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笨
在黑龍江的邊疆小鎮(zhèn)做一只袍子是很艱難的。
先科普一下。同袍,原意是指戰(zhàn)友、夫妻、兄弟、朋友等。而今用作漢服運(yùn)動參與者之間的稱呼,出自秦軍軍歌《詩經(jīng)·秦風(fēng)·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然而在我們家這個漢族與朝鮮族混居的小縣城,當(dāng)你穿漢服出門的時候,十個人里會有九個人迎面與你揮手說“阿娘哈塞呦”,還有一個在低頭玩手機(jī)根本沒看見你。
每當(dāng)這時我都只能一臉尷尬地開口:“大哥/大姐,我是漢族?!?/p>
然后被問:“那你怎么穿朝鮮族小孩兒的衣服???”
我再回復(fù):“這是漢族的民族服裝……”
話題到此也就終結(jié)了。
其實不能怪鄉(xiāng)親們會認(rèn)錯。想想每年清明節(jié),縣里都會組織學(xué)生以校為單位給烈士們掃墓。我們漢族的小孩兒基本都穿著肥大的校服,復(fù)制、粘貼一般站成隊,一眼望過去誰也分不出來誰。
而朝中的孩子們,往往就會穿上他們的民族服裝,每個人都不重樣,花花綠綠的,接在我們學(xué)校后面。這簡直讓因為個頭問題永遠(yuǎn)站在最后一排的我羨慕到流口水。
彼時的我一度以為漢族真的是個“裸奔的民族”。
我是在網(wǎng)上瞎晃時看到“漢服”這個詞的。
點開圖片的瞬間,那叫一見驚艷。于是在做好功課后便迅速入手了人生的第一件漢服,毅然決然跳入了這個傳說中深不見底的漢服坑。
但真正敢于穿漢服出門,還是在大學(xué)。期間經(jīng)歷了很長時間的思想斗爭,一面恐懼路人異樣的眼光,一面又實在按捺不住自己躁動的心。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一個人走路的時候,插上耳機(jī),目不斜視,世界就是你自己的。
可即便這樣,還是會有很多小麻煩。
之前一個人去長城玩,旅游專線上的講解員在告一段落后反問:“大家聽懂了嗎?”
我這個人來瘋立刻大聲地接話:“聽懂了!”
于是一車的人都轉(zhuǎn)了過來,和我同排的大哥更是一臉驚悚。
“你漢語講得真好!”
我:……
“你是日本人吧,來中國幾年了?”
我:“……不是啊,大哥,我是中國人。這是漢服,漢服就是……”(繼續(xù)重復(fù)過去的無數(shù)天)
這樣的尷尬似乎怎么都躲不掉。
我一直以為漢服復(fù)興之路道阻且長,可今年卻接連迎來驚喜。由共青團(tuán)中央牽頭舉辦的中國華服日,似乎一瞬間把漢服推到了大眾眼前,連一直號稱和我隔著次元壁的室友們,也紛紛開始讓我安利靠譜的漢服商家。打算跟上時代的潮流,也來一波漢文化。
上個月和朋友相約穿漢服去蘇州玩,為此兩個人都精心打扮過,總覺得一定要穿最漂亮的衣服才配得上這人間天堂。然而我們高估了自己,我倆不止臉不允許,手也殘,稀里糊涂拍了半天,不是對不準(zhǔn)焦,就是曝光過度。
于是當(dāng)我舉著手機(jī)扎著馬步,再一次要求我的小伙伴從那個走廊里走一遍時,旁邊圍觀的游客終于忍無可忍了。
“你不會拍,還是我來吧!”
我讓開位置,五六個帶單反的攝影師一擁而上,指揮著我的小伙伴:“來,笑一點?!?/p>
看看我朋友立刻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差點兒笑趴在石頭上。剛要回頭,耳邊立馬響起一聲怒喝:“不許動!保持這個姿勢!”
最后愣是被擁堵了近一個小時,圍觀群眾們才放過我倆,并紛紛表示,果然還是漢服拍出來好看,回去也要買一件。
這時我才意識到,“漢服”這個詞,似乎終于融入我們的生活了。
我室友是個妙人。她說,她有一種神奇的體質(zhì),當(dāng)她開始喜歡什么的時候,這個東西一定會在一年內(nèi)迅速流行起來。而她最近著迷的東西,就是漢服。
我說,好,那我就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