愛。他是嘎瑪仁青排遣愁悶的忠實“兄弟”,他總是被這偉大的圓形所折服,“他拿起它,端詳它,感觸它的弧度,看著它的邊緣閃動著的光芒!沒有絨毛,只是個圓蛋蛋。為什么?圓形的東西總是那么偉大!那么地使人迷戀”?;@球的存在襯托了嘎瑪仁青的孤獨,只有籃球了解他內(nèi)心的孤獨,陪伴并見證了他走過的人生。他在才吉的謾罵后打籃球,用籃球戰(zhàn)勝造反派……它象征著生命的輪回與宿命,帶有令人感慨的哲理和宗教意味?!耙磺卸己孟駪藞A形的征兆!從一個點開始畫圓,最終又回到了那個點上。這個事情說明,圓形即是規(guī)律”嘎瑪仁青對籃球的熱愛和打球的天賦,被孫子尼瑪所繼承。尼瑪像爺爺一樣醉心于籃球,爺爺昔日的籃球在尼瑪手里像重新獲得了生命,內(nèi)心孤獨的他和爺爺一樣,只有在球場上才能完全釋放和展現(xiàn)自己。在普布眼里,“這就是宿命”。這是孤獨的象征,也是生命輪回的象征。生命的輪回是佛教的一種世界觀,籃球成了藏民族相信生生不息、循環(huán)往復的思維潛在表現(xiàn)。
裁判哨,多尼送給普布信物。多尼聽見普布吹時就跑出去和他約會。寂寞時他會對著森林吹響它,并幻想著“吹一下,自己的靈魂會出竅。再吹一下,靈魂會跑到鐵塔旁的軍營里”果然,幸運的哨子使他結識了才文。“他眼里的孤獨又迫使他吹了一下裁判哨”,但哨聲的喧鬧并沒有改變他內(nèi)心的孤獨“布嚕嚕嚕,他的孤獨悄悄地蹲在瞳仁里,默不作聲!”。于是,在才文的建議下他找了一條細鏈子把它掛在了膀子上,“在襯衣里緊貼著自己胸膛的皮膚?!谄詹嫉男厍暗却粋€合適的機會!”后來他終于和多尼結婚,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然而,十一年后多尼的出軌離去,又使他陷入孤獨。但在小說的結尾,當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將普布獨自壓在廢墟下時,他聽到兒子的呼喚,他無法應答,但胸前裁判哨給普布帶來了真正的幸運。他吹響了它,成為了普布走出孤獨、重獲親情、重獲新生的象征。
梯子?!疤葑釉谏裨捴邢笳髦鴤€人的完善……緊隨其后的便是許多誘惑帶來的下降”(4),象征著父親和黑女人的不正當關系。隕石,巴拉姆放高利貸收回的天外來物。她被巴拉姆用玻璃罩罩起來放在家里,象征著這個家的孤獨。
(二)人及人體象征符號
英俊的啞巴舅舅既是美好的藏文化的象征,又是藏語和漢語隔膜的象征,象征著悠久文化在漢語漢文化面前失語的現(xiàn)象。才仁措毛,巴拉姆的女兒,被人們稱為“孤獨度母”。孤獨的象征、美好的象征,她從省城民族大學畢業(yè)后回到縣城考上了公務員,象征著藏族文化的希望。
肉瘤,才吉眉心的痣。普布從小就籠罩在母親狂暴的脾氣之下,他害怕母親,“老早就知道只要有母親在,即使是一個快樂的場合,也會因著她的行為改變的。這真的像是會某種魔法。具有破壞力的魔法。”普布發(fā)現(xiàn),每當母親發(fā)怒時,眉心的這顆肉瘤就會變大、變紅?!疤炷?,果然變大了。當才吉把一肚子的怒火向嘎瑪仁青發(fā)泄時,普布發(fā)現(xiàn)了。太陽也無法回避這樣的肉瘤——光燦燦的,很討厭。像是她的腦子長在外面啦?!币蚨?,他把母親所有的乖戾都歸結于她眉心的那顆肉瘤。這個“肉瘤”既是母親的記號,也是母親怨恨的來源。它阻隔了普布與母親的距離,由于它的存在,阻擋了普布與母親本該親密的母子關系。普布想拿著小刀趁母親熟睡之際把它切下來,但終于沒有行動。象征著他努力改變母子關系的努力失敗。
黑蛾子,因父母吵架、巴拉姆被父親摔向墻面的白缸子里的熱茶水所燙傷留下的瘢痕。在普布眼里就像一只“飛蛾”,這只“黑蛾子”象征著妹妹身上與生俱來的“惡”,“每每在妹妹產(chǎn)生壞念頭時,都會把左翅微微抬起。”即便這只蛾子后來由黑色變成了灰色,但它的“惡”并沒有消失,而是內(nèi)化在了妹妹的靈魂中,她小時候撒謊、惡作劇,上學時喝男孩子口水,偷拿家里的錢而讓母親懷疑普布,工作后放高利貸,和小男人鬼混氣走丈夫都是這只黑蛾子在作怪!最后身患乳腺癌,手術切掉了左乳……這只象征著“惡”的“黑蛾子”是妹妹的化身。
當然,這篇小說還有大量的象征符號,比如普布的兒子“尼瑪”是太陽的象征,離婚最后跟了父親普布,“達瓦”是月亮的象征,離婚后跟了母親多尼;又比如小說第一章“陽光中的老虎”就是普布內(nèi)心恐懼的象征,最后一章“布魯魯魯”就是希望的象征等等。這些意象的構建和象征符號的成功運用,不但把“灰飛”抽象的主題具體為可感知的形象,而且使小說含蓄蘊藉,讓讀者充滿了解釋探索欲望。
注釋:
勒內(nèi)·韋勒克,奧斯汀·沃倫:《文學理論》,劉象愚等譯 南京:江蘇人名出版社2005年版 第212頁
施軍:《敘事的詩意——中國現(xiàn)代小說與象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第168頁
榮格等:《人類及其象征》,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 第1頁
[英]布魯斯·米特福德,威爾金森著,周繼嵐譯《符號與象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第237頁
參考文獻:
[1]江洋才讓.灰飛[M].敦煌文藝出版社,2009.
[2]雷慶銳.生命個體的孤獨存在[J].青海師范大學學報,2017,3.
[3]韓松剛.陌生化,語言的另一幅面孔[J].《<鐘山>專線》,2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