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
唐代詩人身上多有一股俠氣,尤以李白的任俠仗義令人稱嘆。李白的任俠仗義有兩位老師,除父親李客對其有具體的耳濡目染外,梓州(治郪縣,即今四川三臺)隱士兼縱橫術(shù)士趙蕤的耳提面命則給與他大局觀與理論層面上的豐富營養(yǎng)。
趙蕤字太賓,又字云卿,梓州鹽亭(今四川鹽亭)人,主要活動于唐玄宗時代。[1]傳說其先祖是西漢宣帝時蜀中著名易學(xué)大師趙賓。五代孫光憲撰《北夢瑣言》卷五稱其“博學(xué)韜鈐,長于經(jīng)世。夫婦俱有節(jié)操,不受交辟”。益州(治今四川成都)大都督府長史蘇颋向朝廷舉薦人才,在其《西蜀人才疏》中言“趙蕤術(shù)數(shù),李白文章”,將趙、李視為“蜀中雙璧”。但趙蕤至少比李白大13歲。問題還不在年齡,而在于趙蕤早在開元四年(公元716年),即李白16歲時,便編寫出一部在謀略界引起震動、具有縱橫家氣象的奇書——《長短經(jīng)》(又稱《反經(jīng)》),因為它著眼于經(jīng)國治世、帝王權(quán)謀,后來還有人呼之為“小《資治通鑒》”。清代乾隆皇帝十分看重它,曾為之題詩曰:
郪縣創(chuàng)為救弊論,愛憎毆業(yè)匠和函。
向時雖然縱橫說,憂末原歸理道談。
宋刊弆自教忠堂,通變稱經(jīng)曰短長。
比及亂時思治亂,不如平日慎行王。
卷原稱十今失一,總目翻看余一篇。
既是梓州善經(jīng)濟,不應(yīng)辟召又何焉。
津瀛文苑繼家聲,四庫搜羅俾贊成。
邂逅世臣獻遺簡,向年論學(xué)憶西清。
趙蕤的《長短經(jīng)》其實很雜,包羅儒、法、縱橫諸家,有人遂以“雜家”視之。其實,在儒者看來,它講王道講為政,是儒家治國之學(xué)(趙蕤自己也稱它為“儒門經(jīng)濟長短經(jīng)”);在法家看來,它講霸道講權(quán)謀,乃“事功之學(xué)”;在縱橫家看來,它講因時制變,當是“策士詭譎之謀”;而在任俠仗義者眼中,它卻是馳俠使氣,行走天下,殺身謀國的教科書。
縱橫家與任俠仗義的游俠、刺客早在戰(zhàn)國時代就開始結(jié)盟,甚至連為一體。[2]司馬遷《史記》有《游俠列傳》《刺客列傳》二傳,其中不少重諾守信的俠客、刺客(二者相近,可視為同類),其實都是在縱橫家的搖唇鼓動下走上為主子、為國家、也為正義獻身的不歸路的。有的刺客本身就屬縱橫家之列。典型者如荊軻?!妒酚洝ご炭土袀鳌肥稣f他在刺秦王之前的早期經(jīng)歷:
荊軻者,衛(wèi)人也。其先乃齊人,徙于衛(wèi),衛(wèi)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荊卿。荊卿好讀書擊劍,以術(shù)說衛(wèi)元君,衛(wèi)元君不用。
荊軻在衛(wèi)、燕間到底忙碌什么呢?其實就是用縱橫術(shù)去搞國家間的聯(lián)盟。南朝劉宋裴骃《史記集解》引《呂氏春秋·劍技》注“荊卿好讀書擊劍”一句說:“持短入長,倏忽縱橫”,便指出荊軻的刺客兼縱橫家的身份。
而李白十分崇拜的大縱橫家魯仲連(又稱魯連、魯仲子)也具有俠客輕財重義而又諳退讓(隱)的氣質(zhì)?!妒酚洝斨龠B鄒陽列傳》記載他兩件大事:一是秦借長平之戰(zhàn)全殲趙40余萬大軍之威東圍邯鄲,魏安釐王派出將軍晉鄙救趙(后者“畏秦,止于蕩陰不進”),卻又派客將軍新垣衍潛入邯鄲,讓國相平原君勸說趙孝成王尊秦昭王為帝(實際承認秦國為宗主國),以罷圍趙之師。此時魯仲連正好游趙,與新垣衍展開一場舌戰(zhàn),言若尊暴秦為帝,“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新垣衍被魯仲連的義節(jié)及理性分析所打動,再不敢說帝秦的事。