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藥神》的人民性解析

許春姝

(哈爾濱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黑龍江八一農(nóng)墾大學 人文學院，黑龍江 大慶 163319)

2018年，《我不是藥神》成為一部熱議的作品，演技很棒、內容很贊、口碑很好，更有《人民網(wǎng)》直接發(fā)文稱：“很久沒有這么經(jīng)典的中國電影了?！贝蟊妼ψ髌返恼J可，是對作品主題來源于人民的認可，是作品針對人民需要創(chuàng)作的認可，更是對文藝作品充分體現(xiàn)人民的思想、情感、愿望、理想、要求和利益的認可。

一、新時代文藝作品“人民性”內涵

2013年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8月19日在北京召開，習近平強調，宣傳思想工作要“樹立以人民為中心的工作導向”，“堅持人民性，堅持以民為本、以人為本”。要“堅持人民性，就是要把實現(xiàn)好、維護好、發(fā)展好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作為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堅持以民為本、以人為本”。2014年，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強調：“社會主義文藝，從本質上講，就是人民的文藝。”這是總書記站在人民立場，對文藝創(chuàng)作工作提出的“人民性”要求。

(一)文藝作品“人民性”溯源

“人民”與“人民性”，在東西方不同國家、不同時期，有著不同的釋義。早在19世紀初的沙皇俄國，維亞捷姆斯基在《古典作家和出版者談話》中第一次使用“人民性”這一概念，意指“民族性”，同時，文藝理論家別林斯基提出“文學的人民性”概念。中國古代也有關于“民性”思想表述，當時把“民性”，理解為人的天賦本性，主要是倡導重視民性，還不具備完全意義上的“人民性”。

童慶炳在《馬克思主義文學理論的基石》一文中，從馬克思主義視角分析文學理論的創(chuàng)立基礎與理論來源，其中論述馬克思主義的文學反映論：沒有生活，沒有對生活的能動的反映，就沒有文學。文學的題材、內容、形式，甚至藝術手法，都要從社會生活中來，或受到社會生活的啟發(fā)、啟迪、暗示和誘導。

列寧提出了具有“人民文學”意涵的思想，列寧在談到黨的文學的時候說：“這將是自由的寫作，因為它不是為飽食終日的貴婦人服務，不是為百無聊賴、胖得發(fā)愁的‘幾萬上等人’服務，而是為千千萬萬勞動人民服務，為這些國家的精華、國家的力量、國家的未來服務?！?/p>

1942年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整個講話就圍繞著“一個為群眾的問題和一個如何為群眾的問題”展開。毛澤東說：“最廣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農(nóng)民、士兵和城市小資產(chǎn)階級……這四種人，就是中華民族的最大部分，就是最廣大的人民群眾?！?/p>

(二)新時代文藝作品“人民性”內涵

查閱《現(xiàn)代漢語字典》《現(xiàn)代漢語詞典》，“人民性”的“人民”應理解為，作為社會基本成員主體的勞動群眾，區(qū)別于少數(shù)有特權者的國家普通人?！薄靶浴保诖似湟馊∈挛锏男再|或性能，人或事物的本身所具有的能力、作用等。

由中國藝術研究院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所陸梅林等主編的《馬克思主義文藝學大辭典》一書中對“文藝的人民性”釋義為：“文藝作品所體現(xiàn)的人民的思想、情感、愿望、理想、要求和利益的屬性，是評價作品社會價值的重要尺度和基本標準?！?/p>

在新時代，“人民性”常和黨性放在一起討論。文藝作品的“人民性”，理解為文藝作品創(chuàng)作與人民的關系問題，是文藝作品反映人民大眾思想、感情、愿望和利益的一種特性。

習近平文藝思想的“人民性”，就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思想。文藝創(chuàng)作要把服務群眾同教育引導群眾結合起來，把滿足需求同提高素養(yǎng)結合起來，能夠多反映人民群眾生活，多宣傳感人事跡，能豐富人民精神世界，增強人民精神力量，滿足人民精神需求。可以說，人民是社會主義文藝存在的基石，文藝的根本在于反映人民的現(xiàn)實生活，把人民作為文藝表現(xiàn)的主體，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需要走進人民群眾生活深處，體悟人民生活本質；人民是社會主義文藝發(fā)展的動力，文藝作品是為了滿足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要樹立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理念，把人民的認可度作為作品的評價標準；為人民服務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價值追求，要把為人民服務作為文藝工作者的天職，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價值所在。

