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凸顯假設”視域下別解字謎的拓撲認知分析*

張雪梅 劉宇紅

(1.南京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2.南京林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0042)

一、引言

Sperber和Wilson認為，言語交際是一種有目的、有意圖的活動，在交際中，人們在不斷創(chuàng)造和使用各種修辭性語言。[1]別解就是“一種語用修辭現(xiàn)象,即賦予一個詞語以常規(guī)義以外的新義,或重新啟用最初義,或有意識地利用語言的特點進行某種‘曲解’，充滿各種修辭性語言的別解字謎可說是語言最深層特點的產(chǎn)物”。[2]在許多民族語言中，字謎是一個重要的構(gòu)成部分,但其卻常常因自身“娛樂性”而未受到人們足夠的重視。別解是字謎的主心骨，傳統(tǒng)上對字謎的研究一直重語料的搜集與考證而輕認知理論的建構(gòu)。隨著拓撲學在自然學科取得的重大成果和突破，其在語言學特別是認知語言學領(lǐng)域日益受到關(guān)注。意象圖式、不變原則和認知語法這些認知語言學上的概念從本質(zhì)上說都屬于拓撲結(jié)構(gòu)。拓撲學作為專門研究事物之間內(nèi)在關(guān)系的理論，是概括事物內(nèi)在特征及內(nèi)在特征間關(guān)聯(lián)性的研究，因此拓撲學與認知相結(jié)合的認知拓撲理論在揭示字謎的認知規(guī)律(即謎面是對謎底的拓撲)時有獨特的應用價值。然而，認知主體在進行字謎的認知加工時，如何理解謎面中修辭性語言并對它進行正確解讀，獲取正確的拓撲視角是別解字謎的認知關(guān)鍵。Givoni等提出的“低凸顯假設”能對別解字謎謎面中關(guān)鍵詞句的不同語義層級進行有效區(qū)分與正確導向，從而為謎面中關(guān)鍵詞句低凸顯意義的準確選取提供基礎(chǔ)，這為別解字謎解讀的工作機制提供了有效的認知拓撲視角，更具語境適用性。

二、別解字謎研究與“低凸顯假設”

(一)別解字謎的相關(guān)研究

譚永祥先生指出：“別解就是運用詞匯、語法或修辭等手段，臨時賦予一個詞語以原來不曾有的新義的辭格?！盵3](P113)作為一種“年輕而充滿活力”、[4]特殊且復雜的辭格，“別解”與某些辭格既有相似性又有自己的獨特之處。[5]在詞匯方面，別解充分利用了字(詞)的同音、多義等特點，與諧音、雙關(guān)等辭格相似；在語法方面，別解通過詞性變換或詞語、句子結(jié)構(gòu)的不同切分產(chǎn)生了“頓讀”或“句讀”現(xiàn)象，與“趣釋”和“移意”相近；而在修辭方面，別解可以與包括比喻在內(nèi)的多種辭格并用，形成辭格兼格現(xiàn)象。[6]別解亦可以分為固定別解與臨時別解，前者主要關(guān)注各種新詞的創(chuàng)造，如新式縮略語“月光族”，而后者則盛行于各種廣告、謎語、幽默文本中。可見，別解是一種多層面和多維度的語言修辭現(xiàn)象，也是信息發(fā)出者故意所為并對信息接收者的反映有所預期的語用行為。此外，由于別解辭格與人類的聯(lián)想思維有密切的關(guān)系，因而其產(chǎn)生有著認知和心理學的理據(jù)。[4]因此，別解成為了文義謎 (燈謎)最基本的特點，[7]也是文義謎(燈謎) 的主心骨。由于字謎是文義謎的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組成部分之一，而別解又是文義謎的主要生成手段，[8](P5-13)因此，無論漢語還是英語等語言中，都存有大量的別解字謎。

