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雙
1、傾國傾城的傾城
其實,以我天啟派少掌門的北斗之尊,十輩子都不可能跟一個江湖女游醫(yī)混在一起。
一切皆因我突發(fā)怪疾。胸口無創(chuàng)無傷,卻時不時有徹骨痛楚,遍尋名醫(yī)良藥都醫(yī)不了這頑疾。
這日午后,管家領(lǐng)來一面色若鍋黑的丑丫頭。
丑丫頭自我介紹,說她名叫“傾城”。見我眼神復雜地乜她一眼,她忙補充道:“小女子就是‘傾國傾城的那個‘傾城,家中世代行醫(yī),專治疑難雜癥?!?/p>
傾國傾城!
我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就這鷹頭雀腦,大白天也如惡鬼的丑模樣還傾國傾城?那國、那城定是被嚇塌的吧!
我這里正忍俊不禁呢,傾城那雙小黑爪就扒開我胸前衣衫,從藥箱中取出銀針捻于指尖,手指翻飛間,十幾根銀針扎進我胸口。
隨著施針結(jié)束,我的體內(nèi)似有一股暖流涌動,胸口的疼痛突然消失,渾身上下異常舒適。
這丑丫頭看起來不靠譜,沒想到真是神醫(yī)啊。只是,她的銀針雖能暫時緩解我的疼痛,但無法徹底根治,而這頑疾發(fā)作之前又毫無征兆,管家便開出足夠優(yōu)渥的待遇,請她留在天啟派,做我的貼身醫(yī)師。
只是我倆一個容顏俊美似謫仙,一個丑如惡鬼,對比委實太過強烈,常引得路人側(cè)目,仿似我是耍猴人,領(lǐng)著一只瘦黑猴沿街雜耍。
有人提議,傾城姑娘長得如此“隨心所欲”,不如讓丫鬟們給她好好妝扮一下,或許就不會那么嚇人了。
可是,看到傾城被丫鬟妝扮后的模樣,我卻嚇得連手中的書都掉在了地上。
她的黑臉上浮著一層詭異的白粉,張著血盆大口跟我訴苦:“端木軒,我今天可沒搶那些小童手中的瓜果,化完妝,我剛從門里朝外探出半個腦袋,他們就鬼哭狼嚎起來……”
呃,就這冥府惡鬼見了也膽寒三分的模樣,小童們沒活活嚇死算是命大。
化妝比不化還丑,給傾城妝扮之事,至此再無人提及。
這日,我和她正行走在大街上,街邊一女童手指著傾城,仰頭問我:“哥哥,我可以摸摸你的小黑猴嗎?”
我還未回話,女童母親就一把拽走她:“那猴子豈是誰都可以亂摸的,會咬人的!”
“她們說我長得像猴子?”傾城伸手指了指自己,憤慨道,“你有見過像我這么好看的猴子嗎?”
“見過。”我老實應(yīng)答,“有一種胭脂猴,生得十分漂亮,唇紅齒白,大眼睛水靈靈……”
“別再說了!”傾城悲愴擺手,阻止我給她普及猴類知識。
2、闖禍
被小女童認成猴子,傾城的內(nèi)心想來是遭到了重創(chuàng)。
具體表現(xiàn)在:一次宴席上她吃多了酒,蹲在白墻前摳墻皮,跟墻壁喋喋不休:“你真白,長得跟端木軒一樣白,可白了就是美,黑了就是丑嗎?”
見她醉言醉語嘮叨個不停,我讓管家喂她吃些紅瓤果解酒。
誰想到她“哇”地一聲,張嘴吐出紅紅的果瓤,哭得撕心裂肺:“嗚嗚嗚,長得丑有什么錯?居然都吐血了,我馬上就要丑死了么?”
