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

劉虎

峽谷位于祁連山深處，逼仄、幽邃、陡峻。谷底長年有冰，危機四伏。

崖壁上住著一對金雕。

猞猁垂涎這巢中的雛鷹已不是一天兩天了。猞猁害怕成年金雕，但喜歡金雕的蛋，更垂涎金雕的雛鳥。很多鷹隼還是蛋或雛鳥時，就成了猞猁們的營養(yǎng)品。

猞猁每次路過這里，只要判斷鷹巢里有雛鷹或蛋，都會試著尋找下手的機會。但這兩只金雕防范心理超強，孵育期間，總會留下一個看護家園。

孵育期的金雕敏感易怒，不少猞猁都干過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事。

教訓(xùn)歸教訓(xùn)，機會到來時，任何猞猁都不會放棄。不單單是猞猁，猞猁以外的祁連山子民們都很清楚，在這片嚴酷的草原上，哪一次機會里沒有危險？

這天，猞猁在外奔波了一晚，也沒獵獲食物。天眼看就要亮了，饑腸轆轆的她操心家里的孩子，垂頭喪氣地經(jīng)峽谷返回，察覺到鷹巢里似乎只有雛鷹的氣息。

猞猁收住腳。

她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溝底走了幾個來回，四處巡視，豎著耳朵，不斷調(diào)整耳殼和耳朵里兩根黑色筆毛的方向，從各個方向的來風(fēng)中分辨異常，探尋可能潛在的獵手。

初步確定峽谷里沒有別的威脅，猞猁又故意躍上懸崖，在比較醒目的地方夸張地來回跳躍。

如果有潛藏的天敵，就可能按捺不住跳出來，被她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除了自己的影子在巖石上來回閃爍，沒有別的動靜。

猞猁停止張揚，又躲入一個旮旯巡視著峽谷的邊邊角角，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但她依然不放心。她曾經(jīng)為了捕捉一只旱獺，一連兩天臥在那里一動不動，直到那旱獺把自己送到她的嘴邊。

猞猁又沿著等高線，橫向從崖壁上跑出很遠，隨即快速鉆進一片暗影，安靜地臥著，不斷轉(zhuǎn)動眼球，機警地探視峽谷中的各個角落。

除了河水聲，就是因稀薄程度不同而流動的空氣的嗚咽；能看得見的峽谷中的角落，也只有光投射的陰影。

猞猁這才從容地走出暗影，循著那誘人的氣息，在陡峭的崖壁輕靈地攀登，時不時還會停下來，四處探頭探腦。

懸崖半中腰鷹巢里只有一只雛鷹。

近些日子，雛鷹的脾氣越來越暴躁。這正如她身體的變化。

此前，雛鷹披著一身絨毛，性情也柔軟，一副人見人愛的模樣。如今，她的絨毛正在褪去，新生的羽毛尚未長全，像披著一叢干雜雜的灌木，支支楞楞的，似乎見啥都想刺一下。

幾天前，爸爸出獵不利沒能再回來，只剩媽媽養(yǎng)家糊口。

媽媽很辛苦。以前她出去時間不長就能帶回食物，現(xiàn)在一出去就是大半天，還不一定有收獲。

沒了爸爸，媽媽獵食時，家里就只剩幼鳥。峽谷里一絲一毫的異常響動，都讓雛鷹心生恐懼。雖然她還太小，不懂殺戮的殘酷，但生命的本能卻在她出生的瞬間就告訴她，年幼的自己幾乎是所有食肉動物的食物。

這幾天，總是陪伴著自己的饑餓和對危機的焦慮令雛鷹暴躁不安。

媽媽更加操勞，但情況卻變得更糟。

今天媽媽出門不久，雛鷹就被饑餓折磨得不停在巢穴里撲騰，不小心，把一塊石頭弄了下去。

猞猁正好來到鷹巢下方，石塊差點打中她的腦袋。這讓在曠野磨礪多年的她，確信巢穴里只有雛鷹，于是加快了步伐。

猞猁輕靈而敏捷，但快速行進時的微小動靜還是引起了雛鷹的高度警覺。

羽翼未豐的雛鷹被不祥籠罩。

她本能地屏住呼吸，悄然縮回巢穴。

看不見獵手，但雛鷹隱隱地察覺到，陡峭的崖壁上有個物體在不停地上下左右周旋。那物體柔軟得像一團棉花，但她的體重應(yīng)該比很多只成年的媽媽還要大，每移動一下，自己肚子下面的巖石就產(chǎn)生一絲冰涼的顫動。

