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李鳳蓮

摘 要：《局外人》是加繆的代表作，也是荒誕文學(xué)的重要作品，在作品中，加繆塑造了一個對世事冷漠的局外人的形象，然而仔細(xì)閱讀我們會發(fā)現(xiàn)默爾索是一個理智的反抗者的形象，與此相反整個社會才是一個荒誕的存在。本文以默爾索的心理變化為切入點，將默爾索的心理變化劃分為三個階段進行分析，從而得出荒誕社會下默爾索的人物性格與特點。

關(guān)鍵詞：《局外人》；加繆；荒誕；心理變化

《局外人》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由母親的去世開始?！敖裉?，媽媽死了，或許是昨天，我不知道?！蹦瑺査鞑恢缷寢尪嗑盟赖模膊恢缷寢尪嗌贇q，他甚至連媽媽的尸體也沒看一眼，在媽媽下葬后的第二天默爾索和瑪麗去看滑稽電影，去做愛。鄰居雷蒙讓默爾索寫信罵情婦，默爾索也答應(yīng)了，而對于做不做雷蒙德朋友他是無所謂的。瑪麗問默爾索愛不愛她，默爾索覺得這種對話毫無意義。雷蒙讓默爾索去作證，默爾索覺得無所謂就去了，老板安排默爾索去巴黎工作默爾索也覺得哪里都一樣。后來默爾索去海灘玩，他被眼光曬得頭暈眼花，恍惚間開了五槍，打死了前來報復(fù)雷蒙的阿拉伯人。

第二部分則是寫默爾索入獄后的事情。他入獄后，不愿按照法官的意思向上帝懺悔，他的案子拖了十一月。默爾索接受審判時，檢察官指控他在母親死后不但不哭，還和女朋友去看滑稽電影，去做愛，為了了結(jié)桃色事件而去隨意殺人，是一個沒有人性的人，因此判默爾索死刑。默爾索拒絕向神甫懺悔，他只希望處決的那一天會有很多人來看她，希望他們對他報以仇恨的喊叫聲。

《局外人》采用的是第一人稱，即默爾索的口吻敘述的故事，所以這會讓我們有一種真實的感覺，然而由于第一人稱的主觀敘述，也常常會讓我們感受到主人公跳躍的思想以及其內(nèi)心的破碎的想法。因此我們不妨跳出文本，用一種第三視界來審視默爾索，而這樣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更加立體的默爾索形象。

通讀全文我們發(fā)現(xiàn)，默爾索的內(nèi)心是處在一種變化狀態(tài)中的。他是一個熱愛自然且懂得享受生活的，他有著自己的生活方式，做事也是隨心所欲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然而當(dāng)他接受審判時，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一直以來都被周圍的人所討厭甚至厭惡著，發(fā)現(xiàn)自己是“局外人”；死刑前神甫來到他面前，請求他懺悔時，他才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一直是清醒的，相反這個世界才是荒誕可笑的，他拒絕了懺悔，希望他死時會有更多人向他報以仇恨的呼喊。

據(jù)此，本文將默爾索的心理變化分為以下幾個階段：第一階段，并未發(fā)現(xiàn)自己是局外人；第二階段，發(fā)現(xiàn)了自己是局外人；第三階段是默爾索的反抗階段。

第一階段：并未發(fā)現(xiàn)自己是局外人

默爾索在最開始并沒有覺得自己是局外人，他做事只是完完全全的按照自己的本心隨心所欲。

他有著自己的生活方式，他的生活簡單卻真實。

他做事隨性，很多時候都是取決于他自己“想不想”，喜歡不喜歡。他開始去參加媽媽葬禮時，“我真想立刻見到媽媽，但門房說我得先見見院長?！比欢?dāng)門房想要打開棺材時，他卻說不需要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門房給他牛奶咖啡時，他喜歡牛奶咖啡便接受了；他不想去塞萊斯特的飯館于是他自己煮雞蛋，他沒有下樓買雞蛋，也只是因為他不愿意；他沒有報警，因為他不喜歡警察；他拒絕了和萊蒙去妓院，也是因為他不喜歡那玩意……

默爾索的生活事實上也是非常悠閑且安逸的。他有著自己的愛好，他喜歡游泳，喜歡剪報紙上讓他開心的部分。周末醒來他坐在陽臺的椅子上吃著巧克力，抽煙，觀察者著街道上來往的人們，一坐就是一下午。下班后他和艾瑪努埃爾追卡車玩。他想要自己煮土豆，于是他徑直回了家。他和瑪麗約會，學(xué)著瑪麗教他的樣子游泳，他和瑪麗做愛“我沒關(guān)窗戶，我感到夏夜在我們棕色的身體上流動，真舒服。”，萊蒙請他喝酒“我覺得他對我挺好，我想這個時候真舒服?！睊侀_默爾索對旁人的無所謂，我們可以感受的到的是默爾索他自己的生活是簡單卻有趣的。

