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梢兒

◎遠(yuǎn) 牽

一

在人群中盯住一個女孩并非是想象的那么容易，女孩飄忽的背影如一條滑溜打轉(zhuǎn)的魚，難以捉摸。

為什么要跟蹤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說出來也奇怪，艾諾真的并不是很清楚。辛迪是艾諾生意場上的哥們，迪諾廣告公司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合伙人。為把迪諾這個不大點公司的攤子戳起來，兩人暗無天日地一起摸爬滾打了整整兩個月。等攬齊足夠的業(yè)務(wù)使公司一切步入正軌，兩人各瘦了一圈。辛迪本來是個能少費勁就不愿多出力的主兒，這一番折騰后總想著要苦盡甘來，他早就嚷嚷忙完后要好好打理他的終身大事?？蓳?jù)艾諾看，辛迪跟那個叫吳儷的已婚女人情況比較復(fù)雜，主要是女的自己那頭的事一時半會兒還沒扯清。說老實話，辛迪這小子本來就是一個典型的花心大蘿卜，對身邊的女子朝三暮四慣了的，能夠?qū)@個吳儷堅守一年零七個月，就他這樣一位愛情浪子而言，用情已經(jīng)算是相當(dāng)奢侈了。

當(dāng)那愛情浪子把雙臂扶在辦公桌上，向正忙著朝電腦校對圖片小樣的艾諾叨擾不休地說，艾總喲，別工作狂了，暫停一下，來看看一個女孩的小照！艾諾被辛迪使勁硬搬著脖子朝照片壓著看過來，于是就心不在焉地甩過去一眼。

一個女孩的玉照很快顯影在眼前。艾諾用專業(yè)攝影師的目光看，這女孩并不具備平面模特輪廓鮮明的五官特點，甚至沒有什么特別的可圈可點之處，唯一讓人覺得別致的是素面朝天的一張臉上，笑意盈動的嘴角泛起的兩個整齊對稱的小渦兒，像平靜的湖水蕩起的小小漣漪，這張臉因而也在瞬間顯得生動起來。

給點意見，這姑娘怎么樣？辛迪饒有興致地問。艾諾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怎么，哥倫布又發(fā)現(xiàn)新大陸了？不過，這一位還是祖國的花骨朵呢，比起你那位妖艷欲滴的吳儷，也就相當(dāng)于……菠菜跟菜花吧，反正都是你老人家的開胃菜！艾諾對著辛迪壞笑著。

辛迪卻一本正經(jīng)地說，菠菜好哇，富含維生素，鐵鋅微量元素，是男人身體之必須！這菠菜又讓人想起什么來，宋丹丹那小品還記得不，呵呵，秋波對吧，就是秋天的菠菜了，不過可惜的是，這秋波是與我老辛無緣嘍！他停了一下，又來一句，什么花骨朵，早不是處女了，實話告訴你吧，她是吳儷老公包養(yǎng)的小二奶！

二奶？艾諾不相信地又看了一下屏幕，搖搖頭作笑談，要說這姑娘實在也是沒什么性感可言，你說現(xiàn)在的二奶哪個不是豐乳肥臀，二奶這一行有潛規(guī)則，也是需要一定職業(yè)準(zhǔn)入標(biāo)準(zhǔn)的，身體一定得具備資源優(yōu)勢才行的哈！

