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孟淵
雙墩遺址出土的史前符號
《李孟淵談書法》是連載于《河洛風》的《跟我學書法》整理充實而成,分“書法入門”、“中國書法的來龍去脈”、“臨帖”、“創(chuàng)作”、“學書偶得”五部分,筆者認為,每一個學習書法之人,不能不了解書法的形成與發(fā)展的過程。
書法以漢字為基本載體,隨著漢字的形成而形成,漢字的發(fā)展而發(fā)展。任何一個民族,都有與其他民族不同的思維方式。同時,在歷史的發(fā)展長河中,不同時期又呈現(xiàn)不同的思維軌跡。漢民族的文字形成,正是這一方面的具體表現(xiàn)。
漢字的誕生從何時開始,很難準確認定。從目前發(fā)現(xiàn)的實物看,文字的雛形,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史前符號”,大概在7000年前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半p墩遺址”出土的各種陶片上,不同形狀的圖形有700余個,與我們能見到的各種古篆雖然沒有相同的,但是這些符號已經(jīng)具有了書法的線的形態(tài),并且有了書寫的自覺。
唐代張懷瓘所撰的《書斷》中有這么一段話,“古文者,黃帝史倉頡所造也。頡有四目,通于神明,仰觀奎星圓曲之勢,俯察龜文鳥跡之象,博彩眾美而為字?!薄痘茨献印け窘?jīng)訓》說:“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其它一些古代著作中有關倉頡造字的說法也有不少。
不少研究者認為,倉頡是古人造神運動的產(chǎn)物,系虛擬之人。我不這樣認為。我認為字肯定不是倉頡一個人造的,但他應該是漢文字第一次規(guī)范化的領導者。試想,在遠古時代,人煙稀少,部落分布零散,交通、通訊極端落后,食不果腹,衣不遮體,人以能夠生存為基本需求,剛從結繩記事的歷史階段走出,各種記事符號都處在萌芽狀態(tài),肯定各自為是,千形百狀,呈現(xiàn)一種無序形態(tài),部落之間互不認識對方的符號。作為初步形成的中華民族共推之主——黃帝,面對這種狀況,一定很著急,不能不考慮有個大家共同認識的統(tǒng)一的文字,這個重任就落到了倉頡身上??梢韵胂笤趥}頡的帶領下,由各部落的知識分子組成的文字鑒別委員會,根據(jù)文字的形成依據(jù),“仰觀奎星圓曲之勢,俯察龜文鳥跡之象”,對各個部落的符號經(jīng)過互相對比、推敲,“博采眾美”,最后達成統(tǒng)一的認識,經(jīng)黃帝頒布,從而形成了共同認可的,規(guī)范的文字,并且禁止使用一切未被采用的符號。這項工作在當時,即使是在人類發(fā)展史上,也應該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大文明壯舉。從此,中華民族有了自己的文字,于是在英雄創(chuàng)造歷史的理念下,倉頡造字的傳說便流傳了下來。
大家可能發(fā)現(xiàn),史前符號多是刻畫在陶器上的,而自從出現(xiàn)文字后,陶器上便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一個文字或此前的符號。文字這時已經(jīng)成為最高統(tǒng)治者的御用之物,在“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下,勞動人民與文字基本絕緣。文字出現(xiàn)的地方要么是卜辭,要么是祭祀神器上的銘文,要么是作為記錄史實的竹簡。
《淳化閣》帖中的倉頡書法
史前符號對中國書法的一大貢獻,在于確立了“中鋒”的地位。我們知道,無論書畫,線條的質(zhì)量直接反映著書寫者的功力和審美的取向。精神文化的內(nèi)涵,一點一畫無不體現(xiàn)著書寫者的藝術水準及藝術心態(tài)、藝術格調(diào)。從史前符號的刻畫中不難看出,線條皆是中鋒刻入,沒有側鋒切削。中鋒刻畫便于深入,能“入木三分”;中鋒用筆作書,能“力透紙背”。史前符號同時在用鋒的方圓,筆畫的順序、交錯等方面,已經(jīng)有了自覺運用的意識。
文字形成以后,從目前能夠見到的實物看,最早的文字應該屬甲骨文。甲骨文是殷商時期的文字,最初人們并不知道。清朝末年,一個名叫王懿榮的官吏,在吃中藥時,發(fā)現(xiàn)一味叫龍骨的中藥上刻著篆文似的字符,經(jīng)過追蹤,才發(fā)現(xiàn)是從安陽殷墟出土的,從而引起轟動,甲骨文從此走進人們的視野。
篆書分大篆、小篆兩種。一般以秦為界,秦統(tǒng)一文字以前的文字統(tǒng)稱大篆,此后的篆書稱為小篆。大篆又分為“甲骨文”——指刻在龜甲、牛肩胛骨上用來卜卦的文字,應用在商代;“金文”——指刻在金屬器皿(多是青銅器)上的文字,始于商代,應用重點在周代;“石鼓文”——東周時期刻在十個石鼓上的文字,因歷史上歐陽修、趙明誠等史學家推斷其作者是周宣王太史籀(zhòu)所寫,戰(zhàn)國時期,各個諸侯國根據(jù)本國的愛好,逐步形成了風格互有差異的文字,書寫也很富有地方色彩,少數(shù)銘文故作波折,或于筆畫外加鳥形,裝飾性很濃。郭沬若說:“有意識地把文字作為藝術品,或者使文字本身藝術化和裝飾化,是春秋時代末期開始的,這是文字向書法的發(fā)展達到了有意識的階段?!保ā豆糯淖种q證的發(fā)展》)
甲骨拓片
金文拓片
石鼓文拓片
秦統(tǒng)一中國時面對各諸侯國的文字差異,進行了文字統(tǒng)一工作,由丞相李斯根據(jù)石鼓文的風格,確立了統(tǒng)一的書體,也即今人所謂的“小篆”,新開了一代書法風氣。
唐代張懷瓘認為石鼓是小篆之祖,在書法史上有著劃時代的意義。從書法上講,趙宦光《金石林緒論》中說石鼓文,“信體結構,自成篇章,小大正欹,不律而合。至若鉤引紛披,作云舒卷,依倚磊落,如危崖乍闕。施用無定方,立旁有成法,圓不致規(guī),方不致渠?!鞛闀抑笟w?!笔奈臉酥局鴷ㄒ寻l(fā)展到了成熟階段,可謂秦前書法的一個高度和轉折點。“我們雖然無法知道書寫、鐫刻者的書法觀念,但從成象看,已為精心創(chuàng)造無疑,如果沒有書法意識,是難以達到這樣爐火純青的程度的”(姜澄清《中國書法思想史》)。
在篆書由出現(xiàn)到成熟過程中,書寫運用的材料頗廣,容庚先生編纂的《殷周秦漢文字》將其分了八類,有甲骨、金文、石文、璽印泥封文、泉文、磚文、瓦文、匋文。應該還有竹、木、帛等。就器物分類,有鐘、鼎、銑、盂、兵器、信符、策令、十筮之器、錢幣、璽、印、權量器等,無不可寫刻,文字應用領域之廣泛,在同時期其他民族中尚屬少有。
(本文圖片由李孟淵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