默爾索也是熱愛自然。他去給媽媽送葬時，“我很久沒到鄉(xiāng)下來，要不是因為媽媽，這會兒去散散步該多好啊”，默爾索下班時，“我沿著碼頭慢步走回去。天是綠色的我感到心滿意足”在默爾索和朋友去海邊度假時，“后來，我就不再注意他這口頭語，一心只去享受太陽曬在身上的舒服勁兒了”?！八菦龅?，我游得很開心”默爾索對于社會環(huán)境不太適應(yīng)，然而他確實極其適應(yīng)自然環(huán)境的。

第二階段：知道了自己是局外人

默爾索是在自己的案子被審判時，慢慢感受到自己的“局外人”身份的。從默爾索一進法庭便看到許多人時開始他便慢慢感受到自己的多余?！拔颐靼诪槭裁次覄偛艦槭裁磿心敲雌婀值母杏X，仿佛我是個多余的人，是個擅自闖入的家伙?！碑?dāng)檢察官傳證人時，養(yǎng)老院的院長說默爾索不想看看他媽媽，沒哭過一次，下了葬立刻就走，并且不知道他媽媽的名字。默爾索這才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了自己的局外人身份?！八穆曇暨@樣響亮，他帶著一種得意洋洋的目光望著我，是我多年來第一次產(chǎn)生了愚蠢的想哭的念頭，因為我感到這些人是多么的憎恨我?！碑?dāng)門房說默爾索不想看看媽媽卻抽煙，睡覺還喝了牛奶咖啡時，他感到有什么東西激怒了整個大廳的人，“我第一次認(rèn)識到我是有罪的”，后來瑪麗作證，檢察官推算出他在母親下葬的第二天還去看滑稽電影，整個大廳安靜了。這次的審判讓默爾索第一次有了這種“局外人”的概念，他看到了別人眼中的他，他知道了自己的“不哭”“不知道母親的年齡”在別人看來是種罪過。于是當(dāng)審判結(jié)束后，當(dāng)默爾索走出法院，看到城市夏日傍晚的色彩，聽到以前讓他滿意的種種熟悉的聲音時，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因為這再也不是讓他滿意的那個時刻了。

再次開庭，也更加讓默爾索感受到了他的“局外人”的身份，他感覺自己被排斥，被討厭。他的律師要求他不要說一句話，一切都在沒有他的干預(yù)下進行著。平常人的優(yōu)點到了他那里，則變成了罪名，他說他是因為太陽殺的人，卻引起了大廳里的人發(fā)笑。到后來律師則是直接用“我”相稱，默爾索感覺自己被排斥了，甚至是化為了烏有。審判結(jié)束后，再次面對熟悉的街區(qū)，默爾索感受到的是“對于某種生活的種種回憶突然涌上我的腦海，這種生活雖已不屬于我，但我曾經(jīng)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我最可憐最深刻難忘的快樂。”

第三階段：反抗階段

默爾索被判處死刑后，他拒絕神甫的接見，他開始思考死亡，在他看來“三十歲和七十歲死沒什么不同”他放棄了上訴，而這時神甫進來了，他想為默爾索祈禱，而默爾索則拒絕了他的祈禱，默爾索揪住了神甫的領(lǐng)子，他向著神甫發(fā)泄。

他的神氣不是那樣確信無疑嗎。他甚至連活著不活著都沒有把握，因為他活著就如同死了一樣。而我，我好像是兩手空空。但是我對我自己有把握，對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有把握，對我的生命和那即將到來的死亡有把握。是的，我只有這么一點兒把握。但是至少，我抓住了這個真理，正如這個真理抓住了我一樣。我從前有理，我現(xiàn)在還有理理，我永遠(yuǎn)有理。我曾以某種方式生活過，我也可能以另種方式生活。我做過這件事，沒有做過那件事。我干了某一件事而沒有干另一件事。而以后呢？仿佛我一直等著的就是這一分鐘，就是這個我將被證明無罪的黎明。什么都不重要，我很知道為什么。他也知道為什么。在我所度過的整個這段荒誕的生活里，一種陰暗的氣息穿越尚未到來的歲月從遙遠(yuǎn)的未來向我撲來，這股氣息所過之處，使別人向我建議的一切都變得毫無差別，未來的生活并不比我已往的生活更真實。他人的死，對母親的，與我何干，既然只有一種命運選中了我，而成千上萬的幸運的人卻都同他一樣自稱是我的兄弟那么，他所說的上帝，他們選擇的生活他們選中的命運，又都與我何干？他懂，他懂嗎？大家都率運，世上只有幸運的人。其他人也一樣，有一天也要被判死刑。被控殺人，只因在母親下葬時沒有哭而被處決，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薩拉瑪諾的狗和他的老婆具有同樣的價值。那個自動機器般的小女人，馬松娶的巴黎女人，或者想跟我結(jié)婚的瑪麗，也都是有罪的。菜蒙是不是我的朋友，賽萊斯特是不是比他更好，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今天，瑪麗把嘴嘴唇伸向一個新的默而索，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懂嗎？這個判了死刑的人，從我的未來的深處……我喊出了這一切，喊得喘不過氣來。但是已經(jīng)有人把神甫從我的手里搶出去，看守們威脅我。而他卻勸他們不要發(fā)火，默默地看了我一陣子。他的眼里充滿了淚水。他轉(zhuǎn)過身去，走了。