你懂什么，現(xiàn)在的二奶時興的是悶騷型人才，表面騷的那種不是真騷，像這小妮這種想讓人恨不得一口稀里嘩啦吞下去的小菠菜才是真騷哩！辛迪的見解總有一種讓人不敢恭維的“毒”到之處，艾諾一陣狂笑不止，辛迪卻嚴(yán)肅地過來要跟他談事。愛情浪子重又把雙臂扶在艾諾的辦公桌上，兩眼逼視著對方言辭切切地懇求，艾諾你一定得幫兄弟我一個忙，其實也簡單，就是對這女孩盯梢一周，最好能拍下她與吳儷老公有親密接觸的證據(jù)，那樣吳儷這邊才可以以對方過錯提出離婚，那樣，吳儷就可以分割到一定的財產(chǎn)，我和吳儷就能圓滿走到一起……到時，我自然不會虧待哥們你的！說著，辛迪從抽屜開鎖取出一張現(xiàn)金支票，簽了一個五位數(shù)遞過來。艾諾眼皮抬也沒抬，只反問了一句，你自己怎么不去，對女孩盯梢誰還能比你在行？辛迪拍著自己的臉直叫，哥們噯，我這臉人家認(rèn)識，要不然我還非找你不成！辛迪把支票強塞到艾諾手里，艾諾看了一眼把支票扔回桌上，對辛迪說，這又何必呢，為兄弟幫忙是一方面，主要是現(xiàn)在的二奶現(xiàn)象我本人是深惡痛絕，這二奶是可恨的第三者，是破壞和諧社會的糖衣炮彈，對待她們應(yīng)該像秋風(fēng)掃落葉一樣，嚴(yán)打，哼哼！

那就得用真行動嘍。辛迪小心地看著艾諾說，迪諾這邊的事你且先不必操心，你只管對那女孩盯梢，順便也算休息一陣，兄弟我這廂感激不盡……這支票，你還是要拿上。

一陣你推我讓，艾諾索性地擺擺手，就相當(dāng)于是答應(yīng)了。

女孩的小照拿在手上，艾諾翻過來看到一個地址：水木青城書香苑37號，后面是她的名字：林春暖。

就這樣，艾諾開始了對林春暖的盯梢。

二

那前方十幾米處不疾不緩地行走著的女孩就是林春暖。此時她要去哪里？心里揣著一個不很清楚的秘密，艾諾尾隨著她。在人群中盯住一個女孩并非想象那么容易，艾諾再次感到女孩飄忽的背影如一條滑溜打轉(zhuǎn)的魚，難以捉摸。艾諾摸摸前胸口袋，那照片服服帖帖地還在，春天的風(fēng)還有點涼，他想在那張照片上，應(yīng)該會保留著一點點溫度吧。

林春暖今天著一件白色墜領(lǐng)風(fēng)衣，頭發(fā)海藻一樣飄搖在她臉龐的周圍。她本來是纖瘦的，束腰的風(fēng)衣卻使她顯出一種通體的氣派來。而她手腕的骨感纖細(xì)是藏不住的，在她不時用手梳籠頭發(fā)的時侯，有一個瑩潤的碧玉手鐲就一次次從她的腕部滑回風(fēng)衣里去。從她行走的步伐看，她是一副非常從容快樂的模樣。

這一切艾諾都看得一清二楚。艾諾還推測，那碧玉手鐲想必是吳儷老公送的，沒準(zhǔn)光這一個物件就值個萬八千的。難道物質(zhì)真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會使一個有著素凈面容的少女在物質(zhì)力量的催化下轉(zhuǎn)眼進(jìn)化成這樣一個賺足回頭率的招搖女郎？艾諾真的不知道，眼前看到的這個輪廓精致的背影，和那個泛著笑渦的素凈面容，哪個才是真實的。

根據(jù)艾諾對女人的經(jīng)驗，二奶這個境遇雖然背負(fù)著聲名狼藉的社會角色，但女人們尤其是年輕的女人從心里頭對二奶其實卻不排斥，并且心里說不定還都隱隱地向往著呢，因為二奶從社會再分配中得到的實惠與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她們以一種接近人性弱點的庸常手段，有效釋放了自己的女性能量，并被認(rèn)為是一種魅力。當(dāng)這個社會將一種應(yīng)當(dāng)被用作來加重羞慚之色的胭脂抹在二奶們的臉上，卻不成想這種顏色使二奶們更加柔媚且神采風(fēng)揚。

