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與斯瓦希里語量詞對比淺析

（天津外國語大學，天津 300204）

○、引言

數(shù)量概念是語言的一種普遍范疇，但在不同語言中，數(shù)量的具體表達方式又有所差異。目前，漢語中有數(shù)詞和量詞兩種獨立詞類，數(shù)量概念可通過二者的結合來進行表達。但在斯瓦希里語（以下簡稱“斯語”）中，與漢語中數(shù)詞相對應的詞通常被歸為名詞或形容詞，而與漢語量詞相對應的則通常被歸為名詞。

漢語和斯瓦希里語分屬不同的語言體系。除在構成結構和句法特征上的自然差異外，其數(shù)量概念也有著不同的體現(xiàn)形式?，F(xiàn)代漢語是漢藏語系中漢語語族的分支，量詞的使用是現(xiàn)代漢語的重要特征之一，歷來為語言學界所重視。而斯瓦希里語則是尼日爾-剛果語系中的班圖語族的分支。由于在該語言中量詞的概念相對模糊，名詞詞類屬性也存在差異，在現(xiàn)有的斯瓦希里語詞法研究中，量詞尚未被歸納為單獨的詞類。該語言對象國的眾多學者也曾從不同角度探討了斯語詞的分類問題［1］-［5］，但他們均未提及“量詞”這一單獨類別。鑒于此，本文擬從數(shù)量詞組結構和句法功能的角度出發(fā)，對漢語的量詞和斯語的表量結構進行對比，以期為斯瓦希里語詞類及漢語言對比的研究和翻譯工作提供參考。

一、漢語量詞和斯語的表量結構

從數(shù)量詞組結構的角度來看，漢語的量詞與斯瓦希里語的表量結構存在一定的相似性。王文斌［6］認為，量詞須具備以下三個條件：1.量詞必定表示事物的量；2.量詞必定可與數(shù)詞共現(xiàn)；3.在特定的語言中，量詞的語言表征往往具有相對固定的結構。在這三個條件中，前兩者具有普遍性，第三個條件則因語言而異，即不同的語言往往具有不同的數(shù)量詞組結構。例如，漢語的數(shù)量詞組結構往往是“數(shù)詞+量詞+名詞”，其中，量詞表示名詞的數(shù)量單位；數(shù)詞同量詞結合，共同起著表達名詞數(shù)量的作用。斯語則常借助包含名詞、形容詞①和介詞的數(shù)量詞組結構來完成表量任務，如，在“chupa moja ya maji”（一瓶水）中，“chupa”（瓶）是表示“maji”（水）的數(shù)量單位；“moja②”（一）是數(shù)詞③，表示“chupa”的個數(shù)；“ya”為“n”類④名詞單數(shù)后的物主小詞（介詞）。在這一結構中，名詞“chupa”實際上扮演著量詞的角色。它既表示被修飾的名詞的量，也可與數(shù)詞共現(xiàn)。因此可以認為，斯語中也存在量詞，其數(shù)量詞組結構可概括為“量詞+數(shù)詞+物主小詞+名詞”。

二、量詞的定義及分類

漢語中的量詞表示計量的單位，本身并不包含數(shù)量的意義，只有與數(shù)詞結合后構成的數(shù)量詞組才可表示數(shù)量，因此叫“單位詞”更為準確［7］。如前文所述，斯瓦希里語的量詞也具有這樣的特征。由于其與漢語量詞相對應的詞通常被歸為名詞，因此，斯語中的量詞又可被稱為量名詞或單位名詞。量詞的分類方式有多種，如二分法、三分法和多分法。最簡單的分類法是將量詞歸為兩種，如表人或物的物量詞和表動作或行為的動量詞。另一種較有影響的分類法是三分法，其中最常見的是將量詞分為名量詞、動量詞和形量詞，或者分為名量詞、動量詞和復合量詞。另外還有名量詞、動量詞、時量詞的三分法。除此之外，還有根據(jù)語義或句法功能進行區(qū)分的多分法。如沈陽和郭銳［7］提出的四分法，朱德熙［8］的七分法，以及趙元任［9］的九分法等。而在分出的小類之下又有具體細分。為了對漢語和斯瓦希里語的數(shù)量詞組結構和句法功能進行更有效的對比分析，本文沿用了黃伯榮和廖序東［10］所采用的二分法，即將量詞分作名量詞和動量詞兩大類。