由于英語受自身文字形式所限，其字謎無論種類和數(shù)量都遠少于漢語字謎，研究英語字謎的學者也相對較少,散見于人類學、[9]民俗學等領(lǐng)域。[10](P78-125)而對漢語字謎的研究大多從語言學、文學、心理學、民俗學、歷史學和文化學等方面來分別闡釋字謎的語言特點、文學價值、運作機制、民俗意義、歷史沿流、文化特征等。其中，對字謎認知的研究主要是從語言學中的修辭學(如曹樂夫、[11]張利瑩等)[12]、文字學(如馬慶株、[13]周春林等)、[14]心理語言學(李可祥、[15]沈汪兵等)及認知語言學中的概念隱喻理論(徐瑋琳等)、[16][17]概念合成理論(趙拓、[18]張運橋等)、[19]關(guān)聯(lián)理論(周雪蘭等)等角度展開。[20]這些研究初步發(fā)現(xiàn)了字謎認知加工過程的一些規(guī)律，但仍有不少問題尚待深入分析。

首先，對作為文義謎主心骨的別解字謎的研究不足，只有少數(shù)學者從修辭學角度進行了分析(如張宏梁，[6][7]張利瑩),[12]缺乏從謎面語言文字的音、形、義各方面以及語素、詞匯、語法等多層面、多維度的系統(tǒng)綜合歸納研究。其次，研究對象多集中在漢語范圍內(nèi)，缺乏與其他語言特別是與漢語差異較大的語言(如英語等)的別解字謎的橫向比較研究。第三，對別解字謎的猜射過程的研究缺乏統(tǒng)一的認知視角與認知理論框架，也缺乏結(jié)合字謎語境的認知語用研究。事實上，無論對于哪種語言而言，其別解字謎的猜射過程都反映了人類共有的認知特征，對別解字謎的猜謎行為實際上是語言主體通過心智的認知操作建構(gòu)謎面與謎底關(guān)系的動態(tài)認知過程。不管別解字謎的謎面采用何種修辭性語言，謎面語言始終指向謎底文字，謎面和謎底之間具有一致性，從而產(chǎn)生了二者的拓撲性即拓撲不變量，謎面語言對謎底實際上進行了某種連續(xù)的拓撲變換。當認知主體在扣合別解字謎的謎面與謎底時就是在其心智認知空間尋求謎面語言空間與謎底文字的客觀空間之間的拓撲同胚，是一種拓撲認知加工過程。然而，別解字謎由于謎面某些關(guān)鍵詞語的多義或某些關(guān)鍵句法的多義結(jié)構(gòu)而產(chǎn)生了字面義以及非字面義等多義解讀現(xiàn)象，如何在字謎語境下對謎面中關(guān)鍵語句的文字、詞匯與語法層面產(chǎn)生的各種多音、多義、多頓讀的別解修辭中進行正確解讀，選取指向謎底的正確意義，即獲取正確的拓撲視角，從而提取面底之間的拓撲不變量是別解字謎的認知關(guān)鍵，而“低凸顯假設”恰恰為這一問題的解決提供了有效的方法與路徑。

(二)“低凸顯假設”

修辭性語言，即究竟是字面義還是非字面義最先被人腦進行認知加工，長期以來都是認知科學、語言學、心理學等眾多領(lǐng)域的研究焦點之一。Grice[21]Searle等學者采用了“標準語用方式”，[22]他們主張：在信息受體解析修辭性言語時，其第一步是先解讀所有言語的字面意義，只有在字面意義與信息受體所處語境不一致時，信息受體才會著手理解非字面的修辭意義。而Gibbs、[23]Glucksberg等則提出了“直接處理方式”，[24]他們認為：非字面義的理解和字面義的理解并不矛盾，二者具有一致性，信息受體對修辭性語言的解讀并非經(jīng)由理解全部字面義到察覺其與所處語境之間的不一致進而做出適合情境的準確解讀，在情境信息輸入足夠的條件下，契合情境的非字面意義實際上將被直接獲取。