那次酒醉后,傾城四處打聽吃什么食物可以變美。凡是傳說中吃了能美顏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她都要尋來煮了吃,大街上的貓貓狗狗見到她都靠墻根走。
這日午后,傾城不知從何處捉來一只白狐。她剛一拳砸死了白狐,郡王府的管家就找上門來。
那白狐是郡王養(yǎng)的寵物,據(jù)說是從塞外咸巫族覓來的,小東西聰明伶俐,十分通人性,郡王愛若珍寶。
得知愛寵被打死,郡王勃然大怒,要傾城一命抵一命。
我四處托人求情,郡王才放下話來,說我們?nèi)裟軐硪恢煌瑯勇敾鄣陌缀?,就饒了傾城的小命。我只能去往咸巫族,替郡王重新尋覓一聰慧白狐回來。
我跟傾城日夜趕路,終于在黃昏之時趕到咸巫族的領(lǐng)地。
3、人蛇之斗
咸巫族有一座暗黑森林,那里是白狐聚集的地方。
剛到森林入口,耳畔就隱約傳來幾聲猛獸的嚎叫,傾城的一張黑臉嚇得泛白,磨蹭著不肯邁步:“端木軒,我腳底起泡,痛得走不動了。要不,我在森林外等你?”
“腳底起泡最簡單,用劍尖刺破,涂抹點藥粉就好!”我冷漠道,作勢要拔劍。
“哎,別!我的腳突然不痛了!”丑丫頭見我識破她的謊言,只得跟在我身后。
我用劍撥開密密麻麻的灌木枝葉,穿過垂下的藤蔓,小心翼翼地行走半天,也沒見到一只白狐的影子。
眼看天色不早,我們只能原路返回,想著天亮后再來尋白狐。
“端木軒,左前方有……有……”傾城顫抖著嗓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提示我。
我側(cè)身一看,左側(cè)樹木后赫然站著一頭龐然大物,正瞪著一雙血紅如燈籠般的大眼看著我們,來不及多想,我一把推開傾城:“你快躲開!”
“?。。?!”
隨著一聲哀嚎,傾城被我推進了深坑里。
呃,天地良心!我原本是怕她被野獸傷害,卻沒注意到旁邊有一深坑。
結(jié)果……那獸被傾城的嚎叫聲嚇跑了。
我轉(zhuǎn)身朝深坑下看。
“我……我跟你說哦,你趕緊離我遠遠的,我不怕你哦,我……我是個黑猴妖,專吃蛇的……”
坑底,傾城緊握一截手腕粗的枯樹枝。她的對面,一條比她腰還粗的大青蛇正盤踞在地上,嘴里吞吐著紅紅的蛇信,眼神幽怨地盯著那自稱“黑猴妖”的人。
青蛇心底此刻怕是忿忿不平:管你是什么黑猴妖白猴妖,是你掉下來砸到人家了,現(xiàn)在還想用棍子打人家……
一人一蛇僵持了片刻,青蛇有點不耐煩,口中發(fā)出“咝咝”聲,蛇尾掃得枯葉、塵土紛紛亂飛。
傾城見勢不妙,跳起朝那碩大蛇頭就是一棍。
青蛇明顯有些懵,大概是沒想到這體積小自己很多倍的黑猴妖竟敢在蛇頭上動棍。它微怔之后,蛇尾一彈地面,整個蛇身如離弦之箭,直直撲向傾城。
傾城揮舞手中枯枝,擺出一副迎戰(zhàn)架勢。
眼看傾城就要葬身蛇腹,我只得暫且收起“坐坑觀人蛇斗”之姿,飛身到坑底,攬住傾城,再腳尖輕點躍上地面。
4、被丑丫頭暗算
“這位公子,真是好身手!”
不知何時,坑邊竟站著三個身著咸巫族服飾的少年,個個生得俊俏瀟灑,其中一個華服少年朝我含笑稱贊。
傾城把手中枯枝扔到地上,埋怨道:“都怪你多管閑事,否則那蛇早被我打掉了門牙?!?/p>
“這位聽聲音應(yīng)該是姑娘,也好生勇猛,敢赤手空拳跟大青蛇打斗?!?/p>
“你誰呀?看著年紀輕輕,眼神卻不濟,我不是姑娘難道還是男人?”
