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重恩：從特惠過渡到普惠

40年來，我國改革開放取得了偉大的成就，但是在市場制度環(huán)境方面還是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從世界銀行每年對不同國家進行排序發(fā)布的報告中可以看到，總體來說，盡管綜合排名有了改善，但并不是那么令人滿意，在某些方面我們還有很大的問題，比如營商環(huán)境方面。

如果我們的企業(yè)都照章辦事，確實很多事都有困難，但有一些企業(yè)在發(fā)展中得到了各種各樣的幫助，使得他們能夠克服制度障礙，我們把這稱之為特惠模式。在普惠制度化情況下，營商環(huán)境不完善的時候，地方政府會為某些特定企業(yè)提供特殊的幫助和保護，使得這些企業(yè)可以克服不良的營商環(huán)境對自身發(fā)展可能造成的障礙。

特惠模式到底在什么條件下能對經濟增長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呢？如果說我們能夠很快建立起比較完善的普惠制度，當然就不需要特惠了。但要形成完善的普惠制度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所以在普惠制度還不夠完善的情況下，如果也沒有特惠，大家都得不到幫助，可能所有的企業(yè)都不能實現盈利。在這種情況下，特惠盡管不公平，但還是使得某些企業(yè)得到了發(fā)展。

當然，說到不公平，就要看它帶來的損失有多大，如果特惠的對象都是一些低效的企業(yè)，肯定對經濟增長是不利的；如果特惠的對象是一些效率比較高的企業(yè)，那么經濟就可以獲得增長。

是什么樣的機制使得這些特惠對象是相對比較高效的企業(yè)呢？一是地方政府有能力，二是有激勵。地方政府選擇特惠對象是受到激勵的引導，那么什么樣的激勵使地方政府愿意選擇效率比較高的企業(yè)來成為特惠對象？我們說，是從個人的收益來考慮。這種收益不一定是狹義的個人的經濟收益，也可能是成就感或政績。

特惠模式是否可持續(xù)呢？這就要看特惠模式除了可以幫助某些企業(yè)得到比較快的發(fā)展之外，還有什么問題？比如不公平的問題，不公平可能帶來資源的錯配。如果給一些企業(yè)提供很多資源，其他企業(yè)要獲得資源就比較難了，這就會帶來擠出效應。

如果說特惠對象都是低效的企業(yè)，不僅不公平，而且效率也會出現很大問題。地方政府除了有激勵來選擇這些有效率的企業(yè)來幫助之外，還要有能力。

在追趕型經濟中，地方政府可以根據其他國家的發(fā)展經驗來識別哪些行業(yè)是下階段可以比較快速發(fā)展的行業(yè)，所以識別比較高效的特惠對象還是可以做到的。但隨著經濟發(fā)展，追趕型的特征將越來越弱，要讓地方政府繼續(xù)有效的識別高效特惠對象就變得越來越難了。因此，過去的這種特惠模式，在未來能夠起到良好作用的可能性也就越來越小。

特惠模式還會帶來很多其他的問題，比如腐敗問題、地方保護，因為地方政府保護了某些企業(yè)，使得非特惠對象很難進入本地市場。另外，可能特惠對象不是消費者，而是某些企業(yè)，所以消費者利益得不到足夠的重視。

而且，特惠模式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比如保護知識產權方面等全國性的問題，地方政府沒法解決。

從特惠向普惠過渡，這是具有極大挑戰(zhàn)性的過渡。在特惠制度模式之下，地方政府很難受到特惠對象的影響，但要完善普惠制度，應有更多的企業(yè)、更多的消費者，能夠對地方政府施加影響。所以怎么讓更多的企業(yè)和消費者，對地方政府行為方面產生比較大的影響力，這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另外，形成普惠制度需要過程，在此之前，這個過渡期怎么辦？如果減弱了地方政府提供普惠的能力或者是激勵，都會帶來短期的一些問題，是否要想辦法來克服這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