上述這兩類主張各自從語境信息與詞義信息處理機制的先后順序表明了信息受體對修辭性語言的認知解讀過程，二者都有一定合理性，但也都同樣有所欠缺。例如，一些研究結(jié)果表明，當語言信息受體解讀常規(guī)性修辭語言(如俗語、成語等)時，他們通常是直接取得這些表達的比喻義，這與“標準語用方式”相悖。同樣，“直接處理方式”也有局限性，對于一些修辭性語言(如反語等)而言，與其語境不符的字面意義反而會被激活。[25]為彌補以上兩種觀點的不足，以色列學者Giora在進行了大量試驗后提出了“層級凸顯假說(Graded Salience Hypothesis)”，該理論主張：(1)在解讀目標言語時，詞義加工系統(tǒng)和語境信息加工系統(tǒng)二者同時發(fā)揮作用；(2)詞義加工系統(tǒng)受“凸顯原則”指導，當信息受體對修辭性語言展開解讀時，首先被其大腦感知解析的是高凸顯意義，無論是字面意義還是非字面意義都可以成為高凸顯意義，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高凸顯義均會被優(yōu)先處理，目標言語的意義凸顯層級會受到復現(xiàn)率、原型性、流行性、熟悉度等一些因素的影響；(3)在語言加工處理的初級階段，語境對詞義信息加工所帶來的影響是有限的，它難以遏制高凸顯意義的獲取。[26]但是，“層級凸顯假設”也并非完美無缺，隱喻等修辭性語言在特定的語境中會恢復其字面義。如：

例(1) 大城市的廁所怎么樣？面對窘境，京片子畢竟幽默：上廁所比第三者更難“插足”。[27](P67-68)

盡管例(1)中“插足”的高凸顯意義即隱喻義雖最早被激活并被優(yōu)先處理，但卻并不符合語境需求(“上廁所”)反而需要激活較低的凸顯意義即字面義，形成“語義返祖”的現(xiàn)象；同時，我們依然能感受到其隱喻義。Givoni、Giora和Bergerbest意識到了這一點，為了補充“層級凸顯理論”的不足，他們于2013年在線下實驗和語料庫研究后又提出了“低凸顯意義標記假設”(亦稱“低凸顯假設”)：低凸顯意義的激活需要額外的語境處理機制即“語言標記”(如例(1)中的“上廁所”)。詞語的低凸顯意義雖然被語言標記激活，而詞語的高凸顯意義仍然可以獲得保留，造成低凸顯意義和高凸顯意義的雙重影像。[28]這種雙重影像對于字謎等文字游戲來說顯得尤為重要，是認知主體得以實現(xiàn)認知謎底和獲得娛樂消遣的雙重交際目標。

交際是雙方為了達到某一種交際目的而進行的雙向認知活動，出于交際的目的，人類發(fā)明了語言符號這一工具。自人類學會使用語言以來，它就成為人類社會不可或缺的交際途徑。在交際過程中說話人首先根據(jù)自己交際的需要編譯好自己的信息載體即語言，而聽話人則根據(jù)各種交際背景對說話人的語言進行解碼，這兩個過程都涉及語言的選擇。Blakemore主張，語言的使用過程一定會涉及到不斷地作出選擇，這種選擇過程可能是有意識的，也可能是無意識的，它是由語言內(nèi)在構(gòu)成和語言外在動因所致。[29]Croft認為，詞匯的某個意義使用頻率、熟悉程度、慣用性和原型程度越高，其凸顯意義越高，更易被激活，且不受字面意義與語境信息左右。凸顯意義一旦被語境觸發(fā)，可以立即被激活，但是凸顯程度較低的意義雖然也被編碼了，但是激活速度較慢。為了使聽話人注意到這些凸顯程度較低的意義并加快其激活過程，低凸顯意義需要有額外的“語言標記”。如果說以前對修辭性語言的研究主要從語言信息的接收者即聽話人的視角出發(fā)進行解碼分析，那么“低凸顯假設”則著重探究語言信息的發(fā)送者或說話人視角的編碼過程，即“說話人通過在會話交際中主動插入明確的‘語言標記’來強調(diào)詞組或單詞的低凸顯意義”，[30]促使聽話人在解碼時主動去除高凸顯意義或減弱高凸顯意義的影響。如：

例(2)無語言標記(mark-)Dana: I'll be done with it in a day or two.

達娜：我一兩天把它做完。

有語言標記(mark+)Dana: I'll be done with it in a day or two, *literally.

