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薩利機長》的鏡頭語言藝術

陳冠男

(吉林工程技術師范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災難片是好萊塢商業(yè)大片格局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極具視覺沖擊感的數(shù)字特效、懸念重重的未知情節(jié)、感人至深的情感等都是一部成功商業(yè)大片的必備元素。在好萊塢電影史上并不缺少制造票房奇跡的傳奇災難片，如詹姆斯·卡梅隆執(zhí)導的《泰坦尼克號》、羅蘭·艾默里奇的《后天》、邁克爾·貝的《世界末日》等，創(chuàng)造了票房奇跡的同時也打造了好萊塢災難片世界的審美格局。

好萊塢災難片《薩利機長》是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最新作品，湯姆·漢克斯、艾倫·艾克哈特等主演，根據(jù)2009年紐約哈德遜河迫降事故改編而成，塑造了薩利機長這一英雄形象。無論是從影片的劇情內容、主題內容還是最終的視覺呈現(xiàn)，該片都不能算作一部徹底的災難片，而更傾向于一部敘事縝密的劇情片。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將敘事重點放在薩利機長英雄形象的辯證塑造上，以及在哈德遜河迫降事件背后發(fā)生的瑣碎事情。

一、災難事件的鏡頭呈現(xiàn)

從20世紀末期開始，在數(shù)字技術的大力推進之下，災難片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數(shù)字技術和大銀幕為災難鏡頭的呈現(xiàn)提供了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電影導演可以盡可能地在銀幕上“制造災難”以滿足觀眾的視聽感官刺激需求?！短┨鼓峥颂枴贰逗筇臁贰妒澜缒┤铡贰丢毩⑷铡贰锻昝里L暴》等多種風格類型的災難電影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從科幻、紀實等多種角度展現(xiàn)人類面對災難時的恐怖情景，并以災難為大背景打造著一個個銀幕英雄人物。好萊塢大片對于災難鏡頭的呈現(xiàn)上，隨著數(shù)字特效技術的發(fā)展而更加游刃有余，對于災難的任意鏡頭視角的表現(xiàn)都成為可能，只有想象力能夠限制災難片的視覺效果，而絕非數(shù)字技術。

隨著大片時代到來的還有視覺文化，觀眾對于商業(yè)電影的視覺感官審美需求要遠高于以前的任何時代，敘事的弱化、視覺的強化成為主流商業(yè)電影的主要藝術特征。然而，在21世紀商業(yè)電影的發(fā)展大潮中，災難片卻逐漸走向發(fā)展的低谷，究其根本原因在于觀眾已經(jīng)對一般意義上的災難片形成了審美疲勞，當一部災難片的視覺鏡頭、敘事情節(jié)都能被觀眾預料，那么想要做出突破便成為一件很難的事情。于是，21世紀之初以奇幻電影為代表的商業(yè)電影是電影發(fā)展的中流砥柱，《哈利·波特》系列電影和《指環(huán)王》系列電影成為電影市場中最耀眼的明星。

面對當前災難片呈現(xiàn)弱勢的發(fā)展局面，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創(chuàng)作《薩利機長》時獨辟蹊徑地選擇了從另一個角度呈現(xiàn)2009年發(fā)生在紐約哈德遜河的這次迫降事故。對于災難鏡頭的呈現(xiàn)方面，影片通過機艙內和機艙外兩個角度進行呈現(xiàn)，一方面表現(xiàn)了包括機長和乘務員在內的155人面對災難發(fā)生時的反應；另一方面表現(xiàn)了飛機在紐約城市上空盤旋，直至在哈德遜河迫降的全過程。影片開始就鋪墊了災難片的敘事氛圍，當鏡頭中的飛機由遠及近地滑行過來，觀眾能夠直接看到兩個動力引擎都在燃燒，隨即飛機滑行到城市上空，從飛機向外望去，整個城市都是傾斜的，預示著危險即將發(fā)生?！端_利機長》并沒有過分夸張制造飛機發(fā)生事故時的情景，當飛機剛剛從機場起飛，從被飛鳥襲擊造成兩側發(fā)動機全部損毀，再到緊急迫降哈德遜河，整個過程僅有208秒而已。薩利機長的迫降堪稱完美，幾乎平穩(wěn)地貼著河面滑行，直到完全停下來。因此，影片并沒有將薩利機長完美的河面迫降戲劇化、夸張化，而是選擇超現(xiàn)實的想象彌補影片的災難鏡頭。

