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食蟹

王吳軍

秋日食蟹，在曹雪芹寫的《紅樓夢》一書里似乎是一種既能品嘗美味又能展示才情的雅事。螃蟹雖然以其橫行而得名“螃蟹”，雖然以其得聲而得名“郭掌”，雖然以其外骨而得名“介士”，雖然以其內空而得名“無腸”，但是，因蟹黃味美，螃蟹又被稱為“內黃侯”，并獲得了“從來嘆賞內黃侯，風味樽前第一流”的贊譽?！都t樓夢》里寫的吃螃蟹，有始有終，有起有伏，有詩有笑，熱鬧開心，歡樂的情趣四處彌漫。

《紅樓夢》第三十八回里，史湘云請賈母等吃螃蟹賞桂花，眾人都說道：“倒是他有興頭，須要擾他這雅興。”可見，《紅樓夢》里把食蟹看成了一種雅興。要說起來，《紅樓夢》的的人大多都愛吃螃蟹。不論是賈母還是別的人都知道螃蟹是至鮮至美的佳品。賈寶玉說，他一看到螃蟹就“興欲狂”，連平時嬌弱婀娜的林黛玉也說見到螃蟹要“喜先嘗”、而豐滿美麗的薛寶釵一見到螃蟹，更是“涎口盼”，潑辣的王熙鳳一見到螃蟹，先是剝蟹肉給這個那個吃，后又因事不得空兒再吃，競要平兒索取幾個，好“拿了家去吃”。這些人對螃蟹的喜愛，幾乎勝過了他們對于山珍海味的興趣。

在《紅樓夢》里，男女都是很雅致的，他們吃螃蟹的時候，是一邊賞著桂花一邊品嘗螃蟹的美味的，賞著桂花吃螃蟹是薛寶釵給史湘云出的點子，這就把吃蟹的雅致和賞花的雅致水乳交融在了一起，真是雅致中的雅致。而且，這些人吃螃蟹的地點選在了大觀園的藕香榭，“原來這藕香榭蓋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回廊.也是跨水接峰，后面又有曲折橋”，“那山坡下兩裸桂花開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人在河當中亭子上，不敞亮嗎？看看水，眼也清亮”。在藕香榭這樣一個幽雅的環(huán)境里，吃著螃蟹，說著話，吟著詩，賞著花，觀著魚，弄著水，那份在無拘無束的隨意中品嘗螃蟹的情趣，自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風雅。

吃螃蟹很能激發(fā)人的詩興。螃蟹形如鐵甲、長戈、多足、橫行，而且，螃蟹紅脂、嫩玉、積冷、沾腥，已經(jīng)足以使人詩情滂湃。更何況在藕香榭里的紅樓男女都是才華不俗，再加上秋日的桂花飄香，又時逢重陽，大家的詩興更高。賈寶玉先說道：“今日持鰲賞桂，亦不可無詩”，于是，這位怡紅公子洗手提筆，先成一詩：“持螯更喜桂陰涼，潑醋擂姜興欲狂。饕餮王孫應有酒，橫行公子卻無腸。臍間積冷饞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苯又主煊駥懙溃骸拌F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嘗。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多肉更憐卿八足，助情誰勸我千觴。對斯佳品酬佳節(jié)，桂拂清風菊帶霜?！毖氣O也不甘示弱，她寫道：“桂靄桐陰坐舉觴，長安涎口盼重陽。眼前道路無經(jīng)緯，皮里春秋空黑黃。酒未敵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斌π吩娭械摹澳塾耠p雙滿”，“紅脂塊塊香”、“多肉”、“助情”等文字，寫出了蟹肉和蟹黃的鮮美誘人。

曹雪芹在《紅樓夢》一書里不僅寫出了吃螃蟹的興致，又把吃螃蟹安排在觀景賞花吟詩中，真是食蟹獨有的雅興。

不過，吃螃蟹也有講究。好幾簍子的螃蟹，三、四十人吃螃蟹，不能一盤子一盤子整個兒的端上來，王熙鳳吩咐道：“螃蟹不可多拿來，仍舊放在蒸籠里，拿十個來，吃再拿?！背泽π芬詿岬?，冷了會更腥。

螃蟹最好吃的地方是一雙雙大鰲里的蟹肉和殼里的蟹黃，林黛玉在詩中說：“鰲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一雙雙大鰲里的蟹肉是白嫩豐滿的，就如嫩玉，而殼里的蟹黃鼓鼓的，猶如香脂，十分可口。還有，吃螃蟹只有自己親自動手剝著吃最好，王熙鳳剝好了蟹肉，讓薛姨媽吃，薛姨媽道：“我自己掰著吃香甜，不用人讓?！边@是實情。明朝的大才子李漁說過：“凡食他物，皆可人任其勞，我享其逸，吃螃蟹卻不可，旋剝旋食則有味，人剝我食，則不僅味同嚼蠟，且似不成其為螃蟹了。”

在《紅樓夢》里，吃螃蟹要蘸姜醋。賈寶玉在詩里說：“潑醋擂姜興欲狂”，這是因為螃蟹又寒又腥，要以姜醋化解，而且蘸了姜醋，味道更鮮美。只是，螃蟹雖然是佳品，卻不能多吃。賈母臨走的時候囑咐史湘云：“別讓你寶哥哥多吃了”，又囑咐湘云、寶釵說：“你們兩個也別多吃了，那東西雖好吃，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肚子疼。”林黛玉深知這一點，她只“吃了一點子螃蟹”，而且是“夾子肉”。吃螃蟹主要是用手剝，因此必須先洗手。王熙鳳在熱螃蟹端上來之后，“就要水洗了手”，“又命小丫頭們去取菊花葉兒桂花蕊熏的綠豆面子”，作為吃完螃蟹之后的洗手用，去除手上的腥味。

史湘云做東，請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等人吃螃蟹，雖然是吃，卻是《紅樓夢》里寫的很美的一回，真是讓人艷羨。

另外，賈母擺宴大觀園，劉姥姥吃飽喝足，鬧夠笑夠，這時，又擺上幾盒點心，有一盒一樣是一寸來大的小餃兒，賈母問是什么餡兒，回答道是螃蟹餡兒。劉姥姥喜歡吃螃蟹餡小餃兒，又舍不得吃，稍嘗了些，就去了半盤子?？梢?，螃蟹餡做的小餃兒，味道也是很不錯的。

編輯/林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