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番天皇寺櫻花盛開。
香川縣是遍路的最后一站,也被稱為“涅槃道場”,意味著經(jīng)由開悟從一切苦難與束縛中解脫。從愛媛縣進入香川縣,會經(jīng)過幾座高山,其中兩縣交界的第六十六番云邊寺就在四國最高峰上。負重爬山真的會給膝蓋帶來很大壓力,路上我撿了一根和金剛杖差不多長度的木棍,一手一根當(dāng)做登山杖用。兩根棍子加上雙腿,走起來好像四足動物,非??臁2叫械淖铋L距離也是在這時候產(chǎn)生的,在負重十幾千克加上翻越兩座山的情況下日行百里(51千米)。走得多吃得也多,這也讓我身上的儲備糧越來越少。
第六十四、六十五和六十六番之間都是山路,而且人煙稀少,導(dǎo)致我路過第六十五番的時候已經(jīng)斷糧。好不容易走到一個村子,發(fā)現(xiàn)這里除了零星的幾戶山民,并沒有餐廳也沒有便利店。其實那天我之所以能走50多千米,主要也是為了找吃的。沒有吃的,實在走不動了。還好路過一個遍路小屋,可以休息。
天黑之后,我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戶人家亮著燈,就過去問一下附近有沒有餐廳。開門的是個老奶奶,不懂日語的我用“手語”跟她交流了一番。原來附近有一個餐廳,但這個季節(jié)不營業(yè),村子里也沒有可以購買食品的便利店,我只能退回自己的帳篷,吃了剩下的最后兩塊糖開始睡覺。
一個小時后,帳篷外面突然有人說話的聲音。打開一看,原來就是那位老奶奶。她手里拿著一盒米飯團子,一瓶熱茶和幾個雞蛋。原來她知道我沒吃東西后,去廚房做了給我拿來。雪中送炭也不過如此吧!多虧這米飯團,第二天我才有力氣順利爬過第六十六番的最高峰,并且成功地在餓昏之前,找到一個面館,我又得救了。
香川縣又稱烏冬縣,顧名思義是烏冬面之鄉(xiāng)。據(jù)官方統(tǒng)計,香川縣大概有約700家烏冬面館,且菜單內(nèi)容和營業(yè)風(fēng)格都各不相同。香川烏冬面的小店也都很有特色,我們常吃的烏冬面有碗的,也有桶的,之前在第九番法輪寺門口吃面的時候,我和杜老師每人要了兩桶面,吃得很是舒爽。
我們之前宿營做飯的時候,也會選擇烏冬面,不過超市里賣的烏冬面有兩種,一種是未煮的,需要煮十幾分鐘才能煮熟;還有一種是煮熟的,只需要煮一兩分鐘就可以了。在沿路其他城市,雖然我們都能吃到烏冬面,但還是覺得香川的面最便宜實惠,味道最好。再次回到香川,嘗到美味的烏冬面,力氣也恢復(fù)了很多。
遍路在城市里,很容易迷路。城市里的路標(biāo)很多不太清晰,一則是很多不同的路標(biāo)混雜在一起,不太好區(qū)分;二則城市的市政部門有時候會清除一些路標(biāo)。所以在城市里用谷歌地圖比較靠譜,但是在鄉(xiāng)下還是走遍路道比較靠譜。有次我就被谷歌地圖欺騙,在前往第七十五番善通寺的路上,遍路道路標(biāo)顯示往前走盤山路,但谷歌地圖顯示前方有小路可以穿過,我想省下力氣,就跟著谷歌地圖走了小路。
不想越往前走山越陡,我只能背著包一步步往前慢慢爬坡,往前走了大概2千米,進了一個果園,周圍只有一些果樹,前面沒路了,上面全是陡坡。沒了路,我嘗試從果樹中間下去,但果樹密集加上山路陡峭,根本沒法走。
我能看到上面的大路,大路再往前走就是寺廟,地圖上也顯示有50米就能上大路,但我卻怎么也沒法上去。沒有辦法,我只能原路返回,本想省下力氣的我,結(jié)果卻多走了近5千米。
從山上下來,全是一片片綠油油的農(nóng)田。香川縣全年雨水都很少,3月是很舒服的季節(jié),白天的氣溫也能到20多度。我開始換上春裝,櫻花也在隨后幾天競相開放。最開始看到櫻花是在第七十五番善通寺,這里是空海大師的誕生地,寺廟甚是氣派??吹綑鸦ǎ瑫r我的遍路也接近尾聲,心情也變得輕松起來。
