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行騙，有人“助攻”

劉建鵬　郭芳芳

在2018年5月7日，河南省偃師市大口鎮(zhèn)集會市場，偃師市檢察院送法下鄉(xiāng)服務(wù)團正在開展宣傳活動。展板上，根據(jù)該院近期辦理的兩起詐騙和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真實案例，并結(jié)合電影《巨額來電》素材編寫的警示宣傳資料，引得不少過往群眾駐足觀看。

“太嚇人了，因為泄露個人信息被騙60萬，這代價太大了！”“真人真事才更有警示效果，我媽平時也熱衷電視購物，我想給她帶一份資料，你們有沒有宣傳單？”類似的問題不斷問向街頭宣傳的檢察官，并一一得到答復(fù)。

警示材料中提到的，究竟是什么樣的案件？

遭遇“連環(huán)詐騙”

雖然辦結(jié)已有一段時間，案件承辦人、偃師市檢察院公訴科副科長李霞對被害人王老太印象頗深：“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衣著也很時髦，對詐騙嫌疑人也并沒有表露出咬牙切齒的情緒，應(yīng)該是一個比較理性的人?！?/p>

王老太今年60多歲，子女在外地工作，她退休后在家安享晚年。上了年紀，對養(yǎng)生保健格外上心，從2014年6月開始，她迷上購買保健品。每次，她都按照保健品公司的要求，填寫了個人信息。噩夢，也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以前接到的電話很少，自從填寫了那些個人信息，每天各種來電不斷?！蓖趵咸珣岩桑约旱男畔⑹潜＝∑饭拘孤冻鋈サ?。

一天，她接到一陌生來電，對方稱是某收藏品公司的工作人員，公司有一些收藏品低價回饋客戶，同時表示，購買一段時間收藏品升值后，公司還負責回收。能掙錢，還沒有風險，這樣的好事讓王老太很是動心，馬上答應(yīng)購買。很快，她收到了對方用快遞寄過來的一件收藏品。

王老太對收藏不太在行，看到對方提供的蓋有“全國統(tǒng)一發(fā)票監(jiān)制章”字樣的發(fā)票上，填寫著物品的名稱，還有比自己實際購買價格高得多的標價，她沒有任何懷疑。最關(guān)鍵的是，她抱著對方能夠回收，讓自己掙差價的幻想，爽快地將貨款給了快遞員。

之后，王老太每天接到的電話更多了，致電者中不乏一些知名的收藏品公司，內(nèi)容涉及生肖金幣、金條、金銀紀念幣、紀念鈔等，價格從幾百元到上千元不等。無一例外的是，所有來電者都承諾：“我們給你寄的所有收藏品，到時全部上門回收。”有了這樣的承諾，對于送上門的收藏品，王老太從不拒絕，照單全收。

時間一天天過去，對方承諾的上門回收時間早過了，卻還不見人，王老太著急起來，一次次聯(lián)系對方。偶爾聯(lián)系上，對方語氣顯得很不耐煩，全然沒有了當初讓她購買時的熱情，表示回收可以，但是要交鑒定費、海關(guān)稅等各種費用。這些費用算下來，有時超過購買價格，“總之就是設(shè)置各種障礙，讓你打消回收的念頭”。

此時的王老太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受騙了。就在她懊惱之際，又接到了自稱公安部門的來電，稱在辦案中發(fā)現(xiàn)王老太被騙了40多萬元，“被騙的錢可以退還，但要交納一定的公證費、辦案費”。信以為真的王老太對對方的要求有求必應(yīng)，什么領(lǐng)款證明費、手續(xù)費、解凍費、代理跑腿蓋章費……每次幾百上千元，林林總總算下來，王老太又被騙走10多萬元。

然而交了錢，退款卻遲遲辦不下來，王老太終于警醒了。2017年2月6日，她向公安機關(guān)報案。

僅以王老太自己保存的打款小票統(tǒng)計，從2014年被騙開始到2017年報案，她總共被騙了大概60多萬元，其中僅2016年就被十多伙騙子騙走了30萬元。

“詐騙家族”現(xiàn)原形

在王老太的報案材料中，多次提到一個自稱叫吉靜的人，“2016年6月，她給我打電話，自稱是北京一個中央單位的財務(wù)科主任”。為打消王老太的懷疑，吉靜報出了王老太的兩個手機號和一個固定電話號碼，稱“我們是專門為老百姓辦事的。我是國家干部，經(jīng)常下去辦案，前幾天剛辦完一個案子，那些騙子交代說騙了你12萬元，我們財務(wù)科準備把錢退給你，今天給你打電話，就是告訴你，你只需要交一些手續(xù)費，我們就能把被騙的錢退回來?！?/p>

盡管這套說辭漏洞百出，但急于挽回損失的王老太已顧不上細想，而是“就跟著了魔似的”按照對方的要求，通過銀行ATM自助柜員機和銀行匯款的方式，分十幾次將4萬元打到對方提供的卡號上。

公安機關(guān)根據(jù)王老太提供的卡號、電話號，順藤摸瓜，很快就將自稱吉靜的河北定州人曹雪玲抓獲歸案。

在曹雪玲的家中，警方起獲了她在實施詐騙過程中用來記錄的賬本，上面清晰地記錄著被害人的姓名、地址、電話、身份證號、對方銀行卡號，以及她自己在每次詐騙時自稱的身份、姓名、所使用號碼的后四位、詐騙的理由、價格等，同時還標記有“簽收”“支”“改”“退”“沒錢”等字樣。