在安全委員會的咄咄逼人之下，機長薩利和副機長杰夫都經(jīng)受了巨大的精神折磨和心理壓力。于是，薩利機長在成功迫降后的自我反省，成為影片進行災難鏡頭呈現(xiàn)的突破口。薩利機長想象自己如果按照安全委員會所說——迫降拉瓜迪亞機場是有可能的，然而依照自己的駕駛經(jīng)驗去想象每次都是以撞上紐約城市的摩天大樓告終。例如，薩利在接受電視臺采訪的間隙，身處摩天大樓之中的他望向窗外，窗外突然從遠方滑翔過來一架飛機，撞向一棟大樓爆炸。影片在現(xiàn)實與想象架構的超現(xiàn)實情節(jié)中，營造了災難片的恐怖氣氛，從另一個角度向觀眾展現(xiàn)了假如迫降失敗將會造成多大的災難和影響。

二、非傳統(tǒng)英雄形象的鏡頭塑造

英雄主義是好萊塢電影的敘事核心，也是美國文化當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從追求個人小我夢想的勵志片，到講述個人和家庭、社會之間關系的家庭倫理片，再到表現(xiàn)個人與國家、世界、全人類之間關聯(lián)的災難片，英雄主義都是主題表述中的重要一環(huán)，可以說英雄主義是美國文化中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最高境界。尤其是在好萊塢災難片當中，個人英雄主義更是絕對的中心點，所有的敘事都是為了犧牲個人、拯救世界所服務。好萊塢災難片當中的英雄多數(shù)都是平凡人，在經(jīng)歷人生中的不平凡時刻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力量，閃耀出人性的光輝。因此，縱覽好萊塢災難片，導演在表面上搭建了一個聲勢浩大的視覺外殼，包裹在其中的正是人性中最閃光的部分以及人與人之間最真的情感。

電影《薩利機長》既是災難片也是傳記片，統(tǒng)屬劇情片的范疇，根據(jù)2009年震驚全美的哈德遜河迫降事故改編而成，用影像還原了有著高尚品格和高超技術的切斯利·薩利·薩倫伯格機長——在哈德遜河迫降事故當中起到?jīng)Q定作用的核心人物。眾所周知，水上迫降的生存概率是非常低的，當飛機從某個角度插入水中會造成極大的沖擊力，這股沖擊力往往會使飛機機身粉碎，機上人員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但是，擁有豐富駕駛經(jīng)驗的薩利機長卻在紐約哈德遜河上完成了一次史無前例的完美迫降，機上包括嬰兒在內的155人全部生還，只有空姐受了輕微的擦傷而已，這在航空歷史上都是不曾發(fā)生過的奇跡。毫無疑問，薩利機長是絕對的英雄人物，他完成了一個根本無法完成的任務，更何況在經(jīng)歷了2001年的“9·11事件”之后，薩利機長在紐約人心中更是當之無愧的超級英雄。

但是，影片并沒有像其他災難片一樣用大量的鏡頭長時間地處理災難發(fā)生的過程，也沒有一般意義上地講述平凡英雄的誕生過程。影片更像是一部反英雄類型片，人們對于薩利機長的感激、贊美和肯定都化作影片敘事的背景聲音，在這些贊美薩利機長是超級英雄的聲音當中，安全委員會對于哈德遜河迫降事故以及薩利機長和杰夫副機長的審查聲顯得格外刺耳。整部影片對薩利的批判時間要遠遠超過贊美的時間，正是在這種極具反差的批判過程中，影片的鏡頭語言也顯得與眾不同。我們看到故事情節(jié)多數(shù)安排在晚上，故事場景是酒店房間或是夜晚的城市街道上，即便是在白天的戲份也幾乎是陰天，畫面當中看不到一絲陽光。

場景環(huán)境的設置為人物塑造和內容敘事起到了重要的渲染和推動作用。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用大量的人造光源塑造薩利的人物形象，經(jīng)常用光源從人物面部一側投射，在面部另一側形成巨大的陰暗面，凸顯薩利飽經(jīng)滄桑的面部輪廓線條的同時，也表現(xiàn)了薩利內心的糾結與憂慮，烘托薩利接受調查過程中的復雜情緒氛圍，即便是主人公薩利沒有表達出內心的不快，觀眾依然能透過鏡頭畫面感受到。這種鏡頭塑造人物形象的方式與傳統(tǒng)災難片對于英雄的鏡頭塑造是截然不同的，影片《薩利機長》打造薩利英雄形象的方式更傾向于反英雄式塑造，影片凸顯他表面風光無限背后的糾結與蒼涼，直到影片結尾才為薩利正名，落實他的英雄身份。