二、《我不是藥神》“人民性”解析

《我不是藥神》出品方之一趙毅軍講到，要做出受歡迎的影片，要注重立意，解決好方向問題，除了在價值取向上正本清源，還要在選材上注重與受眾的“共情”效應。

(一)選取反映人民的現(xiàn)實題材

《我不是藥神》是一部反映社會現(xiàn)象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電影。從現(xiàn)實角度來看，它觸碰了現(xiàn)實中的熱點焦點問題。故事人物原型陸勇，2002年被確診為白血病，使用白血病特效藥格列寧兩年，花費近60萬元。2004年的一天，潛心搜集治療方法的他發(fā)現(xiàn)了印度仿制藥，價格是正版藥的幾十分之一。他幫病友購買仿制藥，卻因涉嫌販賣“假藥”被警方帶走。

為什么陸勇及其故事搬上銀幕后會引起這么多人的共鳴?不是故事本身有多精彩，而是故事所反映的社會問題很抓心。救命藥少、救命藥貴、救命藥渠道復雜甚至救命藥采購銷售過程中腐敗現(xiàn)象嚴重的問題，讓很多人、很多家庭都遭受過重大傷害。所以，當程勇的故事被搬上銀幕，觀眾將影片故事與現(xiàn)實生活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產(chǎn)生思想情感的共鳴。

文藝作品的“人民性”，就是對于現(xiàn)實的針砭時弊不僅無須回避，還要迎難而上。任何脫離人民大眾的需求，不反映人民呼聲的作品，都是沒有生命力的?！段也皇撬幧瘛?，在講故事的過程中運用了喜劇的巧妙手法，但內核卻是包裹著對現(xiàn)實的思考，人民對進口“救命藥”買不起、買不到的問題，折射了人們現(xiàn)實生活的難點，引發(fā)大眾的深刻思考和討論，反映的是人民呼聲，得到的就是人民的認可。

(二)運用平民色彩的藝術表現(xiàn)

1.平民化的人物形象

徐崢說《我不是藥神》會火原因在觀眾，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好演員的春天來了。徐崢憑借該片獲得第14屆長春電影節(jié)最佳青年男主角，王傳君獲得最佳男配角。影片塑造了形形色色接地氣的平民化形象：一個交不起房租的男性保健品商販程勇(徐崢飾)，只是想賺點錢，留住孩子的撫養(yǎng)權；一位盡職盡責的警察，性格剛毅正直，外冷內熱，懷疑程勇是“主謀”，個中情況又讓他糾結；呂受益，一位重疾患者，十分想活下去，每次見面都請大家吃橘子，最后也是他的去世促使程勇決定改變；劉思慧，火辣的鋼管舞女郎，堅強的單親媽媽，為女兒治病不惜委身風塵，是程勇展開販藥渠道的關鍵；心懷善意的教堂老牧師，時不時就會轉上兩句英文。經(jīng)常組織病友禱告；彭浩，貧困的農(nóng)村少年，沉默暴戾。面對矛盾的客觀事實，個中小人物表現(xiàn)出真實的生活角色。面對兒子的撫養(yǎng)權問題，死守男人尊嚴和愛子如命心理，沒有撫養(yǎng)能力的程勇和闊綽的前妻大動肝火；在生存和底線不統(tǒng)一面前，程勇邁上了走私和賣“假藥”的風險之路；還有程勇在揭露張院士假藥和維護自己違禁藥之間的掙扎，程勇和小黃毛、和曹警官男人之間的情與義，都是小人物真實的生活，正如觀眾評價：“《我不是藥神》是這樣一部好電影，它能讓你看完再細細回想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全是耐人尋味的點滴?！背饲楣?jié)的酣暢呈現(xiàn)之外，演員們飽含情感的一顰一笑，將小人物的歡樂、悲傷、堅韌、脆弱等各種情緒詮釋得淋漓盡致。

2.平民話的語言色彩

電影《我不是藥神》中“治愈小隊”一段打牌“斗地主”的精彩片段。片段中，徐崢、王傳君和章宇在王子神油店中饒有趣味地“切磋牌藝”，不僅入木三分地刻畫了小人物的各色神態(tài)，更是妙趣橫生地展現(xiàn)了“治愈小隊”之間的親密情感：徐崢在輸牌時，跳起來懊惱地責怪；王傳君低頭，從下往上瞥看對方，表現(xiàn)出人物精怪市儈的一面；章宇臺詞依然簡短有力，一句“不炸你跑了啊”，展現(xiàn)出農(nóng)村少年彭浩木訥又淳樸的一面。三位演員將“治愈小隊”之間逐漸親密的狀態(tài)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網(wǎng)絡影評描述這歡樂片段，認為是暖心傳遞“真善美”。文牧野導演評價：“影片里的每一位演員都很像那個角色，甚至可以說，他們就是這個角色本身?！币舱缬^眾的高度評價：“演員們的演技，毫無刻意痕跡，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紀錄片式的真實細膩風格，讓人驚喜?！?/p>

