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樹華
感悟,的確是母語的特質,但絕不意味著浮于淺表的閱讀感知。感悟,應做到感有門道,悟有章法。語文教學帶上思維去閱讀,生長閱讀的敏感力,本質上就是讓語文更可感。由此,小學語文教學理應毫不含糊地聚焦思維,不遺余力地在言語實踐中引爆思維,比較思維,整合思維。
引爆,在于打開,在于挖掘言語源頭。任何言語一定會有具體的情境或場景的。語文的感性特質,常常誘得語文教學誤入“霧里看花”“水中望月”的狀態(tài),課堂中沸騰,課堂外迷?!Z文課因此常常留下“霧里看花花非花,水中撈月月非月”的無奈。語文教學不完全是感悟、感受、感想、感慨、感動……很多時候,還是要清楚地感知,只有感知明晰了,文字理解“把得準”了,才會有語文智性的生長,也才會實現語文教學的“引爆”。
1.“引爆”文字情境。看一則理解詞語的教學:體會山泉的“清冽”,學生們脫口而出“清冽就是清澈”,于是乎,這個環(huán)節(jié)就“打烊”了。殊不知,“清冽”何止是“清澈”一詞所能替代的?“清冽”理應還有“清涼”“清甜”“清新”之內涵。理解詞語,當然要調集學生所有的經驗,間接的或直接的,讓思維有“錯層式”的出發(fā)點。試想,洗過山泉、喝過山泉的孩子怎么會只用“清澈”來理解呢?語文教學中的“引爆點”,講究角度、力度、巧度,才會漾起語文思維的美好漣漪。
2.“引爆”故事邏輯。這是一節(jié)四年級的語文閱讀課?!缎∧九嫉墓适隆芬还?0個自然段,對于四年級孩子來說篇幅有些偏長。為了讓學生理解故事情節(jié),我設置了一個“擺人物,說情節(jié)”的環(huán)節(jié)。商討中,學生們循著閱讀的路徑在腦海中形成思維導圖,在擺弄人物卡片、與同伴協(xié)同爭辯中,故事的結構、故事的主角、故事的板塊逐漸清晰。圖1是故事中人物按依次出場的順序排列;圖2是突顯出故事中的主角,分別與其他角色發(fā)生的故事;圖3是把故事主角列于圓心,既突顯了故事主角,也表達了故事的連續(xù)性;圖4把警察、小白兔、老婆婆三個角色一起擺放,突顯出小木偶雖然分別遇上這三個人物,但故事情節(jié)相似,故可以作為一個環(huán)節(jié)看待,進一步明晰了故事的板塊性,有效提升了思維的邏輯性。這個教學環(huán)節(jié)看似是一個人物出場順序的問題,實質是人物之間的邏輯關聯(lián)。由單一性走向復雜性,是語文思維發(fā)展豐富性、層級性的有效教學經歷。
3.“引爆”言語場景。對于《錢學森》一文的開頭,太多教學往往只關注這段描寫的倒裝手法。其實,何止是倒裝這樣的寫作方法。進一步閱讀,我們會發(fā)現這更是一個廣鏡頭的鋪展與拉近。
“10月1日”:航行半個多月,為何獨獨選擇了10月1日寫?分明是游子歸國、報國熱切的情感傳遞。
巨輪劈波斬浪:巨輪與主角有什么關聯(lián)?不妨類比,科學界的錢學森恰如這艘巨輪一般宏大。錢學森內心堅定,歸心似箭,為了回國,他穿越了多少激流,經歷了多少波浪,不就是“劈波斬浪”而歸的熱切姿態(tài)嗎?