雛鷹悉心地捕捉著那棉花團的走向。她發(fā)現(xiàn)，無論棉花團向什么方向移動，終極目標都準確地指向自己。

雛鷹微微一顫，頭頂上還在順著懸崖往上爬行的太陽切進峽谷，在她的眼前割出一綹凄厲的強光。

一塊凸起的石頭擋住了猞猁。她抻長鼻子，轉(zhuǎn)動耳朵，屏住氣息，探尋著隱含在來自上風(fēng)口中的可用信息，不斷調(diào)整方向，噌噌噌地在懸崖上輕盈雀躍，一點點向著目標貼近。

雛鷹努力地朝巢穴深處縮去。巢穴深度有限，怎么躲，眼前都是一片恐懼的開闊。

那冰涼的顫動像一個密閉的容器，嚴絲合縫地以自己為中心，牢牢地收縮著。周圍的空氣密度越來越大，雛鷹幾乎無法呼吸，體內(nèi)所剩無幾的氧氣正被這個容器一點點地擠出。

身體后面已經(jīng)是冰冷的巖石了，前面的空洞大得沒有邊際。

雛鷹嬌弱的身體努力地緊縮成一團，幻想著擴大和那個密閉容器間的距離。

猞猁愈發(fā)從容、優(yōu)雅。

這段懸崖由一套傾斜的砂巖和泥質(zhì)巖互層的巖層組成，崖壁穩(wěn)固而陡峭，近于直立。兩類巖石的抗風(fēng)化能力不同，在長期遭受風(fēng)化的過程中形成了巨大差異：易風(fēng)化的泥質(zhì)巖石向內(nèi)收縮，抗風(fēng)化能力強的砂巖向外凸出，崖壁上隨處都有巖石半懸在空中。好端端的一段路，走著走著，就被這些半懸的巖石切斷了，猞猁必須上下左右騰挪，才能迂回著靠近鷹巢。

雛鷹的父母不愧是金雕中的佼佼者，選擇這樣的地方筑巢，不僅遮風(fēng)避雨，也有效地阻止了很多偷獵者。

但是，什么樣的懸崖都攔不住善于攀巖的猞猁。猞猁自信滿滿地在犬牙交互的懸崖上來回穿梭，快速逼近目標。

雛鷹已經(jīng)能聽到獵手輕柔的呼吸聲了。

她左右張望，對即將來臨的危險一籌莫展，只能抖抖索索地將身體往后面的巖石上貼去。

那巖石上有一道裂縫，很窄，連風(fēng)都不曾從這里穿行過。但這縫隙此刻卻成了雛鷹的救命幻想。她不停地往縫隙上收縮，希望鉆過縫隙，完成風(fēng)都不曾實現(xiàn)的愿望。

頭頂上方的一陣騷動，徹底擊碎了雛鷹的美夢。

鷹巢下部有一個很深的洼陷，左右兩側(cè)向外突出的砂質(zhì)巖層也因長期遭受重力作用而坍塌。猞猁嘗試幾次后，還是決定從遠處迂回到巢穴頂部，再想辦法下到鷹巢。

猞猁輕易就來到了距離鷹巢不到五米的上空，左右盤桓，尋找進入鷹巢的最后通道。

這金雕夫婦真是太聰明了。巢穴正好搭建在一塊懸到半空的巖石下面。突出的巖石不僅讓他們的家免遭風(fēng)雨侵擾，也給可能的入侵者制造了難以逾越的障礙。

那塊巖石的底面伸出到崖壁外側(cè)足有兩米多，而頂面非常狹窄，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幸虧是猞猁，換成別的動物，在上面連站都站不住。巖石的外壁則向內(nèi)收縮，形成一個反向銳角。巖石表面的裂隙長年滲水，又濕又滑。