“嘻嘻,我們小王爺以為你是只猴,還十分擔心小猴會被蛇吞吃了!”其中一個稍顯年幼的少年笑道。
華服少年是咸巫族的小王爺,他說暗黑森林的確有很多白狐,但不是誰都可以獵狐的。
小王爺?shù)囊馑际牵喝粑野褍A城留下,給他做近身侍衛(wèi),他就送我一只白狐。
我倒是贊同,但萬一我犯了胸疾那可如何是好?
小王爺考慮周到,他說咸巫族的巫師會配制一種草藥,專治各種痛疾。傾城雖不愿意留下,但她也明白,尋不回白狐,郡王會要了她的小命。
帶著巫師配制的藥和小王爺送我的白狐,我喜滋滋地返回了京城。
只是,我的苦惱并未消失——巫師配制的藥的確能止痛,但是每次敷完藥后,胸口都特別癢,兩條手臂也酸軟無力,需一個時辰左右才能恢復常態(tài)。有時即使不敷止痛藥,雙臂也會突然變得酸軟。
悲劇的是,就因這莫名的狀況,令我在一場戰(zhàn)斗中手臂失力,被敵方殺死。
我的魂魄飄到冥府,東張西望一番后,發(fā)現(xiàn)墨顏這次總算沒先我一步到,不由得松了口氣。
喝了孟婆湯,我坐在三生石旁等那丑丫頭,想起她上一世那副黑炭猴樣,頗覺好笑。
就在我嘴角笑紋還未漾開時,墨顏沖進了冥府,目光越過排隊領(lǐng)湯的鬼魂們四處張望:“絕宸,快點滾出來!”
哼,你走路才用“滾”呢!
我起身,抱臂依在三生石上,她見到我后,匆匆喝掉孟婆湯,一路小跑過來。
冥府一眾小鬼一臉看熱鬧的表情,朝我倆圍了過來。
“這次,我可沒招惹你?!蔽覕孔∽旖堑男?,分開鬼群,向輪回道走去。
“你還敢說沒招惹我?你若不說猴子都比我好看,我怎會剁了郡王的白狐!還有,那咸巫族小王爺竟跟你一樣歹毒,見我敢跟青蛇打斗,以為我有神力,就成天領(lǐng)著我跟兇禽猛獸打斗,他則跟一幫公子哥兒在旁觀戰(zhàn),猜是我贏還是猛獸贏……剛剛,我就被頭黑熊給吃了?!?/p>
“這也怪我?”
“不怪你嗎?要不是你把我推進深坑里,我能壯著膽子打那青蛇?要不打那青蛇,小王爺又怎會發(fā)現(xiàn)我……”
我加快腳步,不想理睬她。
她卻突然問道:“我醫(yī)術(shù)還行吧,你皮膚癢時,手臂是不是酸軟無力……”
“你說什么?”我止步回頭,這丑丫頭怎么知道我用那止痛藥后,胸口會癢。
“哈哈哈,是我偷偷在巫師給你的藥里摻了癢癢粉……誰叫你把我一人留在那蠻荒之地……”
真是最毒婦人心??!我怒氣填胸,伸手召來一柄長劍。哼,若我讓劍鋒削了那丑丫頭的一頭青絲,她是否會丑得更驚心動魄一些?
“上仙,使不得呀?!痹S久不見,閻君似乎吃胖了些,氣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剛才小鬼來報,說二位上仙這次相見十分和諧,只動嘴沒動手。我料定不會如此祥和……只是這次怎么換了絕宸上仙先動手了呢?”
閻君跟我說話時,丑丫頭趁我不備,一把將我推倒在地,自己長袖飄飄地飄進了輪回道。
“哎呀呀,這墨顏仙子的脾氣委實急躁了些?!遍惥龔澭銎鹞遥瑵M臉“這次怎么就沒打起來”的遺憾之色。
好個丑丫頭,不但下藥害我,還敢在眾目睽睽下推倒本仙,這仇算是解不開了。
推開正殷勤地幫我拂去衣衫上灰塵的閻君,我飛身躍進輪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