達娜：我肯定一兩天內(nèi)把它做完。

Givoni、Giora和Bergerbest在試驗中設立了凸顯意義等級的兩極：高凸顯意義(如“我短期內(nèi)把它做完/I'll be done with it in a short period of time”)和低凸顯意義(如“我48小時內(nèi)把它做完/I'll be done with it within 48 hours”)作為七分制凸顯意義測評的兩極，上述高凸顯意義為最高分7分，低凸顯意義則為1分。被試者在實驗中可在1-7分范圍內(nèi)打分。實驗結(jié)果(如圖1)顯示：在有語言標記的情況下，被試打分的平均值較低，而在無語言標記的情況下，被試打分的平均值較高。這說明，與無語言標記的語境相比，聽話人在有語言標記的語境中更傾向于低凸顯意義，這就支持了“低凸顯假設”。[28]

也有學者以漢語為例設計了有關(guān)“兩”等模糊表達語的語用認知試驗。該試驗結(jié)果顯示：在無特別標記的語境中，80%以上的被試者更傾向于認為“過兩天”中的“兩天”在句中呈現(xiàn)高凸顯意義即“很短時間”，且平均反應時間較短；而在特別設計的含有語言標記即不支持高凸顯義的語境中，被試者將會撤銷掉已經(jīng)優(yōu)先反應出來的高凸顯詞義并結(jié)合語境推導出低凸顯的語境含義，會更多選擇“兩天之后”這一低凸顯意義，其反應用時也相對較長。由此可見，語境特別是語境中的語言標記對低凸顯意義的認知提取加工有著重要的作用。[31]

圖1 Givoni等的七分制凸顯意義測評值

三、別解字謎中的低凸顯假設

字謎游戲為了達到其拓寬人們思維角度進而實現(xiàn)娛樂消遣的目的，往往會利用受眾對謎面語言高凸顯意義的思維慣性進行偏離性信息編碼，即故意誤導受眾的語義選擇機制，從而在謎語信息解碼過程中使猜謎者較難得出謎底，甚至得出匪夷所思且奇趣的結(jié)果。字謎的謎面語言(特別是漢語)通常都進行了藝術(shù)加工，修辭化程度更高。字謎作為一種文字游戲，其本身就是一種語境標記形式，因此無論是何種語言，對別解字謎謎面的解讀既不能簡單依賴對謎面字面意義的理解，也不能完全參照謎面的修辭意義，而需要側(cè)重對謎面中具有多義性的關(guān)鍵詞或語句的真正含義的理解與把握。只有挖掘出謎面關(guān)鍵語句的低凸顯意義，抑制高凸顯意義的干擾，才能獲得解讀字謎的正確拓撲視角，從而實現(xiàn)從謎面到謎底的拓撲認知和拓撲同胚的建構(gòu)?！暗屯癸@假設”在謎面關(guān)鍵語句上的語用表征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種情況：其一，關(guān)鍵字(詞)具有多個概念意義，而在字謎語境中則需要采用低凸顯的概念意義；其二，關(guān)鍵字(詞)可能具有多個概念意義或語法意義，然而在字謎語境中并不需要這些意義，只需要把其作為元語言中的分析對象，即側(cè)重把關(guān)鍵字(詞)本身作為一種二維事物進行加工處理；其三，關(guān)鍵語句由于同形異構(gòu)形成多種意義解讀路徑，在字謎語境中則需要低凸顯性句法切分而形成的意義。下面將以謎底為單字(詞)的英漢別解字謎為例，來分別探討這三種表現(xiàn)形式及其在謎面中的認知作用。

(一)低凸顯概念意義

例(3)I start with the letter “e”, I end with the letter “e”, I only have one letter, but yet, I’m not the letter “e”, who am I? Answer: envelope.