女兒節(jié)路過久萬高原,一條街都裝飾著各種人偶。
過善通寺之后,進高松之前,我走到一個城市。傍晚下起了大雨,我四處尋找,實在找不到可以宿營的地方。在城市里,比較難找到搭帳篷的地方,多是找公園或者道站,甚至有些市政廳,但這些地方有時候也要靠運氣,因為城市里隨意宿營是非法的。好在我在高速路邊看到一個商店,商店的門口頂部有一個1米左右的小棚,可以擋些雨,當(dāng)天晚上我就住在那里。雖然上面可以擋雨,但我的帳篷還是有一部分在雨里。天氣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些熱了,我的露營袋是不透氣的,可以防風(fēng)保溫,但睡在里面就會出汗。晚上我醒了幾次,每次都要出來透透氣。
在城市里,很少能有運氣碰到人接待善根宿,實在找不到宿營地的話,還是找民宿比較合適。
在路途的終點,路過高松,這也是我和杜老師一開始集合的地方。2014年我還在高松辦過一次婚禮,對于這個城市,我頗為熟悉。位于高松的第八十四番屋島寺的創(chuàng)建者是來自中國的鑒真大師,鑒真在前往奈良東大寺的途中,建造了這所屋島寺。屋島寺和我也頗有緣分,當(dāng)年我就是在屋島山腳下舉辦婚禮的,婚禮是傳統(tǒng)的日式婚禮。在屋島寺的本堂,我祈愿與和美在加蓬即將開始的生活能一切順利。上屋島山的時候,從山上跑下來一位日本大爺,精神矍鑠,跟我打了招呼就下去了。等我到半山腰的時候,他從山下又跑了上來,這著實讓我感到吃驚。我一邊敬佩他的體力,一邊拼著命往上趕,但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遠去。等我半死不活快到山頂?shù)臅r候,又看到他從山頂上下來。四國的老年人啊,著實讓人佩服!
在到達最后一番大洼寺的前面,有一個遍路沙龍。在這里,可以了解有關(guān)遍路的歷史,也可以和其他遍路者交流心得。同時,所有步行完成遍路的人都可以免費領(lǐng)取一張“遍路大使”的證書。
我在這里遇到一個臺灣的年輕人,感覺很是面熟。后來一聊才得知,原來我們在高知縣最后一個寺廟第三十九番延光寺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他在名古屋上大學(xué),日語自然是沒有問題,于是結(jié)伴一同走向最后一番。邊走邊聊,從他那里得知,讓我迷路的那段山路,平時很多日本人都繞開走大路,下雨天更是千萬不可以走的。
櫻花競相開放。
我和他一同翻過最后一座山,到達結(jié)愿所(最后一番的別稱),完成了這1200千米的徒步。之所以叫結(jié)愿所,是你遍路完成后,可以在這里許下你的愿望,謂之結(jié)愿。
我出發(fā)的時候帶了和美姥姥的納經(jīng)賬,此行遍路,納經(jīng)賬上已經(jīng)蓋滿了朱印。和美的姥姥已經(jīng)90多了,住在老人院里,患了老年癡呆,不能說話。我穿上她的衣服,帶上她曾經(jīng)用過的金剛杖,相當(dāng)于幫她完成了遍路,她應(yīng)該會覺得心安了。
我遍路的時候本來就沒有什么愿望,安全完成這段旅程便是心中所愿了。
善通寺本堂。
四國遍路緣起空海,而空海所學(xué)來自當(dāng)時長安的青龍寺。完成遍路后回國,我專程去拜訪了西安青龍寺。
青龍寺外,人山人海,排起了幾十米的長隊,這里見到的人比我在日本遍路八十八座寺見到的合起來都多。我有些納悶,詢問后得知,來的人都是看櫻花的。青龍寺的櫻花也是由日本友人所種,代表著中日友好。
好不容易到了廟門,我被告知廟里右手旁的禮品店內(nèi)可以納經(jīng)。大師找出印章,蓋在我的納經(jīng)賬上,朱紅的幾個雕刻的大字“第0番青龍寺”,隨后又規(guī)規(guī)矩矩寫上了隸書體“青龍寺”和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