這個林春暖，還應(yīng)該是個學(xué)生吧，難道也一樣浸染了這種浮華色彩的胭脂？

那林春暖接著走進(jìn)了一家叫豐怡的著名美容院，艾諾稍等了一會兒也跟了進(jìn)去。美容院小姐們左簇右擁，艾諾一言不發(fā)，只沉著臉?biāo)饕廊菰旱念櫩陀涗?。原來那林春暖要來這里接種眼睫毛。這時艾諾的憤青本色又鬼使神差來了，他覺得大為不解。如今這女孩們是怎么了，用艾諾專業(yè)審美眼光看，本來眼睛周圍的睫毛，就好比是池塘周圍的水草，錯落有致，疏淺不一的睫毛能映襯出眼神的清澈明亮，而一排排密密匝匝、修剪整齊的人造眼睫附在眼波周圍，就好比池塘邊機(jī)械地栽種了些松樹柏樹之類，又哪里有神妙靈動之美感？但女孩子們不管這些，她們趨之若騖地來到這里，收獲著浮淺的幸福與滿足，心甘情愿地使自己淪落為人造的觀賞性動物。

美容院的小姐見艾諾不像是來照顧她們的生意的，也就懶得再對他大獻(xiàn)殷勤了。但盯梢要繼續(xù)，艾諾遞上自己的名片，以對豐怡五折廣告優(yōu)惠的許諾和一個人體攝影師對光感與骨肉的肌理運用為借口耐著性子在美容院翻看整容海報蹭時間。美容小姐用玉手指著整容海報上一張張靚麗的容顏，以及這些女人整容前后判若二人的對比效果，直讓人看得目瞪口呆。最后美容小姐說怎么樣，我們的水平絕對一流，艾總以后一定要讓女朋友來我們這里改頭換面喲。艾諾想也未想馬上硬邦邦來了一句，女人的美哪里是技術(shù)問題能解決的，對整過容的女人，讓人無法相信這些靚女們是否具備足夠美的基因來遺傳給她的下一代！一句話說得美容小姐花容突變興致頓失，人家嗔著臉把他撇冷一邊，再不愿搭理。艾諾卻謝天謝地，慶幸自己總算清靜了。

約摸一小時后，林春暖出來了，艾諾繼續(xù)跟進(jìn)。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一會兒工夫林春暖竟走進(jìn)他們公司。在迪諾，辛迪這家伙還專門走出來迎接林春暖，那樣子好不熱情。他們進(jìn)工作間待了半天，才見林春暖喜氣洋洋地走了出來。

艾諾沉著臉進(jìn)門，一見辛迪大怒，我辛辛苦苦盯了她這一天，最后竟然盯梢到自家門口了，這到底怎么回事，辛迪你給我說清楚！辛迪忙賠笑，是她臨時決定非要來的。既來之，則安之，今天哥們便不用再跟她了，怎么樣，辛苦了一天收獲不小吧？哼，收獲你個頭！艾諾氣惱地軟在轉(zhuǎn)椅上，他習(xí)慣性地往電腦里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了林春暖眼簾上懸著兩排扇狀毛片的被稱為這一季最I(lǐng)N的妝容。旁注幾個字：明天我要遠(yuǎn)行。

遠(yuǎn)行？她要去哪里？

辛迪忙說，她說想去青螺山旅行。兄弟，還是那句話，幫忙幫到底……

艾諾朝他干瞪著眼，瞧你那德性，我說不去了嗎，不就是出去待兩天，權(quán)當(dāng)給自己放兩天假算了。

辛迪說，喲嗬，看來對女孩盯梢你可有點投入了。

艾諾吞吐著煙圈幽幽地說一般吧，只是一般。

三

在水木青城書香苑區(qū)37號等了大約一刻鐘，六點半的時侯林春暖終于重又進(jìn)入艾諾的視線。這姑娘今天戴一粉色旅行帽，黑色嵌同色滾條的派勒斯運動裝，頭上晃著檸檬色太陽鏡，耳中聽著MP3，她推著行李箱，背上斜著一個寫生畫夾，乖乖，這林春暖原來是學(xué)畫的！

