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框里走下來的母親

覓程

仰望母親

想起故鄉(xiāng)

想起母親

筆端的浪頭

都跪著走路

離別故鄉(xiāng)時

母親還年輕

一座座光禿禿的山

分明是老了

回到故鄉(xiāng)時

連自己都老了

而埋葬母親的山

卻翠綠得如此年輕

相框里走下來的母親

一天夜里

母親從墻上的相框里

走下來

先是給我蓋好了蹬開的被子

然后又去擦了我寫詩的桌子

倒了煙灰缸里的煙頭

再然后，坐在桌子旁邊

小心翼翼地拿起我的詩稿

忽然間，她一步跨過詩的圍欄

一如當(dāng)年走進我家的自留地

一邊走，一邊拔草

如今，母親老了

我恨自己沒有鋤盡詩間的雜草

害得她亂了顫顫的腳步

雪 憶

雪飄著飄著

堆厚了

一直堆到了童年的故鄉(xiāng)

堆成了母親的嘮叨

忽然，我看見

母親哆嗦著

躲到我的詩句里

打了一堆火

圍著幾個詞烤著

我問母親：媽，你咋來咧

母親卻說：黑雪閉門

我尋思著，冷啊

你睡覺實

我怕你詩里的哪個詞

被凍壞

說完，一聲雞鳴

卻不見了母親的影子

而早上起來

推門一看，的的確確

雪地上踩下了一行腳印

活在母親的守望里

母親走了

我就像一片落葉在天空中飄零

十幾年了，一直以為

自己就是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

昨夜一夢，方才發(fā)現(xiàn)

漂泊的靈魂

依然被一根線牽著

原來，在我走出去的村莊

母親在那里

如今，我終于明白

活在母親的守望里

自己才不會飄失

母親的時間觀

母親說，時間的樣子

一如家鄉(xiāng)的溪水

流過白晝又流過夜晚

你不珍惜

她就走了

那一年，家鄉(xiāng)的小溪上

打起了壩

攔住了溪水

卻沒有攔住流逝的時間

后悔沒聽母親的話

現(xiàn)在，母親走了

連自己也找不到了青春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