“秦將聞之,為卻軍五十里。適會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敗秦軍,解了這場困局。于是平原君欲封降服新垣衍、提振趙國士氣的魯仲連,可是他再三不受;又“以千金為魯連壽,魯連笑曰:‘所貴于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事也,而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fù)見?!钡诙笫掳l(fā)生在此事20多年(一說10余年)后,燕將攻下齊國聊城而據(jù)守,齊國大將田單率軍想奪回聊城,卻一年多都難以攻下,士卒傷亡慘重。魯仲連于是用帛寫了一封書信,用箭射入城中,義勸燕將,曉以利害,語重心長。燕將見書,連哭三日后便自殺了。田單乘勢奪回聊城,回來后論功行賞,要給魯仲連官爵。殊不知魯仲連已經(jīng)逃隱海上,還說:“吾與富貴而詘于人,寧貧賤而輕世肆志焉?!边@兩件大事,讓千年以后的李白感動得不得了,專門作詩歌頌他。
也就是在千年之后,在與李白所在的綿州緊鄰的梓州也出了一個頗有魯仲連氣節(jié)的縱橫家趙蕤。他將任俠仗義之學(xué)與長短縱橫之術(shù)嫁接并糅為一體,構(gòu)成《長短經(jīng)》中的一條引人注目的主線,引得李白不斷造訪、叩問、揣摩、把玩。宋人計有功《唐詩紀事》卷十八引東蜀楊天惠《彰明逸事》說李白從“任俠有氣”的趙蕤學(xué)縱橫術(shù)長達一年多(應(yīng)在趙蕤隱居的郪縣長平山安昌巖)。這時間或許還要長一些。因為李白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曾提及他與逸人東巖子曾經(jīng)同隱于岷山之陽的匡山——這是李白的家鄉(xiāng)。楊慎《李詩選題辭》即指出東巖子就是趙蕤。(參見《升庵集》卷三)。
那么,李白究竟向趙蕤學(xué)到了什么呢?揆度李白的一生,至少有四點。
首先是傲禮?!堕L短經(jīng)》卷八《雜說》之《傲禮》說:
“古人以傲為禮”。這是為什么呢?答曰“欲彰于人德者耳”,“可以重人矣”。我們看李白在長安為翰林供奉時期的狀態(tài):“曾令龍巾拭吐,御手調(diào)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辛文房:《唐才子傳·李白》);“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杜甫:《飲中八仙歌》)……真?zhèn)€是“以傲為禮”!不過,李白的本意卻不是用以彰顯別人的美德,而是由內(nèi)而外的獨立精神、自由思想使然。故由此而為人重,而不是“重人”(使別人受尊重)。唐人劉全白說他“性倜儻”(《唐故翰林學(xué)士李君碣記》)。這既是《莊子》中獲得心靈自由的真人、至人、圣人形象,也是戰(zhàn)國時代獨往獨來,“相忘于江湖”(《莊子·大宗師》)的俠士形象、刺客形象。
其次是霸道,趙蕤在《長短經(jīng)自序》中解釋霸道說:“夫霸道者,駁道也?!谟谟谐?,不問所以;論于大體,不守小節(jié)。”趙蕤這里的“霸道”要點,用現(xiàn)在的大白話講,就是想要做好事情,實現(xiàn)夢想,就應(yīng)不問過程,只求結(jié)果;不要端著架子放不下來,有必要時也可以抹開面子裝孫子。條條大路通羅馬?。≮w蕤又在《長短經(jīng)》卷一《文上》之《論士》里闡述說:“行遠道者假于車馬,濟江海者因于舟楫。故賢士之立功成名,因于資而假物者?!边@意思就是大凡賢能之士立功成名,都需要外在的幫助。