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享樂主義的濫觴尋回理性與道德的力量

劉雨薇

摘 要：在市場競爭日益激烈的中國轉型期，受物質(zhì)利益的激發(fā)，“享樂主義”在中國愈演愈烈。民眾在金錢與享樂的追逐中放棄了道德的堅守，甚至做出違法亂紀的行為。享樂主義的危害不言而喻，阻擋享樂主義價值觀的蔓延已成為必然趨勢。因此，追溯到被看做享樂主義開端的伊壁鳩魯快樂主義，整理了伊壁鳩魯快樂主義中所蘊含的理性與道德的因素，和享樂主義的內(nèi)涵做了區(qū)分。從對快樂主義的概念厘清中看到它之所以不同于享樂主義的優(yōu)勢、和它之所以受到誤解的局限處，以期從中獲得些許啟示。

關鍵詞：享樂主義；伊壁鳩魯；快樂主義

一、引言

中國改革開放后，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科技技術的進步導致全世界資源的擴散、交匯，各國間信息資源的流動傳遞著多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念，造成價值觀多樣化的情勢。雖然一方面有利于思想的交融、啟迪與創(chuàng)新，有利于開拓視野、放寬眼界，但另一方面也沖擊著發(fā)展中國家尚未成形的價值體系與本國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守，混淆了本國人民的價值觀念。比如，伊壁鳩魯?shù)目鞓分髁x。在缺乏充分了解的傳入初期，很多人斷章取義，從字面意義上把它狹隘的等同為只注重當下快樂的享樂主義。在市場競爭日益激烈的中國轉型期，受物質(zhì)利益的激發(fā)，“享樂主義”在中國愈演愈烈。本文追溯到被看做享樂主義開端的伊壁鳩魯快樂主義，以期獲得些許啟示。

二、伊壁鳩魯?shù)目鞓分髁x

伊壁鳩魯?shù)膫惱硭枷氡粴w為快樂主義。因為他把快樂當做自己倫理學的最初起點和最終歸宿，認為“快樂是幸福生活的開始和目的。伊壁鳩魯?shù)目鞓房煞譃閯討B(tài)快樂和靜態(tài)快樂。動態(tài)快樂，主要是由強烈的欲望引起的感覺的變化，隨著欲望的滿足和實現(xiàn)起伏不定。靜態(tài)快樂，指的是在無欲無求的平靜中達到的平衡狀態(tài)，即身體上的免除痛苦和靈魂上的無紛擾。靜態(tài)快樂較動態(tài)快樂而言是更高層次的快樂。動態(tài)快樂在對欲望的追逐中使人心力交瘁，而人的欲望是不斷膨脹的，根本不可能有滿足的盡頭。當一個欲望得到實現(xiàn)后，緊接著又會產(chǎn)生更大的目標，催促著心從得到滿足的那一刻中清醒，又處在渴求的匱乏中，如此循環(huán)往復的不能平靜。這與最高幸福的不增不減的平衡原則相抵觸。而伊壁鳩魯所看重的靜態(tài)快樂是一種永恒不變的持久的幸福狀態(tài)。其中包含的身體免遭痛苦和靈魂不受紛擾，雖然是相互影響、互相依賴的兩部分，即身體健康受損時，靈魂也會受到紛擾；心靈感到不平靜時，也會有害于身體健康。但伊壁鳩魯更強調(diào)靈魂上的無紛擾所代表的精神快樂。認為只有在心靈的寧靜中才能獲得終的快樂，不再有痛苦的存在。

所以伊壁鳩魯?shù)目鞓分髁x并不等同于只沉溺在感官享受尤其是肉體欲望中的膚淺享樂，我們講的是身體的無痛苦和靈魂的無煩惱。”不過，伊壁鳩魯對于動態(tài)快樂的保留和對肉體快樂的不否定也很容易受到非議。他把肉體欲望的滿足當做追求快樂的基礎，“如果抽掉了嗜欲的快樂， 抽調(diào)了愛情的快樂以及聽覺與視覺的快樂， 我就不知道我還怎么能夠想象善?！钡暮诵闹家膺€是運用理性去祛除靈魂上的紛擾，追求心靈的平靜及其帶來的幸福。

三、理性思考下的快樂主義

享樂主義日復一日的沉浸在欲望的滿足帶來的快感下，精神已處于盲目的癲狂與麻木的恍惚狀態(tài)內(nèi)。一味地跟隨本能的欲望行事，不再思考人生的價值與意義。而伊壁鳩魯卻很看重理性的力量，“理性能使我們思議肉體的終結和消散， 而使我們解脫對未來的畏懼， 理性使我們?nèi)绱送陚涞氐玫缴艿玫降囊磺锌鞓?，”強調(diào)在理性的作用下正確認識真正的快樂，擺脫身體的痛苦和靈魂的紛擾。與以往追求智慧的哲學觀不同，滿含理性的哲學也被他視為追求快樂的工具。他宣稱快樂正是“運用清醒的理性研究和發(fā)現(xiàn)所有選擇和規(guī)避的原因，把導致靈魂最大恐懼的觀念驅趕出去?！保ā吨旅疯P信（倫理學綱要）》）其中，對于天體、神和死亡的觀念成為干擾靈魂的最大原因。