若想從這里下到鷹巢，就要冒跌落懸崖的危險。

猞猁嘗試多次，也沒敢邁出實質(zhì)性的步伐。

從這個高度失足滑落，后果無需設(shè)想。

但猞猁在頭頂上來回移動時制造的恐慌，卻足以瓦解一只雛鷹最后的心理防線。

想在促狹的巖石上站穩(wěn)身子，猞猁必須不停地挪動腳步，調(diào)整體態(tài)。她將一小塊石頭從頂上蹬了下去。

石塊落在巢穴邊沿，猛地一彈，像炮彈濺起很多細小的碎石，然后就朝懸崖下落去。

雛鷹感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在眼前飛速一閃，整個天空都暗了下來。黑暗中，無數(shù)的石塊飛速射向她。她先是本能地繼續(xù)向后一縮，隨即，就撲打著短小的翅膀吱吱嘎嘎地沖出巢穴，追隨著那塊莫名其妙的石塊朝懸崖下墜落。

正一籌莫展的猞猁一陣驚喜。

她輕輕一躍，身體像光一樣在懸崖的石壁上閃爍，不多會兒就下到了谷底。

雛鷹沒有跟住那個碎石。一塊凸在半空的巖石接住了她。如果能認識到這是件好事，接下來的事情可能就是另一副樣子了。可驚慌失措的雛鷹完全沒了章法，在那塊巖石上不住地來回蹦跶，試圖找到突然消失的家園。最后，她猛地一蹦，就像剛才那塊石頭一樣飛向峽谷底部。

已經(jīng)提前下到谷底的猞猁靈巧地挪動到雛鷹即將跌落的位置，抬起前腳，閉上眼，仰起腦袋，張大嘴，踮著后腳，美滋滋地迎接上天賜給自己的美食。

一陣清脆但劇烈的疼痛襲來。猞猁猛地撲倒在地上。

一塊石頭“吧嗒”一聲，精確地落進了猞猁的嘴里。

是雛鷹下墜時帶下來的一塊石頭先行抵達。

猞猁輕微地呻吟一聲，就地打了個滾。

雛鷹恰好掉在她柔軟的脊背上，隨著她的翻滾，又巧妙地化解了墜落時的重力，斜斜地撲到一個背陰的、柔軟的雪窩子里。

猞猁起身后本能地一吐，卻感覺一顆溫潤的、原本屬于自己的碎物，從嘴里噴了出去。

是一顆心愛的牙齒！

猞猁心里一慌，趕緊閉上嘴，又感覺一顆粗糲的碎物順著自己的喉管滑進了肚子。

是那塊隨雛鷹跌落下來的石塊。

在雪窩子里不住地撲騰的雛鷹不再是一道單純的美食。猞猁眼冒怒火，四肢猛地一蹬，撲了過去。

雛鷹垂死一跳，居然躲開了猞猁的利齒。

猞猁調(diào)整姿勢，當再次出擊時，她腦袋卻又被一道來自天空的鞭影狠狠一抽，差點滾落進一道深深的冰谷中。

雛鷹的母親今天運氣不錯，外出不久就逮住了一只野兔。在距離巢穴還很遠的地方，她就敏銳地意識到，家里出事了。她加快速度，向家里飛去。

果然，那只可惡的猞猁已把孩子逼落到了峽谷之中。她來到峽谷上方，豎直地從一百多米的高空中撲向猞猁。

猞猁被金雕翅膀打得連翻幾個跟頭。當她頭暈眼花地站穩(wěn)身體，心如死灰地等待致命一擊時，卻被眼前的場景激出一陣竊竊驚喜——

金雕救子心切，俯沖力量過大，打倒猞猁后，自己也在強大的慣性中繼續(xù)下跌，滾落在了地上。

落到平整地面上的金雕，就像掉進淺水坑里的蛟龍，任你有千般本事，也很難發(fā)揮。

本來只想得到一塊小點心，如今卻送上門了一塊大蛋糕。

倉皇中的猞猁顧不上牙疼，張開大嘴就撲向金雕。

金雕母親已沒有回旋余地，她倉皇地蹬著腿，卻哪里能躲開敏捷的猞猁？就在雛鷹的母親無可奈何地等待死神降臨時，一顆不知從哪里來的石頭，又穩(wěn)又狠地飛來，正正地打在了猞猁的后腿上。