據(jù)曹雪玲交代，標記“簽收”“支”“改”的，都是對方收下快遞交了錢騙成功的；“退”“沒錢”“不接”，就是沒被騙的。每次騙成功，曹雪玲都會用紅筆標記下來，以作為重點對象繼續(xù)行騙。這也就是王老太電話越接越多的原因。

曹雪玲交代，自己出售的假收藏品，都是在老家高蓬鎮(zhèn)高蓬村附近買的，“都是幾十塊錢一件的工藝品，賣的時候卻是以幾百上千的價格，作為珍貴收藏品賣的。另外，店里還能提供購物發(fā)票，五十元一本，我前后買了大概三十本。發(fā)票的主要作用，是可以把工藝品的價格寫成收藏品的價格?！?/p>

賬本上的記載，讓公安機關(guān)的偵查有了針對性。警方最終查實，她單獨或伙同丈夫郎海龍、父親曹進平（在逃）、母親陳彥琴（在逃）、姐姐曹曼、姐夫王曉光，共向包括王老太在內(nèi)的22名被害人詐騙10.3萬余元，其中詐騙王老太3.9萬余元。曹曼和王曉光詐騙兩名被害人4.6萬余元。案發(fā)后，僅曹雪玲的銀行交易記錄就打印了近百頁。

揪出幕后的“菜商”

隨著案件的推進，公安機關(guān)從查扣的曹雪玲的手機上發(fā)現(xiàn)了新的案件線索。QQ郵箱信息顯示，曹雪玲曾從包括QQ昵稱為“等一分鐘”在內(nèi)的多名上家手里購買過公民個人信息，“一共買了有幾萬條，花了有1萬元左右?！本W(wǎng)絡(luò)詐騙流水線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環(huán)節(jié)——“菜商”（倒賣公民個人信息的人）開始浮出水面。

在詐騙案件的辦理過程中，承辦檢察官李霞一直十分關(guān)注公民身份信息泄露的情況。得知上述情況后，多次協(xié)調(diào)溝通公安辦案人員對“等一分鐘”等上家的身份進行核實，并及時立案偵查。

警方偵查很快有了結(jié)果，“等一分鐘”的真實身份得到確認：方成明，男，生于1984年7月，小學(xué)畢業(yè)，農(nóng)民，河北省定州市高蓬鎮(zhèn)北高蓬村人。2017年6月8日，公安機關(guān)將其抓獲歸案。

方成明到案后交代，自己的信息是以每條二至五毛錢的價格從兩個上家處購買的，一個綽號叫“富哥”，當?shù)厝耍艘娒婧笾苯油ㄟ^U盤拷取數(shù)據(jù)進行交易，共購買了7000余條；另一個是通過QQ聯(lián)系，對方QQ昵稱“財神數(shù)據(jù)”，具體姓名不詳，買過大概1000條。而自己之所以購買“買過收藏品人”的個人信息，“是因為我們這邊有許多以賣收藏品實施詐騙的人，這些人都愿意買這種信息方便他們實施詐騙，對這種個人信息的需求量也比較大”。

獲取上述公民個人信息后，方成明在網(wǎng)上兜售，看到“數(shù)據(jù)群”“大帝國”之類的群就加進去，在里面發(fā)“我有信息”，以吸引買家。購買者中，就包括曹雪玲。

案發(fā)后，經(jīng)公安機關(guān)技術(shù)偵查鑒定，方成明共向21個QQ郵箱發(fā)送過包含公民個人信息的郵件，共計發(fā)送了57594條公民個人信息，獲利1萬余元，其中發(fā)給曹雪玲的個人信息超過3000條以上。

“富哥”的真實身份也很快被查明。他叫付從起，男，1978年5月出生，初中畢業(yè)，農(nóng)民，河北省滄州市鹽山縣常莊鄉(xiāng)人。正在公安機關(guān)準備動手抓捕時，得知方成明被抓消息的付從起選擇了外逃，并在逃跑的過程中將隨身攜帶的存儲有公民個人信息的筆記本、電話和U盤全部扔掉。公安機關(guān)對其上網(wǎng)追逃。2017年7月27日，付從起在親屬陪同下到偃師市公安局投案自首。到案后，付從起交代，自己共賣給方成明信息7000余條，從中獲利3000元。

2017年8月30日，公安機關(guān)將方成明、付從起二人移送審查起訴；10月13日，偃師市檢察院以二人涉嫌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提起公訴；2018年3月5日，法院以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判處方成明有期徒刑一年零三個月，并處罰金3萬元；付從起因自首被從輕處罰單處罰金1萬元。依法沒收二人違法所得贓款1.3萬余元。判決后被告人均未上訴，目前判決已生效。

2017年7月27日和9月18日，公安機關(guān)先后將曹雪玲和曹曼、王曉光詐騙案移送審查起訴；偃師市檢察院受理后決定并案，于11月9日以三人涉嫌詐騙罪提起公訴；2018年2月2日，法院以詐騙罪判處曹雪玲有期徒刑四年，并處罰金5萬元。曹曼和王曉光因向公安機關(guān)退回被害人損失5萬元，被從輕處理，曹曼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并處罰金2萬元；王曉光有期徒刑六個月緩刑一年，并處罰金5000元。

王老太報案中所提到的其他詐騙事實，公安機關(guān)仍在進一步偵辦中。

（摘自《檢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