例(3)是典型的英語雙關(guān)型字謎(英語字謎謎底大多為字母或單詞)，對謎面里四個“l(fā)etter”的意義解讀是猜謎的關(guān)鍵。在正常閱讀中，由于前兩個“l(fā)etter”后面跟有字母“e”，因此獲得了“l(fā)etter”作為“字母”的高凸顯意義。然而如果第三個“l(fā)etter”也選擇“字母”這一高凸顯意義，那么該選擇和謎面最后一句將產(chǎn)生明顯的矛盾或語義沖突，無法對謎底進行有效的拓撲建構(gòu)。所以，猜謎者需要抑制“l(fā)etter”作為“字母”這一高凸顯意義，而為第三個“l(fā)etter”選取其低凸顯意義——“信”。這樣就可以獲得謎底的一個主要信息，即謎底的主要功能是裝一封信，從而完成了對謎底字形(或詞形)構(gòu)成(即該謎底單詞第一個和最后一個字母均是“e”且該單詞不止一個字母)與字義(或詞義)內(nèi)涵(即能裝一封信件)構(gòu)成的這一雙維度拓撲建構(gòu)。可見，“低凸顯假設”有助于實現(xiàn)英語字謎的拓撲認知達成，對漢語的字謎也是如此。如：

例(4)盡無重點。(打一字)謎底：尺

在漢語中，當一個多音字和其他字構(gòu)成一個詞語，而這個詞語又是一個多義詞(或詞組)的時候，這個詞語就會因不同語音而產(chǎn)生具有層級差異的多個概念意義。如例(4)中，關(guān)鍵詞語“重點”之中的“重”一般讀作“zhòng”，且通常顯示的是其高凸顯意義即“重要的”，但若采用這個意義則顯然難以推理出謎底。而若將該字讀作“chóng”，則顯示出其低凸顯意義即“重復的”。猜謎者結(jié)合謎面具體描述，便可基于相關(guān)漢字的字形要件特征從而拓撲建構(gòu)出謎底漢字，即建構(gòu)“盡”字沒有“重復的點”這一拓撲同胚從而獲得謎底漢字“尺”?？梢姡瑵h語別解字謎謎面中的關(guān)鍵多音字(詞)的高凸顯概念意義往往干擾了猜謎者對謎底的解讀，只有抑制其高凸顯意義轉(zhuǎn)而選擇低凸顯意義才能獲得對謎底的正確拓撲認知。

(二)低凸顯元語言意義

然而，有些別解字謎特別是離合體字謎謎面中關(guān)鍵字(詞)的任何程度的凸顯性概念意義都不重要，而僅是其語法意義出現(xiàn)了等級變化。[32]對其認知過程中需要改變謎面關(guān)鍵字(詞)凸顯的物理特性，使用元語言的語境把關(guān)鍵字(詞)本身作為客觀二維事物，從平面字形視角來構(gòu)建謎底文字的拓撲同胚。如：

例(5)推開又來(打一字)謎底：攤

在例(5)中，“推”作為動詞，其相應的高凸顯意義為“手抵物體向外或向前用力使物移動”，而在本字謎中，則需將其視作一個可以拆分的二維平面事物。同樣，對謎面中的“又”字而言，猜謎者也需要抑制該副詞所具有的“重復”這一高凸顯意義，同時也將其作為一個平面事物解析。也就是說，“推”和“又”在謎面中都應作為元語言分析的目標對象，進而在平面圖形拓撲視角構(gòu)建“前者打開、后者進來”這一同胚，最終實現(xiàn)對謎底漢字的認知。這種故意偏離謎面關(guān)鍵字(詞)所凸顯的概念意義而采用元語言語境把關(guān)鍵字(詞)本身作為客觀事物，從而在字形構(gòu)成上設置謎語的方法在漢英離合體別解字謎中較為常見。只是漢語字謎通常涉及的是筆劃、部首等字形要件的離合，而英語字謎中則往往涉及的是字母或單詞拼寫中的離合。如：

例(6)What word is it from which the whole may be taken and yet some will be left? Answer: wholesome

上述例(6)的英語字謎中，謎面關(guān)鍵詞“whole”和“some”的任何凸顯性意義實際上都是謎底認知的干擾項，只有把它們回歸到元語言語境下作為語言形式的構(gòu)成要素才能構(gòu)建謎底的拓撲同胚。