三、名量詞

名量詞是表示人和事物的計量單位。根據(jù)來源和語義等標準，名量詞又可被分為若干小類，如個體量詞、集體量詞、度量衡量詞以及借用名量詞等。一般而言，漢語和斯語的量詞都不能單獨使用，必須與數(shù)詞結合。區(qū)別在于，漢語名量詞的使用具有強制性，而斯語的名量詞則須根據(jù)名詞的特點或整個名詞詞組的意義而定。另外，就其數(shù)量詞組結構而言，在漢語“數(shù)詞+量詞+名詞”的結構中，名量詞的主要句法功能是與數(shù)詞一同充當定語。而在斯語“量詞+數(shù)詞+物主小詞+名詞”的結構中，名量詞的主要句法功能是做定語中心語，數(shù)詞及“物主小詞+名詞”則充當定語成分。除此之外，漢語和斯語量詞使用的不同也體現(xiàn)在名量詞的各個小類中。

（一）個體量詞

在使用漢語對個體的人或事物進行計量時，除在少數(shù)成語或文言文中不使用量詞外（如“一箭雙雕”、“九牛一毛”等），其余的必須用個體量詞。更有學者認為，個體量詞是名量詞的主體［11］。常見的個體量詞有“個”、“只”、“匹”、“條”、“顆”、“張”、“位”、“件”、“塊”、“架”、“輛”、“臺”等。其中，“個”是個體量詞里用途最廣泛、最特殊的一個，幾乎可以用于計量所有的個體名詞。此外，名詞與個體量詞之間有時還會存在某種意義上的聯(lián)系。例如，有延展的平面的事物常以“張”計量，如一張紙、一張床等。在這種情況下，名詞會有與之對應的專用個體量詞，如“馬”論“匹”、“魚”論“條”、“飛機”論“架”等。這類個體量詞可以體現(xiàn)出其所修飾的名詞的類別，因而也是漢語量詞的一個顯著特征。

與漢語相比，斯語在計量個體的人和事物時則較少使用量詞。造成這種差異的主要原因是，斯語的許多名詞一般都有單復數(shù)形式，當對這類名詞進行計量時，一般只用數(shù)詞而不加量詞。這也使得斯語量詞的數(shù)量遠遠少于漢語量詞。如在“kiti kimoja”（一“把”椅子）這一詞組中，“kiti”意為“椅子”，數(shù)詞“kimoja”則表示椅子的數(shù)量為“一”。盡管斯語原文中并沒有出現(xiàn)量詞，但在斯?jié)h翻譯中，人們往往按照漢語的量詞使用習慣，將量詞補充在譯文中。因此，該詞組一般譯為“一把椅子”。而在另外一些情況下，如表示整體事物的一部分時，量詞便會在斯語的數(shù)量詞組結構中發(fā)揮作用。如“kipande kimoja⑤cha nyama”（一 塊 肉）、“kipande kimoja cha mkate”（一塊面包）、“rusu moja ya keki”（一層蛋糕）、“fungu moja la fedha”（一份錢）、“tone moja la maji”（一滴水）、“pingili moja ya muwa”（一節(jié)甘蔗）等。

（二）集體量詞

集體量詞與個體量詞相對應，用來對若干人或事物進行計量。它又可分為定量量詞和不定量量詞兩種。定量量詞本身即可表示固定不變的數(shù)目。漢語中常用的定量詞有“對”、“副”、“雙”、“打”等。其中“對”和“雙”表兩個，如“一對雙胞胎”、“一雙鞋”等；“打”表示“十二”，如“一打雞蛋”；“副”既可表示“二”，也可表示其他數(shù)量，但要視所修飾的名詞而定。如在“一副手鐲”中表示“二”，而在“一副撲克牌”中則表示“五十四”。斯語中也存在一些定量量詞，如在“jozi moja ya viatu”（一雙鞋）和“dazeni moja ya mayai”（一打雞蛋）中，“jozi”表示的數(shù)量是“二”?！癲azeni”源于英語詞“dozen”，意為“十二”。

不定量量詞本身表示的數(shù)量是不確定的。如漢語中的“群”、“套”、“伙”、“批”等。盡管它們都可以用來計量集體，但在感情色彩和詞義等方面也存在差別。斯語中的不定量集合量詞則不存在這種特點，它們一般只表示集體的數(shù)量含義，如“safu moja ya milima”（一群山）、“safu mbili za meno”（兩排牙齒）、“msafara mmoja wa magari”（一排車∕車隊）、“seti moja ya samani”（一套家具）、“kundi moja la korongo”（一群鸛）、“mkungu mmoja wa ndizi”（一串香蕉）、“chane mbili za ndizi”（兩把香蕉）、“shada moja la ushanga”（一串珠子）、“shada moja la maua”（一束花）、“shada moja la zabibu”（一串葡萄）等。

（三）借用名量詞

借用名量詞由名詞或動詞轉借而來。這些名詞或動詞在單獨使用時均保留原有的詞性，唯有在同數(shù)詞或代詞連用時才作量詞使用，如“桶”、“碗”、“船”、“頭”、“捆”、“堆”等。這類量詞至少可以再分為三類。