太平洋為背景:為何用“廣闊無垠的太平洋”作為背景?寬闊無垠、大浪滔滔,也許只有志向宏大的錢學森,才配得上如此“廣闊”的背景;只有這樣的歸國心情與決心,才配得上用“劈波斬浪”、火箭灼燒一樣的心情。
很多文本中,都會有看似作者不經意間寫出的場景,其實,眼中景就是心中情,景因情生,情景交融。引爆學生對言語場景的聚焦、漣漪、共振,也就走進了此情此景中的人物內心。
比較,在于發(fā)現,在于碰撞,在于甄別。比較思維,在于深知并掌握各種言語現象。閱讀文字,需要意義編碼,意義轉化、采集的過程,來得不那么直接。人類的語言模塊發(fā)育早于文字模塊,所以語言對大腦的影響必然早于文字。語言較之于文字,是更底層的編碼形式。我們閱讀時,一部分信息被翻譯成文字,一部分變成了信息,被大腦直接處理。平日里,我們所謂的思考,就是在大腦里“自言自語”,而不是寫字給大腦看。本質上是把文字聲音化,實現文字內容“聽得見”。由此,一個人閱讀的訓練機會多了,文字轉為信息的能力就會自然增強。所以,閱讀是要訓練的。
1.比較詞語。字與字的組合,就成了詞語,在因義而聚的基礎上,自然就有了詞語的音律感與獨特感,沒有兩個詞語意義完全重合,最多近義而已。由此,詞語比較常常凸顯著它的教學價值。
《滴水穿石的啟示》(蘇教版五上)一文文后編者有明確要求:從文中找出與“滴水穿石”意思相近的詞語。學生很快發(fā)現文中有“持之以恒、堅持不懈、孜孜不倦、接連不斷、鍥而不舍、日雕月琢”等詞語意思相近。在教學文中“幾百年過去了,幾千年、幾萬年過去了……水滴鍥而不舍,日雕月琢,終于滴穿了石塊,成為今天太極洞內的一大奇觀”這句時,我著重引領學生關注句中“鍥而不舍、日雕月琢”兩個近義詞,進行了重點教學。
甄別一:作者為何在一句中連用了這兩個意思相近的詞語?
甄別二:既然文中有六個意思相近的詞語,這句話中為何只選用了這兩個?
課堂進入深思熟慮的佳境,學生們領悟到作者用詞義相近的兩個詞重復強調,這兩個詞語中的“鍥”“雕”“琢”三個字均為動詞,給人以行動感、過程感、律動感,特別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上進者的人生姿態(tài)。教學中不僅要有呈現思維過程的熱血沸騰,還應有比較思維的靜思默想。靜思默想中與自己“真對話”,或讓思維朝向四面八方打開,形成多個向度的思辨性理解;或讓思維避免定式,不滿足于“眾說”,形成有深度的思維。
2.比較語段。詞與詞的組合,就成了句,也就產生了語流,自然就有了節(jié)奏感。靜靜面對每一篇文本,從理性切入,冷靜地打量,陌生化的推敲,在渾然不知的親切感中激蕩思維,有料,有力,有得。
節(jié)奏明朗是詩歌的應有屬性,教學《秋天》第三小節(jié)時讓學生打著節(jié)拍讀詩行。
“稻穗兒熟,蟬聲兒消,成熟的向日葵在低頭彎腰;野菊花香了田間羊腸小路,牛兒羊兒都長了肥膘。”
很快,同學們就發(fā)覺節(jié)拍亂了。怎么辦?試著刪啊。一段“熱讀”,學生發(fā)現“在”“田間”“都”幾處可刪去,不僅僅為了節(jié)奏的順暢,更從內容本身出發(fā),有理有據。原來名家的作品不僅可以品賞,還可以修改。就在學生們沉浸于酣暢推敲之境,教者進一步啟發(fā):“可不可以不需要刪去字詞,也能讀出原詩句的節(jié)奏的?”教室內頓時又熱鬧起來,節(jié)拍又起,反復研讀。不多時,竟有許多學生讀出了原有詩句的節(jié)奏,甚為興奮,于是八分音符、十六分音符的節(jié)奏出現在朗讀中。同學們恍悟: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節(jié)奏感,要帶上差異思維欣賞文本。
從讀出詩歌節(jié)奏,到推敲出“多余字詞”,再到品讀出詩句字詞的“一個不可少”。整個教學在語文思維的半徑上,跳躍式地走向一個四海八荒的語文場域。這里,語文思維成了主角,語文漣漪如慢鏡頭一般大尺度地層層漾開,如此曼妙……
3.比較篇章。由段成文,構成了一個整體,恰如一棟建筑一樣,自然就有了建筑美。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門羅曾推介關于小說的閱讀方式:“小說不像一條道路,它更像一座房子。你走進里面,待一小會兒,這邊走走,那邊轉轉,觀察房間和走廊間的關聯(lián),然后再望向窗外,看看從這個角度看,外面的世界發(fā)生了什么變化。”其實,閱讀任何文本又何嘗不如此?