她在一個攤煎餅的早點鋪要了一套煎餅果子和一筒甜豆?jié){，嗞嗞地吮著冒著熱氣的豆?jié){，美味香甜地將早點慢慢享用完，然后使勁跺了跺露著白襪的低腰旅行鞋，滿面春風(fēng)地招手叫住一輛尾號為冀A7420的TAXI說，去藝術(shù)中心。

不是去青螺山嗎，怎么又去藝術(shù)中心，這女孩的行蹤真是詭異。艾諾只好也叫住一輛TAXI，悄悄跟在后面。當(dāng)然艾諾也沒忘記買上一份與女孩相同的早點帶上車，一大早沒吃飯，他的肚子正餓得咕咕直叫呢。

剛讓早點下了肚，就看到林春暖將一個男子接上車，艾諾思忖，這男人應(yīng)該就是吳儷的老公吧，按理說應(yīng)該是吳儷老公用私車去接林春暖才對，現(xiàn)在二人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無非也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行為更為隱蔽和詭秘吧。

待林春暖挽著那男子下了車，艾諾看清楚了，那男子已近花甲之年，怎么看與吳儷的老公也搭不上調(diào)。艾諾馬上與辛迪取得聯(lián)系，將自己和疑惑說出來。辛迪起初有點語塞，后來干脆將吳儷的老底托盤說出，原來那吳儷最早走的竟然也是二奶路子，熬了八年總算被老公扶了正但卻又很快地失了寵，老夫少妻一場，老頭子對吳儷卻不怎么樣，生活上只對她提供維持一個女人的正常用度，不肯多給吳儷一個子兒。吳儷的老公是本市書畫界名流，可那又怎樣，吳儷守著老頭子等于空守著一大盤雞肋，還不如離了算了！現(xiàn)在老頭子花心不改，老牛又啃上了林春暖這棵嫩草，只要你在林春暖那里掌握了證據(jù)，吳儷這里一紙訴狀到法院提出離婚上訴，就不怕老頭子不同意！

艾諾心里很亂，想想自己不問青紅皂白，這盯的一個什么梢哇！電話那端辛迪還在喂喂喊，艾諾忍下心頭的一團(tuán)不滿，對辛迪恨恨地回話，我跟在女孩后面盯梢，現(xiàn)在全是看在朋友分兒上，其余亂七八糟的事，你別跟我提，我也懶得聽！說完自己就先把電話掛斷。

艾諾抬頭看看，林春暖已不見影了。盯梢的目標(biāo)掉了，艾諾干脆也不急著找了，他覺著倒還不如趁機(jī)好好欣賞一下這些書畫攝影展覽作品，以后公司要發(fā)展業(yè)務(wù)，一些靈感創(chuàng)意總是用得上的。

艾諾特別留意到一種鋪張重復(fù)的攝影表現(xiàn)手法，這種藝術(shù)風(fēng)格下有一個代表作，就是瑪莉蓮·夢露那張著名的臉，五十張著色深淺不同的夢露臉羅列在一起，營造出一種趨同中變異，重疊中起伏的意象迷離的復(fù)雜感受。面對這張公認(rèn)的性感面容，人們似乎窺探到一個女人的內(nèi)心，單純卻又滄桑，瘋狂而又甜蜜，甚至那種故意炫耀的所謂淫蕩，都散發(fā)著一種楚楚可憐的純凈之光。

