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貞
引言:,去年年底,由荷蘭阿姆斯特丹國際社會歷史研究所(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Social History)、中共廣東省委黨史研究室、廣州市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聯合主辦,荷蘭王國駐廣州總領事館協辦、廣州農講所紀念館承辦的《馬林與中國》展覽在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紀念館舉行開幕式。展期從2017年11月28日持續(xù)至2018年2月28日。荷蘭駐廣州總領事郭媚瑤女士(Major Crompvoets)和文化官員何宏出席并參加剪彩。本文即由筆者在開幕式上所做專題報告改寫而成。
馬林在故鄉(xiāng)荷蘭:為美好理想獻身而受關注
就我所知,目前國際上收藏馬林(荷蘭人叫他的原姓斯內夫利特,中國人使用的是他在中國的化名馬林)檔案最多的是兩個地方:一是荷蘭阿姆斯特丹國際社會歷史研究所,這個研究所收藏有馬克思、恩格斯的手稿,第二國際的檔案等等。二是莫斯科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這兩個館的收藏各有所長,國際社會歷史研究所的馬林檔案是目前國際上最豐富的一批資料,一是馬林是荷蘭人,二是馬林的后人捐贈了一大批馬林私藏的檔案。其他關于馬林的檔案還見于荷蘭海牙的皇家國家檔案館(Royal National Archive縮寫NA)。它收藏的主要是殖民事務部跟蹤馬林的記錄和各有關官員的報告。
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原名是蘇共中央馬列主義研究院中央黨務檔案館,主要收藏共產國際檔案,不言而喻,會有許多馬林本人的和其他與之相關的文件。
目前我們國內學者使用的僅僅是上述檔案中很小的一部分。1989年光明日報出版社出版了我主編的《馬林與第一次國共合作》一書,但絕大部分是1924年前關涉中國的部分,馬林離開中國后還有許多關于中國的文件和記載,所以得由IISG的幫助,我正在編譯這本書的增補版。
荷蘭對于馬林的研究在世界上首屈一指,這個國家的研究者得天獨厚,使用館藏文獻,所以成果豐碩。關于馬林研究的著作多達上千種,光是書目就編成了一本400多頁的書。
馬林及其戰(zhàn)友的后人在1952年建立斯內夫利特委員會(Sneevliet Comermoration Committee),中國人更喜歡使用其在中國的化名,所以我們叫馬林紀念委員會,這是一個非政府組織(NGO),首倡者是 MARIA和DE WINTER 女士。委員會成立初期是為馬林及其戰(zhàn)友建一個墓碑,地點在荷蘭阿姆斯特丹附近的維斯特菲爾德Westeveld墓地。
馬林紀念委員會平時沒有什么固定的活動,組織每年4月13日前后的祭掃是它的主要內容。祭掃儀式比較簡單。一般在前一年入冬之前,委員會派人到墓碑前種上紅色郁金香的塊根,經過一個冬天的孕育,次年4月人們前來祭掃時,花朵就會綻放。
1992年我為撰寫《馬林傳》,應IISG資助和邀請到荷蘭做學術訪問。時正值馬林遇難50周年,馬林的女兒西瑪·斯內夫利特(Sima Sneevliet)告訴我,4月13日將有祭掃活動,希望我去,還可以結識一些研究者。就在這一天,我向馬林墓碑獻上了一束紅色郁金香,這是馬林“收到的”第一束中國人獻上的鮮花。1923年離開中國后,他一直向往這片熱土而未能如愿,這束花或許可以安慰他的在天之靈。
祭掃儀式由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主持,先是默哀,然后由馬林紀念委員會一位女士朗誦悼念墓中人的詩。那天讀的是馬林生前好友羅蘭·霍爾斯特的詩。然后大家到了一個咖啡館去敘談。
馬林紀念委員會在咖啡館布置了一個小型展覽,茶敘開始前大家先參觀馬林及其戰(zhàn)友的遺物陳列。我驚喜地發(fā)現了一件十分珍貴的三角形紅色錦旗,上書“1927年國際工人代表團來粵紀念”,落款是“中國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政治部”。