三、鏡頭語言的美學設計

正如前文所述，電影《薩利機長》雖然取材于真實事件，薩利機長也在歷史上是公認的英雄人物，然而，影片獨辟蹊徑地從迫降事件背后的審查行動入手，從講述事件背后薩利和同伴經(jīng)歷的一切，進而反映出薩利機長在哈德遜河迫降事件當中的主導作用和偉大之處。為了配合影片的敘事風格，影片在畫面色彩的美術設計上也與之相配合。

影片《薩利機長》為了制造壓抑和懸疑的敘事氛圍，全片鏡頭畫面采用冷色調。影片以薩利的噩夢開場，夢中他駕駛的全美1549號飛機劃過紐約城市上空，墜落在城市中央。從噩夢中驚醒的薩利出現(xiàn)在畫面當中，背光投射出的黑色剪影以及微弱光線投射出他驚恐的雙眼，觀眾完全感受不到一絲成功和喜悅。緊接著，畫面中出現(xiàn)薩利在哈德遜河邊晨跑，星星點點的燈光依然無法驅散畫面中清冷的感覺，薩利緊張的神情更加重了緊張感。白天的室內畫面當中滿眼是單一的素色，統(tǒng)一的冷色調風格，窗外天空陰云密布，看不到一絲陽光和明亮的色彩。薩利緊張地看著電視，電視里正在播報全美1549號飛機迫降哈德遜河的新聞。即便是新聞里播報的是迫降成功、全員獲救的新聞，從冰冷的冷色調畫面中滲透出的依舊是充滿懸疑感和壓抑感的氛圍。

冷色調成為影片《薩利機長》的敘事底色和畫面底色，畫面當中充滿著灰色、黑色、冰藍色，都給人以壓抑感和緊張感，畫面色彩和敘事情節(jié)相配合營造情緒氛圍。即便是鏡頭中出現(xiàn)了夜晚燈火輝煌的紐約城市景觀，影片依舊將畫面色彩的純度、明度降低，減少畫面中出現(xiàn)的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的鮮艷感。一方面，安全委員會對于薩利機長的調查一板一眼、針鋒相對，始終堅持電腦模擬的飛行迫降結果才是標準答案；另一方面，薩利面對安全委員會的指控以及事后的自我反思，都讓他的精神世界飽受煎熬，復雜的心境正如紐約城上空驅散不開的烏云一般，這兩方面內容都在影片的冷色調畫面調和過程中凸顯出來。

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將還原迫降事件本身以及事件背后的安全調查相互交織，構成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一方面他將敘事的最大懸念設置在安全委員會對薩利機長迫降哈德遜河的調查認定上——是否水面迫降是當時最佳或唯一的選擇？另一方面在影片前半部分不斷積累的負面情緒之下，影片在后半部分逐漸還原了全美1549號飛機哈德遜河迫降后的關鍵情節(jié)，其中包括飛機降落的瞬間以及降落后救援工作的推進。而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畫面色彩處理上，第一次讓畫面中出現(xiàn)了鮮艷的紅色——救援人員的紅色服裝，這與以灰色為主的冷色調畫面構成了強烈的對比，劇情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變得冰冷中透出溫情?？梢哉f，電影《薩利機長》的畫面色彩與敘事內容實現(xiàn)了完美的配合，成功地營造了影片懸念重重的氛圍，也正是畫面色彩、敘事內容與主題思想的反差，才讓最終的肯定結果變得難能可貴、感人至深。

四、結 語

電影《薩利機長》塑造了薩利機長這個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英雄人物形象。影片以哈德遜河迫降事件為大的敘事背景，主要敘述了薩利機長在迫降事件后接受安全委員會調查的全過程，最終指出人們關注的重點應當是落在人的身上，無論是薩利機長在事故發(fā)生時候的判斷和操作，還是飛機上安然無恙的155人，人都應當是最被關心的部分。影片企圖告訴觀眾，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一個事件看起來絕非表面上那樣簡單，任何成功都源自不斷的努力和經(jīng)驗的積累，即便是極有飛行天賦的薩利，也是在漫長的四十余年飛行生涯中積累了寶貴的飛行經(jīng)驗，才最終能讓全美1549號飛機安然無恙地降落在哈德遜河之上?！端_利機長》采用的鏡頭語言別具一格，冷色調的、令人備感壓抑的畫面風格與敘事內容相配合，共同為影片的懸念推進服務，完成了影片的反傳統(tǒng)英雄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