我們看李白出蜀以后的行藏:四處干謁,遞交詩文,出入豪宅,廣交朋友,不遺余力地推薦自己而不怕碰壁,其目的就是為了求得“車馬”“舟楫”的幫助。所以郭沫若說他有庸俗的一面,聞一多說他沒有人格。[3]開元十七年(公元729年),李白在安州(治今湖北安陸)因酒醉未及回避李長史的乘駕,遭到后者的當場訓(xùn)斥。李白酒后趕忙寫了一篇《上安州李長史書》表達歉意,并稱頌李長史的寬懷大度、悲天憫人,似乎一副搖尾乞憐的樣子。今天來看,李白其實是在活學(xué)活用老師趙蕤教的霸道加縱橫術(shù)哩!西諺有云:鷹可以飛得像雞那樣低,而雞永遠不能飛得像鷹那樣高。
其三是志大。趙蕤在《長短經(jīng)》卷二《文中》之《德表》引《文子》說:“凡人之道,心欲小,志欲大,智欲圓,行欲方,能欲多,事欲少。”這六條原則是“先王所以守天下也”。該篇引《文子》的話解釋所謂“志大”,就是“兼包萬國,一齊殊俗,是非輻輳,中為之轂也”(以實現(xiàn)天下萬國的根本利益為己任,在紛紜雜亂的是非面前要有主心骨);又解釋所謂“智圓”說:“終始無端,方流四遠,深泉而不竭也”(要圓融通達,不去追究起點,也不規(guī)定終點,目光遠大,思想深邃,才能行走四方)。趙蕤還在該書卷一《文上》之《政體》中提出“知時”的命題,即所謂“審于時,察于用”。他引范蠡及管子的話以注釋道:“時不至,不可強生,事不究,不可強成?!薄笆ト四茌o時,不能違時。語曰:圣人修德,以待時也?!逼渲行囊馑季褪且v時宜,審時度勢,相機而變。這是對“智圓”的延伸解釋。不用說李白是熟知這一點的。他給李長史的及時道歉便證明了這一點。但他畢竟胸懷大志,所以在這封道歉書里也不失時機地講明自己的志向,申明自己的才能,自比禰衡、嵇康而冀其賞識。有人說趙蕤是對李白的事業(yè)心的第一個影響者。[4]未必如此,因為李白應(yīng)該還接觸到大談事業(yè)心的孔孟經(jīng)籍。但《長短經(jīng)》中講“志大”、講“圓通”、講“知時”的思想對李白事業(yè)心的形成與踐行產(chǎn)生過重大作用,也是事實。
其四是任俠(以“俠義”自任)。趙蕤在《長短經(jīng)》卷三《文下》之《正論》的自注里說:“游俠之本生于武,毅不撓,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見危受命,以救時難,而濟同類,以正行之者,謂之武義。”(游俠出身于堅毅剛強的武士階層,不忍心拒絕他人,于危急時接受請求,對自己的承諾銘記在心,拼了性命也要替他人排憂解難,或者幫助有同樣需求的人。以這樣的正氣行走天下者,可以稱之為義俠。)在《長短經(jīng)》卷三《文下》的《是非》篇里,趙蕤還引《史記·游俠列傳》里的話,肯定“以正行之”的義俠“言必信”“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羞伐其德”(應(yīng)允了的諾言一定認真兌現(xiàn),不惜犧牲自己而去解救士人君子于困境之中,做了好事卻不留姓名)的正能量,認為他們?yōu)樯鐣鞒龅姆e極貢獻,遠大于季次(即孔子的學(xué)生公晳哀)、原憲(莊子筆下獨處陋室而弦歌者)這類讀書人(盡管他們也是“讀書懷獨行,議不茍合當世”的正人君子)。《長短經(jīng)》的這些關(guān)于義俠的議論,無疑使青年李白心竅大開,充滿底氣。他在《俠客行》里放聲吟誦燕趙之地的任俠之士,向他們致以千年以后來自大唐盛世的熱情敬禮:
……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
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jīng)》?
