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母娘

◎ 伍俊

和燕子剛在一起的時候，岳母娘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那天早上，調(diào)休從廣州趕到增城的我還在燕子學(xué)校的宿舍睡覺。被一陣鑰匙開門聲吵醒，我以為是燕子下課后回來看我，一邊叫著燕子、燕子的名字，一邊從臥室走到客廳。

我汲著拖鞋穿著睡衣睡眼朦朧的打開臥室的門時，看到穿著工衣的未來岳母娘時，彼此驚訝的對視了一下，一邊給她從冰箱里往外拿飲料一邊誠惶誠恐地沒話找話地她說：“阿姨，您今天休息呀……”

她見一個出現(xiàn)在自己女兒房中的陌生男人，那種慌亂的震驚的表情一下子全寫在了臉上。我扶她坐在沙發(fā)上，討好地把打開瓶蓋的頭天我剛在美佳超市買的冰牛奶遞到她手中，一邊沒話找話地和她拉著家常。

我早就從燕子口中對未來的岳母娘有了些了解，五十出頭的她，娘家在廣州市蘿崗區(qū)的鎮(zhèn)龍墟，二十二歲那年經(jīng)人介紹嫁到了附近的洋田村。在增城市朱村鎮(zhèn)的一間叫做大鼎的手袋廠打工已經(jīng)十多年，沒有什么文化的她，在那間工廠做一名普通的剪線頭工人，勤勞樸實的她，用一把小小的剪刀每天不厭其煩地重復(fù)著簡單而又繁重的工作，靠剪一件幾厘幾分幾毛錢不等工價不同規(guī)格不同款式的皮具手袋的計件工資，為燕子攢下了從初中到大學(xué)期間所有的費用，為燕子雙胞胎弟弟的老大阿林剛?cè)⒒亓艘粋€漂亮的江西籍媳婦，為一個家庭扛起了生活!

燕子當(dāng)時給我講起她的母親時，一臉的淚水，我一把摟過燕子躺在自己的懷里，虔誠地對燕子說：“寶貝，我以后一定對咱娘好！”

我曾想象著與燕子母親見面的很多種場景，但卻沒想到會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走進老人的視野。

憑著做十多年記者修練成的臉皮厚功夫，我應(yīng)付過了未來丈母娘的審問，并不斷討好地對她說：“阿姨，我早就想去家里看您和叔叔及弟弟們了，但您不是上班忙嗎？”

我的一翻窮辭奪理和驚慌失措的表演一下子贏得了岳母娘的歡喜！

岳母娘一邊安慰裝得一幅可憐惜惜的我，一邊埋怨燕子沒把我的存在早點告訴她，一邊告訴我她今天到學(xué)校的原因。原來她廠里當(dāng)天臨時停電放假，她準備坐車回家里去為剛種下不久的菜鋤鋤草澆澆水，本準備直接從中新車站轉(zhuǎn)車回洋田的，但下車時發(fā)現(xiàn)夾著飯卡的廠牌丟了，飯卡里剛充了一百塊錢，而補辦一個廠牌工廠又要扣三十塊錢，她想過來問燕子能有辦法幫她找回飯廠牌不，要不兩三天白干了。

時為某報主任編輯的我，馬上電話聯(lián)系了增城市委工作的一位朋友，電話中對他講了未來丈母娘廠牌掉在公交車上的事并對他說：“哥哥，我的幸福全交到你手上，你一定讓人處理下并通知大鼎廠老板廢除那補辦廠牌亂收費的事?！?/p>

燕子接到我的電話后，從辦公室趕回宿舍和她娘打了個招呼后又去上課了。我陪未來丈母娘去了中新車站，因為車站站長接到了我市委工作朋友的秘書的電話，我們到車站時未來丈母娘的廠牌已經(jīng)找到了。

一周后，我應(yīng)約去岳母娘家。當(dāng)我從出租車上搬為首次去岳母娘家精心準備的一點小禮物和為剛出生的小侄兒買的嬰兒車，岳母娘不住地埋怨燕子：“阿燕，你怎么不阻止阿俊亂花錢！”