他不由又想起了林春暖，在她的身上，仿佛也散發(fā)著同樣一種楚楚可憐的純凈之光，只可惜，她怎么能是二奶！

艾諾正想著，眼前浮現(xiàn)一頂粉色旅行帽，這林春暖竟自己往這邊走過來了，她在一組名為《解決方案》的攝影作品前駐足品味。艾諾趕緊跟了上去。

不看不知道，作為行家，艾諾一眼就看出最近攝影作品有了新的創(chuàng)作傾向，并由一個新名詞“風(fēng)月攝影”來一言覆之。作品中的女主角大膽突破攝影角度的底線，在一些嚴(yán)肅的場合下裸體相呈，面對一群一本正經(jīng)的實力派男人，她用一系列玉乳高聳、美腿高抬的身體語言，戲謔并顛覆了男性世界的權(quán)力與尊嚴(yán)。艾諾更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組作品的商業(yè)運作也非常成功，最高一幅作品售價17萬元，最低也達(dá)5萬元，這不僅不令人嘖嘖稱奇。

艾諾的神情引起了林春暖的注意，她側(cè)過臉銳利地看了艾諾一眼，嘴角露出小渦向艾諾笑了笑，繼續(xù)同旁邊的男人低聲說著什么。艾諾分明聽見，林春暖對那男人，也就是吳儷老公的稱謂是：陳老師。

這出師生戀加忘年戀的戲，讓艾諾對這個林春暖越看越糊涂了。

四

以艾諾這個業(yè)余盯梢者的眼光看，林春暖和她的陳老師倒像是很正常的師生關(guān)系，他們看上去自然得很，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曖昧的端倪。中午在昆山灑店吃過自助餐后，林春暖同陳老師就道了別，她竟是獨自一人前往青螺山。

艾諾也跟著來到青螺山，他還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進(jìn)展。

青螺山一帶是風(fēng)景獨特的坡地風(fēng)光，其中以西塘的地?zé)釡厝顬橛忻?。林春暖將自己的行李擱在一家小客店，便像一只放飛的鳥兒，自由自在投入到山水叢林的懷抱。

第一天，女孩背著畫夾在山水間穿行寫生。與幾個年輕人晚上一起在篝火旁歡歌熱舞。

第二天，外出。獨自一人。

第三天，獨自一人，外出。

第四天，艾諾實在沉不住氣了，他用望遠(yuǎn)鏡看到，林春暖又是一個人出了門，他決定近距離對她盯梢，就算被她發(fā)現(xiàn)了他也要弄清楚，林春暖的小葫蘆里到底都裝了些什么藥呀。

這一天天氣多云，氣溫下降了。林春暖著一件煙灰色帶帽毛線衫，纖直的鉛筆褲，頭上捂了一個斯大林格勒保衛(wèi)戰(zhàn)時出現(xiàn)的那種保爾帽，帽下續(xù)著兩股毛茸茸的細(xì)細(xì)小辮子，那樣子就是一個充滿童趣的孩子。今天這孩子受了點寒，老是不時地打噴嚏。她在青螺山腰登上天生橋的一霎那，一個噴嚏猝不及防地爆發(fā)了，正在天生橋抓景的艾諾毫不客氣地摁下了快門。林春暖的照片，他已偷拍了不少，這張拍的，嘿嘿，最接近自然原生態(tài)。

艾諾正在偷著樂，林春暖走過來，臉板得像枚小青杏，她已經(jīng)發(fā)覺自己被拍照了，她要維護(hù)自己的肖像權(quán)。

艾諾心想現(xiàn)在二奶都知道要給自己維權(quán)，這小姑娘在這方面真是不甘示弱呢。但既然被逮個正著，嘴上只好多賠些不是，并當(dāng)著面將那張噴嚏照作了刪除。

林春暖的臉上終于又露出了微笑的小渦，她很大方地對艾諾說，您應(yīng)該不會對我有什么惡意吧，我們其實見過一面，在藝術(shù)中心看展覽，您忘了？

艾諾心里暗暗佩服這姑娘過目不忘的好眼力，他作出努力思考的樣子想了想，終于說對對對好像看那組《解決方案》的作品時有印象，林春暖高興得直點頭。兩個年輕人陌生感很快解除。知道林春暖是美院的學(xué)生，艾諾只是晃悠幾下自己在繪畫方面的半瓶醋而已，居然輕而易舉地獲得林春暖的好感信任，林春暖欣然同意與艾諾結(jié)伴而行。