《索溪峪的野》(人教版六年級上冊)全文五個自然段,每段都有中心句。教學中,筆者讓學生們找出每段的中心句,教學沒有止步,而是進一步把五個中心句聚集在一起“打量”。學生們很快發(fā)現五個中心句又是由總到分的方式來構架整篇的。教學繼續(xù)往下走,第二、三、四、五中心句間,又是由遠到近、由靜到動的行文方式。通過進一步的閱讀比較,發(fā)現文本是用描摹展現的方式,來表達山的野;用童話方式,來表達水的野;用細節(jié)刻畫的方式,來表達猴子的野;用典型列舉的方式,來表達游人的野。
幾乎所有文本都是將所見所聞所感打碎重新組合,利用時空轉換而呈現出來的,色調不一,大小不一,形狀不一。教學中,當然就要著力關注這其間的“不一”,洞察作者思路,內化文本妙法,實現創(chuàng)造表達是聚焦語文思維、生長語文能力的不二法則。
整合,在于搜集提取,在于聚焦言語的意象,在于整體把握文本的意圖。一篇文章總有各種“角色”出場,最終要凸顯的一定是某個角色或某類角色;一篇文章總有各種場景出現,最終要聚焦的一定是某種現象或某類人格。教學中,從文本整體出發(fā),借力各類信息源,把文字圖像化,實現文字內容“看得見”,從而觸摸到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
1.整合場景。任何一篇文本都會出現表達的詳略問題,常常在詳略比較中能讓我們明白文本重心,揣悟作者意圖。但《花花兒》(蘇教版修訂六年級上冊)一文,跳出詳略表達的一般性思維,而是用了蒙太奇的手法,平鋪直敘,均勻行文。文章是“最賢的妻、最才的女”楊絳所寫,她回憶了家里曾養(yǎng)過的一只貓,從如何守規(guī)則、有禮節(jié)、饞嘴食、受委屈、裝萌態(tài)、迎送我等場景描寫,一一著筆,從無遺漏。楊絳不知曉寫文章要詳略得當嗎?為什么舍不得略寫任一畫面?教者讓學生們反復揣悟人貓生活的不同情景,當所有情景都聚焦于楊絳對錢鐘書的思念之上時,學生們豁然:楊絳不容略過花花兒與家人的每一場景,恰恰說明作者內心對花花兒的喜歡與懷念。作者之所以愿意如此絮叨著,其實就是念叨著,念叨的何止是花花兒?實質在追憶一家人的生活,那些事,那個人——默存(錢鐘書)??此沏紤械奈恼?,聚集起來的思想好有張力,恰如合掌的十指。
2.整合意象。詩歌常常以不同的意象“出場”來傳達心情與心境。溫庭筠的《商山早行》:“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六個景物就是平常不過的生活景象,倘若分開,毫無韻味,更談不上神韻與境界,但一旦聚合在一起,傳遞出的恰恰是揮之不去的孤寂人生與境遇。馬致遠的《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痹竟铝⒌膸讉€景物,在作者的“撮合”下構成了孤寂旅途的畫面,羈愁野況的人生味兒油然而起。細致品讀《泊船瓜洲》一詩,京口、瓜洲、鐘山、江南岸、明月等地點景物逐一登場。地點間的“近”,“春風又綠”的時間之久,“何時照我還”的無法歸鄉(xiāng)的現實……時空矛盾糾結在一起,無不展現出作者王安石對家鄉(xiāng)的思念、不舍、真切的愛,更表現出了作者內心深處對政壇隱隱的擔憂、期盼歸隱的真實無奈的惆悵。
“披文以入情”“情動而辭發(fā)”,筆者以為,無論是語文課堂的“入情”,還是“辭發(fā)”,當然都是語文思維的“產出”——語感。語文思維力強的人,課堂就自然會激起語文的“千層浪”,亦更有語感力。
作者簡介:江蘇省如皋市安定小學校長,江蘇省小語特級教師,人民教育家培養(yǎng)對象,正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