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精神的抽象繪畫：馬克·羅斯科

陳昱

“沒有任何符號可以解說我們的繪畫，如果有任何詮釋出現(xiàn)，也必然是來自于圖畫與觀者之間的至高經(jīng)驗，藝術的觀賞是一種心靈之間的真實結合，藝術一如婚姻，如果缺乏心靈的契合，也就什么都不存在了?！薄R克·羅斯科

馬克·羅斯科是美國抽象表現(xiàn)主義畫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同時也是色域繪畫風格的開創(chuàng)者之一。“色域繪畫”與以杰克森?波拉克及德?庫寧等人所倡導的“行動繪畫”，共同構成了二戰(zhàn)后在美國產(chǎn)生的抽象表現(xiàn)主義(Abstract Expressionism)運動。色域繪畫風格中含有巨大的漂浮色塊，其邊緣松散而未加限定，這就賦予了色塊以運動感和明確的深度感。后者試圖強調(diào)繪畫本身的行為所帶來的意義，然而前者并不是試圖追尋運動勢態(tài)的繪畫，而是創(chuàng)造了一種純粹通過色彩傳達情感性力量的繪畫。

馬克·羅斯科于1903年9月26日出生于俄國的德文斯克（Dvinsk），1913年他的父親帶著一家人移民美國波特蘭，投奔親戚并居住下來。羅斯科在年少時就表現(xiàn)出對藝術、音樂和希臘悲劇與神話等文學的濃厚興趣。在1923年他決心從耶魯大學退學來到紐約以后，開始師從馬克思·韋伯（Max Weber），正式踏入了藝術生涯。

在羅斯科最初的繪畫生涯中，他的作品多以水彩風景畫為主，其風格大多受到塞尚風景畫的影響。自從三十年代左右開始，羅斯科的作品以暗色調(diào)的厚涂，具有表現(xiàn)主義的風格來描繪生活的都市中的人物和景色。其中有人物、肖像、集體像、裸體、靜物和風景畫等等題材，涉獵十分廣泛。里面的人物充滿了隔閡和疏離之感。

羅斯科在30年代至40年代期間的作品，雖然模仿表現(xiàn)主義的形式，但是羅斯科希望深入對象向內(nèi)去探索，抓住對象的精神去表達畫家自己的思想，這樣的探索呈現(xiàn)在畫面之上的是一個個扭曲的形象。無論是壓抑而封閉的都市景象還是那些無動于衷的龐大厚重的裸女，畫面上反映出的是羅斯科帶有警惕性的與人之間的隔閡。羅斯科一直以來強調(diào)一幅繪畫的重點并不是其顏色、形式或者畫面上的故事，而是畫家有意要表現(xiàn)的觀念。羅斯科渴望創(chuàng)造能表達抽象經(jīng)驗的抽象形式，使得繪畫能夠超越繪畫本身，透過畫面能與觀眾之間產(chǎn)生思想的傳達。因此，畫面中不必出現(xiàn)具體的形象，具體的形象只會束縛住觀眾的思維，引入故事性的歧途。

1946年對于羅斯科來說是藝術生涯中發(fā)生重大轉折的一年。他拋棄了之前幾個階段所一直探討的神話題材、象征以及風景人物等主題，開始傾向于無形式的圖像傳達。創(chuàng)造出了一種新的繪畫樣式，這種獨特的藝術樣式在后來被稱為“多重形式”（multiforms）。這些作品是一次大膽全新嘗試，否定了羅斯科從前繪畫中的神話、風景、人物形狀等與自然世界有關的具體形象，超越了超現(xiàn)實主義和具體神話形象的描寫。他使用了稀釋之后的顏料并繪制成塊的、有著朦朧和光澤的顏色創(chuàng)造出了一種近乎完全抽象的不確定形態(tài)。他不再試圖將自己的象征具體化，而是以很薄的油彩試圖去賦予這些色塊以內(nèi)在的生命力，并通過這些具有內(nèi)在生命力的色塊形狀的自由運動傳達出其中的畫面精神。

羅斯科在隨后的幾年中，不斷地對這些畫面中的形狀進行提煉和簡化，形成了由大塊彩色矩形組成的畫面。這些矩形仿佛漂浮在彩色的底子上，羅斯科使用稀釋的顏料以增加畫面的色彩變化，呈現(xiàn)出一種連綿不斷的視覺變幻效果。這是一種純粹的色彩感官之美，它不存在任何的中心焦點，仿佛無限制地想外擴張著，仿佛能溢出畫面并吞沒觀眾，將他們同化進畫面的色彩體驗中去。

羅斯科認為其簡化的方塊圖形并不是一種簡單的抽象繪畫，他說到：“我并不是一個抽象主義者，我對色彩與造型或者其他事物的關系不感興趣，我只對表現(xiàn)人類的基本情感——悲劇、歡悅和幻滅等感到興趣，事實上曾有人在我的畫作之前大哭，這顯示了我可以傳達人類的基本情感。而面對我作品流淚的人們，必定具有與我作畫時相同的宗教體驗，如果你說你是因為作品的色彩關系而感動，那么我想你沒有抓住我的重點。”

對于羅斯科而言，抽象形式盡管起源于個人的內(nèi)在心理需要，但是其同樣肩負著重建社會價值的重要責任，基于這樣的社會使命，藝術家就必須超越自我表現(xiàn)的局限，在作品中呈現(xiàn)出永恒的普世價值。羅斯科相信，這樣的普世價值存在于悲劇性精神之中。藝術家通過圖畫的結構能夠承載有意義的內(nèi)在理念，藝術的溝通就可以使得觀者在作品之中經(jīng)歷與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時的神圣宗教體驗，而藝術作品中的悲劇精神，將會是激起人類共鳴的關鍵性因素。

圖：馬克·羅斯科，無題，紅色中的黑色與紅色（Untitled, Red and black on red），1964年，現(xiàn)藏于法國蓬皮杜藝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