像你這樣一個年輕姑娘，為什么要一個人出來旅行？

林春暖的回答出乎艾諾的意料，她說這樣好奇問我的人很多，其實這沒什么，我只是喜歡獨立地做事情。

現(xiàn)在好多女孩都拿青春賭明天，不惜放下自我做有錢人家的二奶，呵呵，艾諾笑著打住沒往下說。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quán)利，那林春暖淡淡地皺了一下眉，似乎不愿再繼續(xù)這種話題，她向艾諾展示自己已完成的部分寫生作品，《水之魅》，主要是通過各種姿態(tài)的女性在水中沐浴、浣洗，嬉戲的情景體現(xiàn)一種氤氳的意象：女人是水做的。

不錯，艾諾稱贊。線條流暢，情致優(yōu)美，如果再在光與影的暈合上更大膽運用，會有更好的效果。尤其是你那幅夜浴，如果能采用攝影上的一些技巧，將月色對肌膚的暈染與暗景的襯托使層次處理得更細(xì)膩一些便更完美了！

哦，讓我想想，林春暖隨即竟已陷入了冥想之中。

還真是一個有藝術(shù)追求的姑娘，艾諾微微晗首，忽然，他冒出一個主意，西塘的溫泉不是很有名嗎，不如我們?nèi)ツ抢锱囊唤M攝影，你或許可以從攝影中領(lǐng)悟到光線運用的一些手法！說不定，溫泉水順便也就把噴嚏治沒了！

林春暖盯著艾諾歪頭看了一會兒，用笑渦表示同意了。

西塘溫泉是青螺山腳下的一個人氣漸旺的好去處，據(jù)說水溫常年在40℃左右，是當(dāng)?shù)厝藗冃蓍e度假的首選。辛迪和他前女友中的某幾位曾來過若干次，最終認(rèn)準(zhǔn)戶外溫泉“芙蓉湯”為最佳。艾諾想想自己對林春暖從盯梢兒到一起泡溫泉，這變化也確實讓人有點不好適應(yīng)。如果辛迪知道他到現(xiàn)在為止還是一無所獲，還有閑情泡妞，一定會氣個半死。但那又怎樣，誰讓這林春暖就是沒有二奶的任何跡象呢，怎么看她都像是個情竇未開的小女生嘛。

林春暖在水霧中滑水過來，水紅色的泳衣使她纖秀的身體越發(fā)玲瓏，她兩嘴噙著笑渦，用手指習(xí)慣性地將打濕的頭發(fā)撫弄到耳后，然后有點淘氣又有點不好意思地站在艾諾面前，招呼著艾諾說，怎么樣攝影師，你的model這就來了！

艾諾抬眼，眼前立刻條件反射，一句莎揚娜拉從口中蹦了出來：

最是你那一頭的溫柔，

像一朵蓮花不勝清涼的嬌羞。

艾諾有點沉醉，溫泉水把人的每個毛孔都浸泡得舒服得讓人眩暈，渾身懶懶得一動也不想動。林春暖卻精力充沛得很，她不停地在水中游來游去，活潑得像一條魚。

這條曾經(jīng)不可捉摸的魚，現(xiàn)在就在他的身旁與他一同嬉水呢。艾諾有點糊涂了，他艾諾正與年輕女孩在溫泉中同樂，這是不是就叫做泡妞呢？

夜色開始籠罩 “芙蓉湯”，趕夜場溫泉的人開始多了。

艾諾沒忘記他的工作，在一個相對清靜的腹地處，艾諾開始為林春暖設(shè)計造型拍照。當(dāng)看完用閃光燈拍攝下來的一組鏡頭，艾諾失望地?fù)u了搖頭。

光影的處理還算理想，但整體效果不行。

林春暖也說是。

其實，要是能在水中半裸，也就是把泳衣褪下一點，裸露的上半身直接呈現(xiàn)在水中，這樣的畫面看起來更自然，更唯美一些。艾諾說完又補充一句，但是你要不樂意就算了。