我拉過燕子低聲說：“老婆，過關(guān)了！”她踹了我一腳，看你得瑟樣，我娘是把你當(dāng)無人認領(lǐng)的阿貓阿狗可憐哩。

吃飯時，岳母娘一邊給我往碗里夾雞肉，一邊讓我喝口雞湯。我一激動，端起那碗熱氣騰騰燒開的雞湯就往嘴里倒，媽呀，我的嘴里被燙掉了一層皮。一家人大笑，從此岳母娘再喊我喝雞湯，仍心有余悸！

離開的時候，岳母娘給我包了個大大的紅包，給了燕子一個小紅包。燕子說：“媽媽，您太偏心了吧！”岳母娘憨厚的對燕子說：“阿俊不是第一次到家里來嗎？”

和燕子扯了結(jié)婚證后再次去岳母娘家，我正式改口叫她媽時，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阿俊，你和阿燕以后要好好過日子??！”臨走時，我遞過200塊錢給她說：“媽，元旦時我要去江蘇淮安采訪周恩來總理紀念活動，不能看您了，給您留點錢您買點水果吃吧！”岳母娘推卻了會接錢的時候一再叮囑我：“阿俊，你們以后要養(yǎng)寶寶，要買房子，用錢的地方多做呢，以后使錢千萬別再大手大腳！”

燕子懷孕了，在報社工作的我常常出差采訪，辭職在家協(xié)助兒媳婦帶孫子的岳母娘，每天騎自行車往返幾十公里奔波在家和燕子的單位之間，精心照顧自己已經(jīng)嫁人的閨女。

無言的幸福就在我心里升起！

凡哥哥出生后，我買了很多紙尿褲。岳母娘說，小孩子打紙尿庫多了對身體不好，她買了幾十塊尿布。剛開始，我還會洗下沾滿孩子屎尿的布片，后來嫌臟不干了，岳母娘什么怨言也沒有，她一身大汗地埋頭洗開來了，而我卻去鄰居家打起麻將來。

燕子生氣了，姓伍的王八蛋，我嫁給你了，還搭上了老娘??！

我嘻皮笑臉地說，這叫買一送一呀，買大贈老呢，面對我的無賴樣燕子徹底無語了。

凡哥哥出生后不久，因單位人手緊張產(chǎn)假還沒休完的燕子就回學(xué)校上班了。我時常廣州和増城兩地跑，照顧不了孩子和燕子。岳母娘帶上比兒子大八個月的侄子，幫我承擔(dān)起了照顧妻子兒子的責(zé)任。那時我們還沒買房，住在燕子四十九平方的一居室學(xué)校宿舍，我只能在小小的客廳放一張窄窄的上下兩層鐵架床，但岳母娘并沒嫌棄，無怨無悔地發(fā)輝著母愛的光芒！

那個時候，背上背著孫子，懷里抱著外孫的岳母娘，成了中新中學(xué)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

這些年，我偶爾給岳母娘買點她喜歡吃的小點心，偶爾給她三瓜兩籽的零花錢，她總是記得我的好，在親戚和朋友中把我夸成了一個孝順的典范！

前年岳母娘過生日時，我開摩托車去鄉(xiāng)村家里陪她吃飯，出了車禍她看到我血流不止的傷口，心疼地說：“阿俊，我不是打電話說不要你來嗎？”

幫我上完藥后，就去殺雞為我做飯了。后來我的傷口感染，治療了幾個月，岳母娘自責(zé)了大半年。

去年因工作變動和身體原因，我離開了廣州好一陣子。岳母娘又承擔(dān)起了接送照顧上小學(xué)二級的凡哥哥的職責(zé)。我大難不死重新回到廣州家中養(yǎng)病療傷的日子，岳母娘不時從幾十公里外的鄉(xiāng)村帶上我喜歡吃的她養(yǎng)的土雞她種的有機蔬菜，坐幾個小時公車到我家中做給我吃！

從小經(jīng)歷坎坷的我，十七歲不到便開始在社會上乞討生活。在我的記憶辭典中，除了把我從一歲零三個月?lián)狃B(yǎng)到九歲的外婆外，我鮮有感受過母愛和家庭的溫暖。與岳母娘生活的十年間，是她的呵護和守候讓我再次找到了有娘孩子的幸福！

感恩我的燕子我的兒子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小家的溫馨，感恩我的岳母娘帶給我岳母娘勝過親娘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