3.生活化的環(huán)境描寫

演員王傳君飾演的“呂受益”，是位家庭美滿卻身患重病的平民角色。王傳君為了扮演好角色，自己親自在醫(yī)院的病房內體驗生活，讓“呂受益”這個角色的表現(xiàn)如“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藥片，從肉體到靈魂都要與病魔頑強地斗爭，吃橘子的橋段”，都是來源于病房里的真人真事。除了對于角色扮演上的一些分享，影片有大量的場景取自南京實景：影片中的保健品店，就是在南京的洪武路取景。同時，“現(xiàn)實主義”的商業(yè)表達是這部影片導演文牧野最開始定下的調性，攝影指導王博學：與導演定調時，自己又重新學習了“新現(xiàn)實主義”和巴贊的“段落鏡頭”理論，影片拍攝使用了新現(xiàn)實主義樸素的攝影手法，同時使用了巴贊的單鏡頭和蒙太奇的處理方式，讓真實更感人更動容。

(三)傳遞人民大眾的精神向往

對于個人和社會，人的生命最具價值，而癌癥正是對生命的毀滅，影片中的淚點圍繞一個核心“活著”，進而撬動了人生價值觀、社會機制、道德良知和法律底線，最終通過影片人物的不同命運，用生命的毀滅反證了善意、忠厚、互助、良知、責任和人文關懷的崇高價值，在美學意義上實現(xiàn)了美丑對比、情理交織和物我融合，這是影片藝術上獲得巨大成功的最重要的基礎。

影評中認為《我不是藥神》中有很多讓人看了淚流滿面的鏡頭，其中大多數(shù)震撼都是小黃毛帶給我的，在五人幫里，小黃毛不說話，喜歡直勾勾地盯著人看，他鏡頭不多，卻讓人十分心疼。他因為生病不想成為家庭累贅，選擇離開故鄉(xiāng)，他自己本身也是病人，因為窮，因此選擇偷了老呂的藥。但是藥不是只給自己吃的，是給其他人的，因為還債他成為小分隊成員之一，他不善言辭，卻永遠沖在第一線。思慧被要求跳舞，我們看見他緊緊捏住酒瓶的手，老劉被抬下舞臺，黃毛是第一個沖出去救人的人，他永遠這么無私，勇哥勸他回家看看家人，順便把頭剃了，他嘴里說著沒必要，卻在第二天煥然一新，然而，遺憾的是，家，再也沒能回去。黃毛是《我不是藥神》中最善良的一個人，邋遢的外表永遠遮不住一顆真善美的心，他的離開，對觀眾來說是殘酷，但對自己來說是不留遺憾。黃毛不是必死不可，但因為他的離去，整部電影格調更加偉大。

徐崢真正哭出來，在影片的后部，太多人因為沒有“藥”離開了，從陌生的人到親近的人，感情的力量已經(jīng)超越了法律懲罰所帶給他的恐懼。雖然到最后，程勇被處理得接近“神性”，徐崢在表演上所把握的分寸，讓十里長街送“程勇”的段落，也不至于煽情太過。表現(xiàn)的是每個人物，在《我不是藥神》的人生軌跡里，幾乎都試圖去與命運抗爭，做正確的事。這個劇作立場，讓其中的掙扎、沉重、壓抑，都有一個生長的出口。還是新人的導演文牧野說，他希望借這個片子傳遞的主旨是，微笑去面對生活中所有的苦難，無論何時。所以，影片中的人有很多“奮不顧身”的奮戰(zhàn)時刻，王傳君看到孩子之后重拾活下去的勇氣，譚卓向跳鋼管舞的經(jīng)理發(fā)泄吶喊，黃毛毫不猶豫代替程勇引開警察，牧師站在講臺揭露假藥販子，他們的樂觀不太“真實”，卻是一種鼓舞的正面力量。

一個能被文學藝術所展現(xiàn)出的真善美所感動的民族是偉大的民族！《我不是藥神》不僅刺激了人們的淚腺，更激發(fā)了人們的情感。什么是藝術美？來源于生活、植根于生活、提煉于生活的藝術，才是真正的美。對于《我不是藥神》來說，它把生活中的美、善、真都融合到了一起，而且進行得沒有太多藝術加工的融合，讓觀眾看了以后，覺得所有一切都發(fā)生在自己身邊，像自己親身感受一樣。自然，就不乏真的感覺，也不乏善的滋味。這樣的藝術，怎么能不讓觀眾感到美？且已經(jīng)不僅局限于美，也升華到真和善，是真善美的統(tǒng)一。這也是藝術“人民性”的體現(xiàn)，從藝術角度，它真正體現(xiàn)了藝術來源于生活。