（一）天體和神的觀念

古希臘人民對神懷著深深的恐懼，把神視為至高無上的人間主宰，掌控著人的命運軌跡。這種絕對力量的壓迫令民眾惴惴不安。伊壁鳩魯根據(jù)人的感覺經(jīng)驗并不否認神的存在，但并不贊同當時流行的諸神傳說。他認為神是與世隔絕的不朽之身，超脫于凡塵俗世，有自己平靜的幸福，根本不會關心人世間的紛擾或企圖干預普通民眾的生活。

伊壁鳩魯繼承發(fā)展了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自然學說，認為神作為一種存在物，也是由原子組成的物質(zhì)體，削弱了其神秘的超自然性。這種原子運動的偶然性也側面破除了由必然性統(tǒng)治的宿命論、神意等命運學說。在此意義上，伊壁鳩魯把責任感拉回到人們的行為選擇中，所有人都要為自己自行選擇的行為負責。追求快樂時也要考慮后果，不能把自己的抉擇歸為無法改變的無奈宿命。

另外，當時的人們?nèi)狈茖W知識，對于天體的本性和氣象變化等自然現(xiàn)象疑惑不解，常常把想象中的神意、目的附加在具體事物中，影響了靈魂的安寧。伊壁鳩魯主張研究自然學以客觀認識自然現(xiàn)象，要根據(jù)觀察到的事實精確分析研究，不能被非理性的神話傳說和迷信所誤導。

（二）死亡的觀念

死亡總是讓人懼怕的詞眼，尤其在古希臘晚期時，普遍認同靈魂與肉體分離，靈魂在人死后會永存不朽的觀點，所以多數(shù)人還要為死后的生活操勞著。

伊壁鳩魯卻倡導人們理性的對待死亡，他說道“當我們活著的時候，死亡還沒有來臨；當死亡來臨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死亡既與活著的人無關，又與死去的人無關?！保ā吨旅疯P信（倫理學綱要）》）他還用原子論的概念來反駁靈魂不死的觀點，認為靈魂和肉體一樣都是由原子構成，只不過構成靈魂的原子更精細和巧妙。當肉體和靈魂完美結合在一起時，我們便能體會到感覺；可死后肉體復歸塵土，靈魂也隨之飄散、分解成最初的原子，不會再有具象的靈魂，更不會有生時能體驗到的感覺。所以，死亡就是我們生活的終點，占用此生有限的時間去牽掛并不存在的來世，無疑是一種沒有理智的行為。真正明智的人不會害怕死亡，只有接受凡人都會一死的事實，才能心無雜念的面對當下的生活。而生命的關鍵也不在乎它的長短，重要的是它的質(zhì)量。只有專注于眼前的時光，努力追求快樂和幸福，才是最好的善。

四、道德指導下的快樂主義

享樂主義最大的危害性，就是在極端情況下甚至會為了自己的享樂不擇手段，置道德法律于不顧。而伊壁鳩魯?shù)目鞓分髁x卻并沒有占到道德的對立面，雖然他的道德觀念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快樂”這個終極目標而服務的一項因素，只是希望配備了“道德”能力的民眾能選擇更持久、健康的快樂，從而獲得更大的幸福。他強調(diào)理性是人們不可缺少的素養(yǎng)，而擁有理性的人們，必然會在思考中生出德性的種子 。德性和理性相生相伴，成為追求快樂必然的遵循。

（一）節(jié)制欲望

伊壁鳩魯賦予個人欲望存在的合理性，但他并不主張隨心所欲的任其發(fā)展。他區(qū)分了三種欲望：第一種是自然又必要的欲望，比如人的溫飽問題的解決，這是維持人的生存最基本的欲望要求，有助于保持身體健康，安定心靈煩惱。第二種是自然卻不必要的欲望，如放縱的肉體性欲和奢侈的物質(zhì)享受。第三種是既不自然也不必要的欲望，如爭權奪利和虛榮心的滿足，這些只不過是世人虛幻的意見所堆砌起來的空洞假象。

伊壁鳩魯主張理性的思考，遵循道德的指導規(guī)避不必要的多余欲望，保留自然而又必要的欲望。真正的幸福是精神上的自足自滿，而不是肉體欲望的滿足和外在物質(zhì)的享受。 “肚子并不像大眾所想象的那樣難以滿足；真正難以滿足的是關于口腹之欲難以饜足的錯誤信念?！保ā惰蟮賹^藏格言集》）其實一個人基本生活所需求的東西不難得到，可人們總是受周圍各種意見的影響，增添著毫無意義的欲望清單。這些空虛的欲望根本不能解決空虛本身，并總伴隨著求而不得的缺乏與痛苦。所以心靈總處在焦灼、嫉妒等負面情緒中，被貪欲、控制欲等滋擾，不能獲得內(nèi)心的安詳。