錦旗原由羅易保存。馬林與他相識是在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1920年7-8月)期間。后來羅易把它轉送給馬林。后者將其粘到桌子的背面,并于1942年躲過了納粹的搜索,才得以保存下來(詳細情況參見《百年潮》1999年第6期拙文《含淚的郁金香》)。
在咖啡廳我受邀作簡短發(fā)言,由馬林的女兒西瑪譯為荷蘭文。我僅僅介紹了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懸掛著馬林照片,1991年為紀念中共成立70周年中國拍攝的《開天辟地》影片中出現馬林形象等情況,以及我本人粗淺的研究和正在撰寫的《馬林傳》。
發(fā)言之后大家開始喝咖啡,沒有想到的是,我竟然成了咖啡館敘談的主角,受到問題“轟炸”,最尖銳的問題是:“共產國際派馬林到中國,可是你們有人說馬林在中國右傾,右傾就是反革命的同義詞,對嗎?”“有人批判馬林,說他主張中國共產黨與非無產階級的國民黨合作,可他貫徹的是共產國際的指示?!?/p>
這全是涉及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和中國近代史的重大理論問題,哪里是咖啡桌旁的談資。但是有一個問題卻使我立即陷入沉思,而且我必須做出回應:“你將來的書中也會按照這個基調批判‘我們的(OUR)馬林嗎?”
我被他們對自己同胞和先輩的崇敬所感動,我尊重他們的情感,便說“Sneevliet is yours, but I would say he is OURS.”因為他是一位國際性人物,他的足跡遍及歐亞政治舞臺。OURS一詞好像拉近了提問者們與我之間的距離,大家談話語調變得柔和親切了。但畢竟一個個問題使我窮于應付,一杯咖啡已經完全涼了。時間近晚,大家高唱《國際歌》。當晚,荷蘭電視臺播放了祭掃活動,我的形象出現在屏幕上,那個唱《國際歌》的場面讓人感到十分新奇。第二天我到國際社會歷史研究所圖書館查閱資料時,幾位工作人員圍上來說,我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那個唱《國際歌》的場面很有意思。
2008年,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為籌備《馬林在中國》展覽組團訪問荷蘭,得到各方面的支持,幾家電視臺和報紙都報道了代表團的活動。馬林生前曾為躲避納粹追捕而居住在維赫特市,市長先生接見了代表團。
2011年,為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90周年,由騰訊網、《法制晚報》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交通臺聯合組團到海外尋找建黨的史料,我被聘請為顧問。代表團首先訪問的也是阿姆斯特丹國際社會歷史研究所。
上述兩代表團都到維爾特菲爾德墓地上祭掃獻花。荷蘭媒體如電視臺、《人民報》等都有報道介紹。
馬林的女兒西瑪·斯內夫利特夫婦應中共中央邀請在1993年到了中國,追尋馬林的足跡,訪問了北京、上海、廣州、桂林等地。馬林女兒尋找父親是一個十分凄楚動人的故事,前述《百年潮》的《含淚的郁金香》一文有詳細介紹。
馬林在中國:激情燃燒的歲月背后難掩壯志未酬的落寞
我們回到1920年7-8月間,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那正是共產國際因在西方的政策遭到多次失敗而開始把目光轉向東方的時期。關于馬林在荷屬印度(印度尼西亞)的活動發(fā)言引起列寧的濃厚興趣,他參加了大會下設的民族與殖民地問題委員會,討論列寧就這個問題提出的提綱草案。一位畫家為這顆冉冉升起的明星做了一張素描。