電影《我不是藥神》對人性善與美的描繪，讓電影不僅富有藝術張力，更是讓觀眾直呼“耐看”。正如曹保平導演的贊譽：“中國電影難得有這樣記錄現(xiàn)實、引起共鳴的片子，我們忽略了太多年，現(xiàn)在終于有這樣一部影片走出來了，而且完成度很高。這對整個中國電影都將是很棒的啟發(fā)?！?/p>

“電影不僅是看到一個過去的故事，更是期待更好的未來?！薄段也皇撬幧瘛纷尭嗟娜烁惺苡捌哪譁嘏臍赓|，更暢快地與影片中的主角們一同體驗一場內心的成長和救贖。

(四)實現(xiàn)為民服務的價值追求

《我不是藥神》讓觀眾在“笑中帶淚”中，感受到治愈人心的力量。同時，影片刻畫了種種社會現(xiàn)實問題：藥販子的道德倫理，病人的生存難題，警察的法律矛盾，這些矛盾與難題，讓人思考。跳鋼管舞養(yǎng)活白血病女兒的單親媽媽譚卓，樂觀卻沒抗到最后的病人王傳君，仗義寡言的黃毛，會說英語的基督徒牧師，他們是程勇身邊的“團隊”，幫助他完成了成長，也給了他改變的勇氣。影片講述了正版藥與仿制藥，走私牟利與善良幫助，抓人追查與放人停辦，法與情之間的矛盾，緊緊揪著觀眾的心。這一茬茬的沖突，有的是社會問題，有的是人性問題，歸結起來又是法律問題。

世間的矛盾不是男人間的矛盾，打一場架、喝一頓酒就能解決，有些糾紛內在的沖突是無法徹底調和的，要落在法律代價之上。人民法治網(wǎng)文章評價，《我不是藥神》是最文藝的“今日說法”，最感人的“庭審現(xiàn)場”。程勇的行為，是觸碰了法律的底線的，由于影片是根據(jù)真實故事改編，所以，最終的結果是主人公被無罪釋放，但是，這并不是說主人公所做的正確。如何通過主人公所做的一切，對觀眾產(chǎn)生教育和警示作用，尤其是法制教育作用。影片和原型案件給我們的不只是對一個行為的評價和預測，而是對發(fā)生問題的解決方式和人性特點的思考。社會，需要樹立底線思維、法治思維，避免因某件事情演變到最壞結果之后才引起早該給予的關注和重視；公眾，則應對變革中的社會報以耐心和寬容，始終敬畏法律，“有追光者生而平凡，卻不忘創(chuàng)造更好的世界”。影片沒有因為情理問題忽視法律，也沒有因為法律放棄情理，而是把握好了情、理、法的關系，實現(xiàn)了三者較好結合，做了情理法的宣傳，從傳播法治思維這一層面講，影片無疑做了深刻詮釋。同時，《我不是藥神》講述的百姓現(xiàn)實用藥難題，經(jīng)影片講述，成為社會廣泛關注的熱點與難題。今年7月，李克強總理做出批示，有關部門要加快落實抗癌藥降價保供等相關措施。《我不是藥神》中所飾演的眾多小角色，所反映出的這一點上的問題，未必能治愈世界的所有疾病，但終究是能嘗試著改變白血病患者的點滴現(xiàn)狀，讓人們看到希望，這總歸是好的。這也讓人民更深切地感受到影片帶來的社會價值與現(xiàn)實意義，應該是影片最成功的地方。

三、結 語

新時代很多有口皆碑的電影，它們都有獨特的自由創(chuàng)作空間，但它終究還是要取材于人民，創(chuàng)作于人民，服務于人民，正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文藝要反映好人民心聲，就要堅持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這個根本方向。”這是文藝工作者秉軸持鈞的關鍵。面對社會問題，文藝創(chuàng)作應該舉重若輕，而不是避重就輕。文藝作品的“人民性”，不僅指藝術表達的態(tài)度，更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責任。中國的電影產(chǎn)業(yè)需要藝術創(chuàng)作者深入人民生活，以百姓密切相關的社會問題為創(chuàng)作視角，創(chuàng)作出真實反映現(xiàn)實社會生活、滿足人民需求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