第一類多借用容載工具，如“桶”、“碗”、“船”等。這類量詞在漢語和斯語中均廣泛存在，其用法也符合各自語法中典型的數(shù)量詞組結構。如“一杯茶”（“kikombe kimoja cha chai”）、“一桶水”（“ndoo moja ya maji”）、“兩書架書”（“rafu mbili za vitabu”）、“一盤花生”（“sahani moja ya karanga”）、“一碗米飯”（“bakuli moja la wali”）、“五袋種子”（“mifuko mitano ya mbegu”）等。

第二類多借用身體部位或器官，如“一臉汗”、“一頭烏發(fā)”、“一肚子委屈”等。這類名量詞一般只與數(shù)詞“一”連用，表示整體數(shù)量，有“全”或“滿”的意思。斯語中一般沒有借用器官名稱作為量詞的表達習慣，但有借用其他名詞表達類似含義的情況，如“kichaka kimoja cha nywele nyeusi”（一叢烏發(fā)∕一頭烏發(fā)）等。

第三類多借用動作詞，如“一捆柴”，“一堆土”，“一擔肥”，“一挑水”等。對于這類量詞，斯語中也沒有相對應的借用方式，往往利用借自于名詞的量詞或不定量集體量詞加以表達，如“bunda moja la katani”（一捆劍麻）、“burungutu moja la nguo”（一捆衣服）、“l(fā)undo la takataka”（一堆垃圾）等。

至于度量衡量詞，它是指用度量衡作為單位來計量人或物的名量詞。由于世界范圍內現(xiàn)已采用標準的度量衡系統(tǒng)，因此在翻譯許多當代的斯瓦希里語作品時，可以做到度量衡量詞的一一對應。但也有學者指出，鑒于在特定的、涉及傳統(tǒng)文化的作品中，難免存在國際度量衡標準頒布之前的各國慣用度量衡，因此，人們在翻譯時應當注重不同度量衡量詞的使用，以免產生數(shù)據(jù)上的差異，繼而導致理解性的偏差［12］。由于度量衡量詞的用法與其他名量詞的用法相同，此處不再贅述。

四、動量詞

動量詞是指與數(shù)詞連用的、用以計量動作的次數(shù)或時間的量詞。與名量詞不同，漢語中的動量詞通常與前面的數(shù)詞一起跟在動詞后面，起著準賓語的作用［7］，其典型的數(shù)量詞組結構為“動詞+數(shù)詞+量詞”。動量詞一般分為專用動量詞和借用動量詞。

專用動量詞即專門用于表達動作數(shù)以及時量的量詞。漢語中常見的專用動量詞中表動作數(shù)的有“次”、“回”、“下”、“場”、“趟”、“遍”等。而斯語的專用動量詞表動作數(shù)的只有一個“mara”，它的含義大致和漢語的“遍”、“回”、“趟”、“次”相當。在用法上，“mara”和數(shù)詞一起接在動詞后充當狀語，其數(shù)量詞組結構為“動詞+量詞+數(shù)詞”，如“他咳嗽了兩次”（“Alikohoa mara mbili”）、“我去過非洲兩趟”（“Niliwahi kwenda Afrika mara mbili”）、“他重復了三遍”（“Alirudia mara tatu”）等。

漢語中常用的專用動量詞表動作時量的有“天”、“年”、“小時”、“分鐘”、“周”、“月”等。斯語中也有類似的表達方式，其用法與表動作數(shù)的專用動量詞“mara”有些不同，一般和“kwa⑥”以及數(shù)詞一起在動詞后充當狀語。此處的小詞“kwa”有時也可省略。因此，斯語的典型動量詞數(shù)量詞組結構可歸納為“動詞+（物主小詞kwa）+量詞+數(shù)詞”，如“住一年”（“kaa kwa mwaka mmoja”）、“玩兩個小時”（“cheza kwa masaa mawili”）、“等一分鐘”（“subiri dakika moja”）、“休息一周”（“pumzika wiki moja”）、“唱二十年”（“imba kwa miongo⑦miwili”）等。盡管斯語中也存在專用動量詞，但漢語的專用動量詞不僅在數(shù)量上多于斯語專用動量詞，而且分工更為細化，其使用也更為頻繁。

漢語中的借用動量詞大都來自名詞，少部分來自動詞。借用的方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借用表示執(zhí)行該動作所憑借的工具的名詞，如“踢一腳”、“放一炮”、“開一槍”、“砍兩刀”等；另一種是借用原動詞本身，如“看一看”、“想一想”、“踩一踩”等。這種動量詞在斯語中沒有對應的用法，通常需要借助專用動量詞“mara”或副詞“kidogo”表達，如“切兩刀”（“kata mara mbili”）、“讀一讀”（“soma kidogo”）、“等一等”（“subiri kidogo”）等。因此可以認為，斯語里沒有借用動量詞。