相反，內(nèi)心自足的人享有自由的凈土，他們懂得無限的欲望無法被滿足的道理，知足的享受已有的簡單生活。通過自己的理性思考和道德判斷拒絕了外界欲望的誘惑，不被空幻的外在享樂綁架了身心。滿足的擁有所能擁有的，就算是清淡的飲食或粗布面料一樣有它的獨特滋味和質(zhì)感溫度，不強求非要過上錦衣玉食的奢華生活，不把不必要的欲望強加在自己身上，徒添煩惱?！耙磺凶匀坏?，都是容易獲得的；一切難以獲得的，都是空虛無價值的?！保ā吨旅疯P信（倫理學綱要）》）

（二）友誼與公正

伊壁鳩魯很看重友誼的作用，他倡導與他人和平友好的相處，像關愛自己那樣對待朋友，“生活中沒有友誼就無法確保穩(wěn)定和持久快樂的可能性， 也無法保證友誼本身， 除非我們像關愛自己那樣關愛朋友?！眻F結友愛的人際關系能解除我們面對的外部威脅，能夠讓我們相信在危難時刻有可能依賴的對象，從而增進自身的安全感。從反面解釋，獲得朋友相對應的也意味著消除了一個敵人，減少了遭遇矛盾沖突的幾率。在友善和睦的氛圍中，心靈便會感到平安和舒適，有助于獲得身體上的無痛苦與靈魂的無紛擾所帶來的幸福。

而想要長久地維持友誼，必備的因素就是正義。正義是社會成員間形成的互不傷害的契約，一般正義對于簽訂雙方都是公平平等的，堅守正義的原則能給雙方都帶來利益。恪守公正的約定來維持友誼，才能在交往過程中互惠互利，從而保護友誼關系的純粹和完整。而做出不公正的行為后，良心也會遭受道德的譴責，導致靈魂惶惶不得終日，難以達到伊壁鳩魯想要達到的快樂與幸福。

五、啟示與局限

享樂主義的危害并不在于追求享樂，伊壁鳩魯?shù)目鞓分髁x同樣認同人的基本欲望所存在的合理性，也尊重人性中趨樂避苦的本能感受。但不同的是享樂主義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享樂可以違背道德的底線，損害他人的利益以成就自己的私心。伊壁鳩魯?shù)目鞓分髁x卻深刻蘊含著理性與道德的力量。伊壁鳩魯?shù)目鞓纷罱K要實現(xiàn)的無非就是身體的無痛苦和靈魂的無紛擾，當靈魂獲得最終的安寧時，人們將不再被任何欲望所驅使，自足其樂的享受永恒的幸福，他所追求的所有快樂都是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因此，并不是所有的快樂都值得謀求，放棄過多的欲望負擔，遵從理性與道德的指導，才能自由的為實現(xiàn)自身價值而活。因此，我們時刻都不能丟棄身而為人最重要的理性力量，遵循道德的指引，從而從容面對現(xiàn)實的種種誘惑，在浮躁的社會中不丟失自己的信仰。

當然，伊壁鳩魯?shù)目鞓分髁x也有他固有的局限性。第一，伊壁鳩魯?shù)目鞓分髁x建立在感覺認知的基礎上，他正是在感覺主義的認識論奠基下，從日常生活的主觀感覺經(jīng)驗得出了追去快樂、去除痛苦的快樂主義哲學觀。因為人們向往快樂的事情，逃避痛苦的事情是不必論證的自然感受。他堅信感覺的正確性，把感覺當做知識的來源，“如果你排斥感覺，你就沒有標準可依據(jù)，這樣就無法判定那些甚至你認為是錯的判斷?！痹谶@種把感覺當做判斷標準的原則中，快樂主義也就尋到了正當?shù)囊罁?jù)。然而，感覺畢竟是主觀的認知，不同個體的感覺千差萬別、難以統(tǒng)一。以這種不確定的內(nèi)容當做衡量標準，使得伊壁鳩魯?shù)目鞓氛撊菀妆徊煌娜饲猓瑤в胁粐乐數(shù)碾S意性。

第二，伊壁鳩魯?shù)目鞓分饕干眢w的無痛苦和靈魂的無紛擾，是一種安于自足，享受平靜的幸福觀。只要避免靈魂的紛擾和身體的痛苦，能夠安然自得的過著眼前的日子就是平淡卻持久的快樂。但這僅僅是對痛苦的逃避和對紛爭的逃離，并不是積極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快樂，帶有一定的消極情結。在享樂主義盛行的今天，我們更應該擺脫安然度日的懶惰，拿出樂觀進取的精神努力克服困難，積極面對人生中的挫折。迎難而上，才能改變命運，真正獲得屬于自己的幸福！

（作者單位：陜西師范大學 哲學與政府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