猞猁痛苦地慘叫一聲，從半空摔到地上。不等她爬起身，又一顆石頭跟著就到了眼前。這一次，進攻者毫不留情，精準地打在了她的一只耳朵上。

猞猁的耳朵有著很特殊的作用，一旦這個器官出了問題，就會影響她對方向的判斷。

面對不知藏在哪里的曠世高手，猞猁不敢久留，爬起身，躍上懸崖，貼著崖壁，一溜煙地竄出峽谷，落荒而逃。

成年金雕不知道猞猁為什么會從半空中墜落到地上，也弄不明白她為什么會突然逃跑。但她管不了這么多。她站起身，走到女兒身邊，用嘴把女兒勾進自己懷里。

雛鷹驚魂未定地貼在母親的翅羽下，忘記了饑餓，身體不住地哆嗦著。

母女二人安靜下來之后，新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如何才能帶著年幼的女兒回到那幾乎是安放在天國里的家園？

伴隨一陣丁零當啷的鑾鈴，牽著駱駝的牧人出現(xiàn)在峽谷入口。

牧人放牧?xí)r路過這里，遠遠地就從胯下駱駝的異常反應(yīng)意識到峽谷里發(fā)生了危機。他略一遲疑，還是加快速度趕了過去。還好，不是卑鄙的盜獵。他當即用炮石解救了眼看就會淪陷的金雕母女。

見到牧人，金雕母親一驚。

這不是剛出龍?zhí)队秩牖⒀▎幔?/p>

母親拿出鳥類常用的障眼法，快速跳到一邊，咕咕咕叫喊著，翅膀也故意弄出很大動靜，朝遠離孩子的方向跑去。見來人已把目光投射向自己，母親這才跳上一塊石頭，扇動翅膀飛了起來。

牧人微笑著注視成年金雕的一舉一動，見她飛上天空后，這才不緊不慢地走向她最初所在的地方。

一只羽毛正在生長中的小金雕抖抖索索地往峽谷底部巖石的縫隙里躲去，圓圓的眼睛里露出驚恐之光，嘴里發(fā)出嘶嘶的聲響。

牧人沒有急于行動。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仰起頭，謹慎地注視著在自己頭頂上盤旋的成年金雕。

金雕母親清楚孩子已經(jīng)暴露，自己的計謀沒有得逞。她焦躁地在峽谷上空來回飛旋，密切關(guān)注著牧人的一舉一動，做好隨時進攻的準備。

金雕垂直俯沖時產(chǎn)生的沖擊力對人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特別是在他們要保護幼崽時。祁連山草原上曾經(jīng)就發(fā)生過金雕為保護孩子和捕獵者同歸于盡的慘劇。

牧人擰緊眉頭，對著隱約可以見到羽毛和鳥糞的懸在半空中的鷹巢沉思了許久。忽然，他眉心的疙瘩解開了。

牧人蹲下身，撿起一塊石頭裝進炮繩，嗖地拋向盤旋在空中的金雕，石頭貼著雛鷹母親的翅膀飛過。

金雕一驚，本能地將身體一旋，朝遠處飛出一段距離，才重新回到峽谷上方，但已經(jīng)擴大了和地面之間的距離。

牧人不再仰頭瞭望成年金雕，而是緩步走到雛鷹身邊，蹲下身，將她捧在手里。雛鷹嘰嘰喳喳地叫著、掙扎著，用自己稚嫩的喙啄著牧人粗糙的手。

牧人始終面帶微笑，盡量輕盈地托著雛鷹，仔細檢查她的身體。

感到這人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雛鷹逐漸安靜下來，聽話地臥在牧人的手掌里。

還好，雛鷹似乎有著神靈的保佑，沒有在剛剛的驚魂遭際中受傷。

雛鷹的母親不知道這人想干什么，她想沖下來救孩子，又對剛才那擦身而過的石頭有所顧忌，只得繼續(xù)盤旋在空中，密切關(guān)注著牧人的動向，暗暗做好拼死一搏的準備。