另外，漢語里單音量詞大都可以重疊使用，表示每一、逐一或多的意思，并且能夠充當多種句子成分，如定語、主語等。斯語里則不存在這種重疊用法，相同的意思通常通過其他途徑加以表達，如“代代”（“kila kizazi”∕“kizazi baada ya kizazi”）等。

現(xiàn)將漢語和斯瓦希里語的數(shù)量詞組結構及句法功能對比歸納如下（表1）。

表1 漢語和斯瓦希里語數(shù)量詞組結構及句法功能對比

續(xù)表

五、結論

數(shù)量范疇普遍存在于語言之中，但不同語言表達數(shù)量概念的方式卻有所不同。漢語中有獨立的量詞詞類，而斯語中沒有，但后者的表量結構確實是存在的。盡管許多學者都曾從不同角度探討了斯語詞的分類問題，但迄今為止，人們尚未將量詞作為單獨的詞類進行研究和討論。為了彌補這一缺憾，本文采用了漢語量詞分析中名量詞和動量詞的二分法，從數(shù)量詞組結構和句法功能兩方面分析了漢語和斯瓦希里語在表達數(shù)量范疇時的異同。

一方面，筆者發(fā)現(xiàn)，在數(shù)量詞組結構中，漢語的量詞和斯語的表量結構均既可表示被修飾的名詞的量，也可與數(shù)詞共現(xiàn)。因此可以認為，斯語中也存在量詞（也可稱為量名詞或單位名詞）。另一方面，漢語與斯語在表量方面也存在著諸多不同點，這主要表現(xiàn)在兩種語言對數(shù)量范疇的認識上。漢斯量詞的主要區(qū)別有：1.漢語中有量詞這一獨立詞類，而在斯語中并未單獨列出。2.漢語量詞的種類和數(shù)量眾多，個體量詞極具特色，數(shù)量的表達方式更為豐富和直接；斯語量詞則相對較少，表達也較為含蓄。3.兩種語言均是名量詞多，動量詞少。不同的是，漢語名量詞的使用具有強制性，而斯語的名量詞則須根據(jù)名詞的特點或整個名詞詞組的意義而定。4.漢語中有數(shù)詞和量詞兩大詞類，而斯語中則既無數(shù)詞詞類也無量詞詞類。學界通常將這兩類詞歸于形容詞和名詞大類之下，其量的概念的表達通常須借助相應的名詞。這一特點也造成了漢語和斯瓦希里語在數(shù)量范疇表達時數(shù)量詞組結構和句法功能上的差異。

［注釋］

①漢語數(shù)量結構里的數(shù)詞在斯語中屬于形容詞的一個小類，即數(shù)詞形容詞（vivumishi vya idadi）（Kihore，Massamba&Msanjila，2012：142）。為了方便對比，本文將斯語里的數(shù)詞形容詞統(tǒng)稱為數(shù)詞。

②此處“moja”可省略，因為根據(jù)連接小詞（即物主小詞）“ya”以及名詞“chupa”的形態(tài)即可推斷出此處“chupa”的個數(shù)為單。出于對比的需要，文中例子均保留數(shù)詞。另外，斯語中有一個特別的現(xiàn)象，需要根據(jù)語境來加以區(qū)分。漢語的“一瓶水”和“盛水的瓶子”均可翻譯成斯語的“chupa ya maji”，而根據(jù)斯語的語法定義，“ya maji”及省略的“moja”均在數(shù)量詞組結構中作定語，“chupa”則是定語中心語。本文所舉的斯語例子均為表量的陳述。

③此處“moja”在斯語中劃為形容詞，且須根據(jù)前面的名詞詞類做出相應的改變，詳見尾注④。

④此處“chupa”在斯語中劃為“n”類名詞。在斯瓦希里語中，名詞形態(tài)特征比較明顯。名詞有“類”的范疇，且每類名詞一般有特殊的詞頭作形態(tài)標記。這些詞頭通常表現(xiàn)出單數(shù)、復數(shù)配套使用的特點。就形容詞來說，當與名詞搭配使用時，其詞頭需要進行相應的改變（部分特例除外）。而物主小詞與名詞搭配使用時，需根據(jù)名詞詞類發(fā)生相應的改變。例如，“n”類名詞物主小詞單數(shù)為“ya”，復數(shù)形式則為“za”。

⑤此處“kimoja”（一）可省略，可參照②。

⑥此處“kwa”為“ku”類名詞即動名詞物主小詞。

⑦斯語里，“mwongo”表十年，復數(shù)為“mion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