林春暖瞪艾諾，你不就是想哄我脫光衣服么！

艾諾趕緊說，露上半身就行，相信我，絕不是來拿藝術(shù)當(dāng)幌子，實在是藝術(shù)需要我們用精神、用行為去實踐，你說是吧。

艾諾想一本正經(jīng)，可他裝得一定失敗，說不定還有點此地?zé)o銀的意思，林春暖背過身去，重重嘆了口氣。

看樣子小姑娘不像是在裝清純，心里一定在復(fù)雜斗爭著呢。辛迪這小子犯渾，看來經(jīng)的女人越多只會越犯渾，如果連林春暖這樣的女孩都是二奶，那這以情侶湯聞名的 “芙蓉湯”里的女人們，還能有幾個不是二奶？

艾諾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完全站在林春暖立場想問題了，等他抬起頭，林春暖已轉(zhuǎn)過身來。艾諾屏住呼吸，舉起了相機(jī)。

五

林春暖半裸的上身浮在水面上，似一朵微開的白蓮。

她無疑是纖瘦的，但骨肉均勻。她的皮膚白得耀眼，讓月光又涂上一層柔和的光澤。她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顫抖，那女孩子的小小的乳房，似乎不堪一握。當(dāng)艾諾看到林春暖的乳房，就斷定這是處女才有的乳房。艾諾拍過一些人體攝影，對于女性有自己的品味，那種豐滿的大波霸可能會激發(fā)男人欲望，但少女小小的乳房卻更容易讓人產(chǎn)生對美的圈定。

空氣變得很安靜，只能聽到溫泉水在身下的暗暗涌流。

哎呀，下雪了！林春暖突然驚叫了一聲。人泡在溫泉里，而溫泉上卻飄著雪，這種場景實在難得。林春暖探出水面向空中伸出雙臂，用孩子一樣的驚喜迎接這春雪突然的降臨！

太美了，艾諾心里贊嘆不絕，他把這一瞬間迅速定格下來，走過去讓林春暖看，林春暖很開心，她送上兩個盛滿情意的甜蜜笑渦。

艾諾發(fā)現(xiàn)林春暖裸露的肩頭冰涼，他愛憐地將林春暖的肩膀壓在溫?zé)岬娜?，?dāng)他的手觸到女孩的身體，不知怎么他又想起那對小小的乳房，他的腦海強烈升騰起一股要握住她們的欲望，她近在咫尺，他的手多么想擁有她們！

他有點不相信自己，他的手真的大膽去侵犯她們了，林春暖只輕輕“哦”了一聲，然后便伏在他滾燙的懷中，無力地閉上了眼睛。肌膚的親近撫觸像這溫泉水一樣溫柔服貼，艾諾不相信愛情就這樣降臨了，她像這場春雪一樣來得不可思議。在雪花灑過的身體上，急促的親吻又密密地過濾了一遍，在這情意綿綿“芙蓉湯”里，溫存的方式可以成百上千……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兩人開始沉默，他們都有點不好意思開口說話，彼此的眼神卻都已經(jīng)把對方當(dāng)作自己了。林春暖把泳衣系好，艾諾怕她冷，又壯著膽不由分說把她攬在水里，主動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漫無邊際地開聊：