牧人手捧著雛鷹，仰著脖子對著鷹巢所在的位置觀察了許久，不停地在懸崖上尋找著可供自己攀援的道路。

崖壁太陡了，有些地方甚至是反角度俯瞰著地面。崖壁的裂隙上隨處都可以見到滲出的水和青苔。

牧人緊鎖眉頭，又朝著最頂上被峽谷擠成一條線的天空望了望，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他捧著雛鷹，走出峽谷，然后從峽谷一側(cè)的山坡上，登上峽谷頂端，小心地漫步在懸崖頂上，找準和鷹巢垂直的位置后，停住了腳步。

他從駱駝背上解下一個空布袋。那布袋口上穿了一道繩子，繩子能自由地在繩套里滑動。扽著繩子的任意一頭，都能將布袋封住。只要不把繩子拴成死扣，找準了口的位置，不管是從外面還是里面，都可以輕易地將袋口撐開。

牧人把雛鷹裝進袋子，又將封口的繩子的兩頭各結(jié)成一個疙瘩。兩個疙瘩間繩子的長度足以使袋口完全張開。他分別拽了拽繩子還能自由活動的部分，口袋就半合住了。

雛鷹在口袋里嘰里咕嚕地滾動著，哀鳴著。

牧人埋頭繼續(xù)專注于自己的動作，眼睛的余光，卻不停地留意著頭頂那只金雕的動向。

還好，雛鷹的母親無法判斷這人的奇怪舉動到底對自己有益還是有害，雖然已將身體置于牧人頭頂，做好魚死網(wǎng)破的準備，卻沒有草率進攻。

牧人知道金雕的意圖，他動作輕微，害怕驚擾到這個勇猛剛烈的家伙，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意識到金雕暫時不會出擊，牧人又找出一根長繩，將這根繩子和那根套在口袋口上的繩頭連接在一起。

牧人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眼皮，眼睛的余光再次掃見了那只在自己頭頂盤旋的金雕。

她的高度并沒有降低。

牧人盡量減小動作幅度，趴在懸崖頂上，估算著長度，小心地將裝著雛鷹的袋子，一點點地放到了和鷹巢平行的位置。

繩子在空中來回飄蕩。這正是牧人需要的。

他的手順著繩子的擺動方向加力，擴大繩子的擺幅。當他預(yù)測繩子某一次的擺幅能夠把口袋送進鷹巢時，在繩子擺向鷹巢的方向后，把手中的繩頭猛地一松。

他感到口袋穩(wěn)穩(wěn)地落進了巢中。

牧人長出一口氣，手心里已滿是汗水。

為防止萬一，牧人把手中的繩頭拴在崖頂上的一塊石頭上，自己重新下到谷底。

當他繞到懸崖的旁邊再次進入峽谷后，看見剛才在天空中監(jiān)視自己的成年金雕已經(jīng)落回巢穴。

雖然還有羊群需要照料，牧人卻沒有急于離開。他在峽谷里不停地仰起脖子朝鷹巢的位置張望，緊張地等待著什么。

沒多久，牧人看見剛才裝了雛鷹的布袋被拋到巢穴外，墜在山腰，隨風(fēng)空蕩蕩地擺動著。

牧人僵硬的臉上釋放出一縷柔和的光。

他聽到峽谷外的獵犬發(fā)出一陣略顯慌張的吠叫。該不是又有哪只狼在覬覦自己的羊群了吧？這種事在祁連山草原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

牧人從鷹巢上收回目光，加快腳步，走出了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