在最后默爾索向忍無可忍的神甫發(fā)出了憤怒的怒吼，他看到了這個社會的荒誕，他承認(rèn)自己是局外人，他同時也反抗著這種局外人的身份，因為在他看來“他人的死，對母親的，與我何干，既然只有一種命運選中了我，而成千上萬的幸運的人卻都同他一樣自稱是我的兄弟那么，他所說的上帝，他們選擇的生活他們選中的命運，又都與我何干？”默爾索的“局外人”身份是他自己的選擇，然而她不放棄這種選擇，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價，他的反抗使它成為了一個幸福的人。

默爾索宣布：“我過去曾經(jīng)是幸福的，我現(xiàn)在仍然是幸福的?！边@時，他拋棄了社會，誰也不會想到默爾索會有這樣的宣告，然而這正是他的覺醒，他認(rèn)識到人與世界的分裂，他完成了荒誕的旅程的第一階段。在文章最后，默爾索是接受了他的這種局外人的身份的，他明白了自己的格格不入，然而他并不后悔，他希望的只是處決他的那天能有很多人來觀看，他希望他們能夠?qū)λ麍笠猿鸷薜暮敖新暋?/p>

后記

《局外人》可以說是一部悲劇。經(jīng)過我們對默爾索心理變化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默爾索實并非“冷漠人”，就像加繆為美國版《局外人》寫序時寫到“他遠(yuǎn)非麻木不仁，他懷有一種執(zhí)著而深沉的激情，對于絕望和真實的激情?！比欢麨楹螘刑幩佬獭嶋H上，這也是一種批判，對荒誕世界的批判與揭露。

對于荒誕，加繆將“荒誕”界定為一種“關(guān)系”，它既是積極（對和諧一致的渴求）、消極（斷裂、分離）兩種異質(zhì)矛盾要素之間的斷裂關(guān)系，又是將兩種矛盾要素聯(lián)系于一體，使之并存共在的連結(jié)關(guān)系。他以“荒誕”表述人與世界的關(guān)系，即“荒誕”是人與世界的斷裂關(guān)系，亦是人與世界關(guān)系之維系。就前者言，人與世界的斷裂包含三個層次：人與世界的斷裂；人與人之間關(guān)系的斷裂；人與自身的斷裂就后者言，“荒誕”傳達出人對事物合理性、可理解性的追求，它聯(lián)接著人與世界，人以之確認(rèn)自身、確定世界的存在，再度建立起與世界的關(guān)系。

這個荒誕的關(guān)系，便體現(xiàn)在默爾索與社會的斷裂。在《局外人》的世界中，默爾索被受到譴責(zé)，因為她在母親下葬時沒有哭泣。加繆曾經(jīng)把《局外人》的主題概括為“在我們的社會里，任何在母親下葬時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險?！边@也就是在說，任何違反社會的基本法則的人必將受到社會的懲罰，這個社會需要和他在法則上保持一致的人。實際上，在母親葬禮上哭泣是特別形式化的一件事。在中國古代，就有“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p>

母親死了沒有哭泣與真正的愛不愛母親有何直接關(guān)系呢，然而在《局外人》中，檢察官以此作為了默爾索的殺人動機，認(rèn)為默爾索是一個沒有人性的殺人狂魔，并且判決了默爾索死刑，默爾索的悲劇實則在于他與社會的格格不入。

文章中默爾索冷漠，對身邊的事情都無所謂，不在乎，實際上這也是默爾索的一種自我保護。默爾索并非沒有雄心壯志，然而在他不得不輟學(xué)的時候就明白這一切實際上并不重要。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默爾索的冷漠實則是對這個荒誕社會的反饋，他認(rèn)識到了這個社會的荒誕的本質(zhì)由此他才采用了那種無所謂的生活方式，他不像是“局外人”更像是“清醒人”。

默爾索最終對于這個荒誕的世界報以了反抗，他與這個世界決裂。

加繆說“荒誕和幸福是一片大地上的兩個孩子?！薄熬滞馊恕笔切腋Ｈ?，就像他所說“我的過去是幸福的，我的未來是幸福的?！?/p>

或許局外人在社會看來，他是被排斥的，但是對于社會，默爾索同樣把他們排除在外。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局外人的幸福只有他自己知道。

參考文獻

[1]（法）加繆（Camus，A.）著，郭宏安，顧方濟，徐志仁譯.局外人·鼠疫[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2：4-47.

[2]李軍.加繆的“荒誕哲學(xué)”及其“文學(xué)化”[D].山東大學(xué)，2008：4，6.

[3]郭宏安.《多余人？抑或理性的人？》——談?wù)劶涌姷摹毒滞馊恕?

[4]莊子集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