那天與你去藝術(shù)中心的是誰？

是我們美院的陳教授，我的指導(dǎo)老師。

這陳老師的妻子是不是叫吳儷，比陳老師小二十多歲？

誰說的，陳師母是陳老師的結(jié)發(fā)妻子，怎么會冒出個吳儷？林春暖笑著否定。

你前幾天去迪諾公司了？

是哦，你怎么知道的？我業(yè)余時間做平面模特，迪諾廣告的一位先生答應(yīng)給我預(yù)付了很高的報酬，但條件是我這一周必須外出作一次旅行，我是很喜歡旅行的，為了旅行前趕去參加藝術(shù)中心的展覽，我特地去迪諾提前向那位先生預(yù)支了一半的報酬，沒想他同意了。

一陣寒冷突然生硬地席卷了溫水中的艾諾。

錯了，原來全錯了。艾諾望著林春暖，起初一言不發(fā)，過了一會兒禁不住嘴里念念有詞，全是假的，你不是二奶，我知道你不是二奶！

林春暖發(fā)覺艾諾的不對勁，她拍拍艾諾的臉，你怎么了，艾諾，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艾諾望著林春暖，神情復(fù)雜地說，有人對我說你是某人的二奶，他要我對你盯梢，他是個無恥的混蛋！我想，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我一定是被他騙了！

誰，你說誰是二奶，你說誰又是騙子？林春暖半委屈半憤怒地質(zhì)詢眉頭緊鎖的艾諾，見艾諾不說話，要轉(zhuǎn)身離開。

艾諾一把拉住林春暖，你不要離開我，我現(xiàn)在相信，只有你是最真實可信的，其余的，隨便他們吧！

第二天，林春暖已經(jīng)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她又生氣又替艾諾難過，最后她決定還是和艾諾一起回公司看看。

就像最壞的設(shè)想那樣，保險柜被打開，值錢的東西都消失不見，重要的資料也被轉(zhuǎn)移，那個叫辛迪的所謂哥們已經(jīng)沒有蹤影。與他交往的半年，他的所有的話，現(xiàn)在看來都是一套完整的事先編造好的謊話，他的身份是偽造的，他開的支票都是空頭，還有那個吳儷，其實是他的同伙，艾諾的廣告公司在他外出對林春暖盯梢的這段時間，被人掃蕩了個片甲不留。

都是盯梢惹的禍！艾諾神情黯然。

林春暖走近艾諾，輕輕安慰他說，案已經(jīng)報了，那些壞蛋注定沒有好下場！所有一切，包括那些失去的，都會慢慢回來，也都會慢慢好起來的。我和你，這才剛剛開始。你說都是盯梢惹的禍，我不這么看，因為盯梢，我們倆走到了一起，共同開始新生活，這比什么都重要！

艾諾面無表情地握著林春暖手，半天才說出來一句話，他說，親愛的，你說得，很對。

兩個月后，艾諾的攝影作品《夜浴》被藝術(shù)中心館藏，拍賣價直追《解決方案》，但艾諾拒絕將作品售出，因為在他心里，這個作品是無價的。同時，林春暖的《水之魅》系列獲畢業(yè)設(shè)計優(yōu)秀作品獎。更令兩人欣慰的是，辛迪、吳儷的詐騙案件已告破獲，現(xiàn)已被緝拿歸案。

春天快要過去了，天氣正一天天地暖起來。

艾諾在公司收回的那些贓物中翻看到林春暖曾經(jīng)為迪諾拍的一些照片，無意中又見到那些有如夸張濃釅的眼妝造型時，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親愛的，你曾經(jīng)種的那些睫毛還在嗎？

哎呀，你怎么還知道這個？林春暖還有點不好意思。

你都忘啦，你曾被我傻乎乎地當(dāng)作什么二奶盯梢好幾天哩！當(dāng)然，另有家伙在更暗處也對我盯梢了好幾天，不明就里地盯梢或被盯梢，這樣的人生經(jīng)歷，畢竟一輩子難忘！艾諾看著自己面前嘴角漾著幸福笑渦的女人，長舒一口氣后，這樣自我解嘲地平靜地寬慰著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