詩中歌頌的朱亥、侯嬴都是戰(zhàn)國時代的魏國人。魏安釐王二十年(公元前257年),魏派將軍晉鄙率10萬大軍去解趙都邯鄲之圍(時邯鄲被秦軍圍困),但他卻在蕩陰(今河南湯陽)畏葸不前。侯嬴便向信陵君魏公子無忌獻計,設(shè)法通過安釐王的寵姬如姬竊得兵符,并薦朱亥衣袖藏40斤重的鐵椎,擊殺晉鄙,奪得兵權(quán),從而在邯鄲城外50里處大破秦軍。趙國遂安。在這個著名的“竊符救趙”故事中,侯嬴與朱亥起了關(guān)鍵作用。明人朱諫揭示李白《俠客行》是段“言俠客之雄,自古得名者,莫如侯嬴與朱亥……相結(jié)于無事,守死于危難。然諾之重,山岳為輕;既醉之后,眼花耳熱,意氣慷慨,有若虹霓,勃然橫發(fā)于心胸,可以充塞乎宇宙。義勇之聲,震驚一國?!m死而無愧也!”[5]而李白對以侯嬴、朱亥為代表的燕趙俠士(是俠士兼縱橫家類型)的認識,則當來自《史記》與他的老師趙蕤編著的《長短經(jīng)》。
當然,《長短經(jīng)》提供給李白的營養(yǎng)資源并不止于此;誠如前述,還包括立志、做人、經(jīng)國治世的帝王之術(shù)等等。趙蕤在《長短經(jīng)》自序里寫道:“……當代之士,馳騖之曹,書讀縱橫,則思諸侯之變;藝長奇正,則念風(fēng)塵之會。此亦向時之論,必然之理矣?!贝_乎如此。李白后來的回憶也提及《長短經(jīng)》對其人生道路的影響:“試涉王霸略,將期軒冕榮?!保ā督?jīng)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這“王霸略”,就是李白在《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里所說“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shù)”中的“帝王之術(shù)”。林邦鈞先生說,李白豪放的性格和叛逆不羈的精神以及由此延伸出來的英雄主義,其實乃是戰(zhàn)國縱橫家和俠義之士的思想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融合和發(fā)展;李白對戰(zhàn)國豪杰義士俠士精神進行了深化。[6]葛景春先生認為:李白詩歌寫得縱橫捭闔,頗具奇氣,明顯受到縱橫家風(fēng)氣和兵法的影響。[7]羅宗強先生還指出:趙蕤在《長短經(jīng)》里講時宜的思想,已深入到李白心里,所以,他幻想由布衣而直致卿相。[8]
對于老師的啟沃之恩,李白是終生不敢忘的。開元十四年(公元726年)秋,李白游吳會(今江蘇蘇州地區(qū))后回到維揚(今江蘇揚州地區(qū))。其時因任俠使氣,千金散盡,卻衰疾來襲,且功業(yè)無成,思鄉(xiāng)之情油然而生,但首先想到的還是恩師趙蕤。他在這一年有《淮南臥病書懷寄蜀中趙徵君蕤》[9]詩一首往贈:
吳會一浮云,飄如遠行客。
功業(yè)莫從就,歲光屢奔迫。
良圖俄棄捐,衰疾乃綿劇。
古琴藏虛匣,長劍掛空壁。
楚懷奏鐘儀,越吟比莊舃。
國門遙天外,鄉(xiāng)路遠山隔。
朝憶相如臺,夜夢子云宅。
旅情初結(jié)緝,秋氣方寂歷。
風(fēng)入松下清,露出草間白。
故人不可見,幽夢誰與適?
寄書西飛鴻,贈爾慰離析。
詩中的故人,顯然指趙蕤。是詩在向家鄉(xiāng)的恩師表達感念的同時,又在作自我反省,對出蜀一年多來的不順心與功業(yè)無成(辜負了老師的期望)作了自我批評;不過在自慚與失意之外,也有一份淡定與昂揚。李白知道他其時正處于繁花似錦前的春寒期。冷落的蕭寂很快就會被長鯨吞海的大場面取代。李白胸懷理想,并不會輕易退縮。他飛鴻西蜀,不過是想請老師分享他的幽夢而已。
注釋:
[1]關(guān)于趙蕤的生卒年,主要有二說:一為約生于武則天垂拱四年(公元688年),卒于唐肅宗至德二載(公元757年),享年70歲;一為生于唐高宗調(diào)露(公元679—680)年間,卒于唐代宗寶應(yīng)元年(公元762年)以后,享年80余歲。參見李梅訓(xùn)、鞏曰國譯注《長短經(jīng)》,中華書局2010年版,前言第1頁。
[2]周勛初先生在《李白評傳》中說:“縱橫家和游俠本是各不相謀的,但到漢代之后,二者開始結(jié)合”。其將縱橫家與游俠的結(jié)合定在漢以后,不確。參見周勛初:《李白評傳》,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第212頁。
[3]參見聞一多:《杜甫》。載《古詩神韻》,中國青年出版社2008年版,第178頁。
[4]參見檀作文:《大唐第一古惑仔李白實錄》,當代中國出版社2007年版,第118頁。
[5]轉(zhuǎn)見詹锳主編《李白全集校注匯釋集評》,百花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493頁-494頁。
[6]參見林邦均:《李白的縱橫家思想與風(fēng)格》,載《北京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1986年第1期。
[7]參見葛景春:《李白與趙蕤的〈長短經(jīng)〉》,載《中日李白研究論文集》,中國展望出版社1986年版。
[8]參見羅宗強:《也談李白與〈長短經(jīng)〉》,載《中國李白研究》(1990年集·下),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
[9]按“徵君”系時人對趙蕤之敬辭。漢以來對不就朝廷徵聘之士呼為“徵君”或“徵士”。
作者:西南民族大學(xué)圖書館副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