(三)低凸顯句法意義

“低凸顯意義假設”不僅可以體現(xiàn)關(guān)鍵字(詞)的意義取向或選擇，甚至可以反映到謎面語言的句法層面。許多別解字謎利用了謎面關(guān)鍵語句的同形異構(gòu)產(chǎn)生的歧義來干擾拓撲認知過程。所謂“同形異構(gòu)”：“同形”是指外在語言形式上的同一性或相同性，包括字數(shù)相同、詞序一致等；“異構(gòu)”是指內(nèi)在語言結(jié)構(gòu)方面的差異性或差別性，泛指語法關(guān)系迥異、語言層次切分有別等。[33]在同形異構(gòu)的英漢別解字謎中，采用高凸顯情況下的句子切分和語法關(guān)系產(chǎn)生的意義通常會導向歧義而難以實現(xiàn)對謎底的正確拓撲認知，猜謎者必須尋求相應的低凸顯語法關(guān)系并重新切分語句以獲得適恰的拓撲視角。如：

例(7)What has four wheels and flies? Answer: Trashtruck.

例(7)是典型的英語雙關(guān)型別解字謎，對“flies”的解讀是猜謎的關(guān)鍵。由于謎面有“four wheels(四個輪子)”這一語言提示，高凸顯的語法切分關(guān)系是 What/ has four wheels/and flies，那么關(guān)鍵詞“flies”的高凸顯句法意義就為動詞，意為“飛”。相應的該句整體意義為“什么東西有四個輪子而且會飛？”，然而這個意義對于字謎謎底而言就會產(chǎn)生導向偏差，無助于謎底的正確解讀。因此猜謎者不得不放棄這種高凸顯的句法切分方式，轉(zhuǎn)而選擇把“flies”作為復數(shù)名詞(即“蒼蠅”)這一低凸顯的句法意義，獲取 What has/ four wheels and flies(即“什么東西有四個輪子和蒼蠅”)這一低凸顯的語法切分關(guān)系，從而建構(gòu)“四個輪子”和“蒼蠅”相伴的拓撲認知不變量從而獲得“Trashtruck(即‘垃圾車’)”這一謎底。由于漢字是單語素的表意形式，每一個漢字都是音、形和義的結(jié)合體，具有很強的獨立性，因此在解讀漢語字謎時選擇謎面的語句切分方式尤為重要。

例(8)層云飛進重重山。(打一字)謎底：屈

在例(8)中，除了關(guān)鍵字“層”、“云”、“山”需要考慮元語言語境把這些字本身作為客觀事物以外，還需要排除高凸顯的“層云/飛進/重重山”語法關(guān)系，選取低凸顯的“層云飛/進重重山”的語法關(guān)系。由此，猜謎者必須進行如下的認知拓撲操作：“層”字中的“云”這一平面字形要件“飛”走了，或是“飛”進“山”中被“山”遮住了，只留下“尸”字頭，而重疊的“山”則被放了進來，置于“尸”字頭之下，最終構(gòu)建成了“屈”這一謎底漢字。這個別解字謎也體現(xiàn)了“低凸顯假設”在元語言層面和句法層面的雙重應用。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在語言認知解讀的過程中, 語義加工系統(tǒng)和語境信息加工系統(tǒng)一并發(fā)揮著重要作用，語義加工系統(tǒng)通常受“凸顯原則”指導，而在語境影響下，各種層級的凸顯意義的比較、選取實際上是對具體語境意義的多重篩選與構(gòu)建的過程。字詞或語句的高凸顯意義雖最早被激活并被優(yōu)先處理，但是在別解字謎游戲中卻并不符合認知需求與語用交際目標，反而需要通過把握謎面關(guān)鍵語(句)的各類低凸顯意義才能有效形成正確的拓撲視角從而對謎底進行正確的拓撲認知建構(gòu)。此外，語境中先激活的高凸顯意義在別解字謎拓撲認知過程中不僅有干擾迷惑作用，在別解字謎拓撲認知實現(xiàn)后仍可獲得保留，從而在認知主體的思維中形成了意義的雙重映像，這也實現(xiàn)了干擾謎底選擇和獲得猜謎樂趣的雙重交際目標?？梢?，“低凸顯假設”對于別解字謎的拓撲認知分析具有重要的實踐應用價值，希望未來研究能進一步展開探討，借助“低凸顯假設”對幽默、廣告語、歇后語等語言修辭現(xiàn)象展開拓撲認知分析，進一步擴大其適用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