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遂于是年8月派遣馬林為駐遠東的代表,他的下榻地在上海。他的使命是幫助遠東擁護蘇俄的活動分子組織起來,依照俄共(布)模式建立共產黨,輸出蘇式十月革命。馬林和共產國際的另外一名代表尼克爾斯基(Nikolskii)參加了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大會。1921年底他到桂林訪問孫中山,1922年攜帶共產國際的8月指示,再次來到中國,會見了孫中山,參加了中共中央8月底舉行的杭州會議,向與會者傳達了共產國際關于國共合作的意圖。此后國共攜手共謀國家獨立民族解放的運動逐漸拉開帷幕。他同孫中山和國共兩黨領導人密切配合。1923年他第三次來中國,以共產國際代表的身份參加中國共產黨的第三次代表大會,從事已經開展中的國共合作,并受孫中山委托,與陳獨秀一起擬定了國民黨改組計劃。
在中國期間他貫徹共產國際的指示,十分注意讓中國共產黨保持政治上的獨立性,不與國民黨在思想上融合,同時為促使國民黨按照蘇俄思想加強組織建設,他以“孫鐸”或“Sentot”的化名,為當時公開發(fā)行的中共機關刊物《向導》周報寫了許多文章,旨在促使孫中山和某些國民黨領導人盡可能多地接受蘇俄推崇的暴力革命道路。他把這種做法定性為“革命的機會主義”。
馬林于1923年8月離開中國。在莫斯科共產國際總部,他繼續(xù)從事關涉東方的工作,與當時在蘇聯的張?zhí)住⑹Y介石等保持著聯系,向他們披露愿意回中國工作的意圖并得到他們的幫助。1924年馬林回到荷蘭后,也一直惦念中國的運動,他致函孫中山,想為后者寫一個傳記并且?guī)椭鷩顸h改組,他致函廖仲愷,希望他進一步推進國民黨改組。但他未能如愿以償回到中國。
馬林崛起于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受到共產國際無產階級革命速勝論氣氛的強烈感染,懷著美好的愿望到了中國,希望把中國帶領到十月革命的道路上。馬林度過的是激情燃燒的歲月。
是他,首次向世界披露了中國共產黨的成立,那是1921年9月4日,中共一大閉幕后剛剛一個多月。這是目前我們見到的關于中共成立大會最早的報道。它先刊登在荷蘭共產黨的《論壇報》上,置于《遠東來信》的大標題之下。后來莫斯科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截取了其中關于中國的部分予以收藏。
是他,首次在1921年底把是年孫中山關于三民主義的演講譯為英文。
是他,最早提出了年青的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合作的建議。
是他,最早批評蘇俄對華政策的言不由衷。
然而,馬林沒有悟到共產國際是為蘇俄外交服務的工具。無論在理論還是實踐中,這個國際組織判斷“是非”的標準和焦點都是蘇俄的國家利益。馬林把過多美好的期待投向蘇俄的外交政策。所以在接觸到中國國情后便產生了種種困惑。
例如,他在工作實踐中看到,蘇俄對華外交言行不一,特別是在外蒙古和中東鐵路問題上,蘇俄違背了其1919年7月25日的對華宣言。他和蘇俄駐華代表越飛直接批評蘇俄外交,認為后者應當踐行承諾,而絕對不能讓人感到蘇俄還在奉行沙皇的帝國主義對華政策。
在國共關系的處理上,他奉有共產國際關于國共合作的指令,但是比他更加激進的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某些人如季諾維也夫卻指責他“右傾”,因他想讓國民黨這個非無產階級政黨與中國共產黨合作。在共產國際理論中,在蘇聯的社會生活中,“右傾”就是反革命的同義詞?!坝覂A”帽子重重地扣在他的頭上。任他據理力爭也是徒勞,這頂帽子長期壓迫著他,難怪到1992年他的女兒西瑪不解地對我說,為什么無產階級責罵我的父親,資產階級也責罵他。
馬林回國后,遠在北海之濱,還時時關注中國的政情。每當中國有大事發(fā)生,他都及時做出回應,如孫中山逝世,李大釗被殺,張作霖被炸身亡,1929年中蘇在中東鐵路發(fā)生武裝沖突時,馬林在《論壇報》上批評蘇聯侵犯中國利益。
總之,在中國的工作是馬林政治生涯中一個重要的時期。也恰恰是這段經歷,在相當長的時間里,蘇聯史學以及受其意識形態(tài)影響的某些共產黨史學,把馬林置于一個至今面目模糊的境地。究其原因,就在于共產國際理論把暴力革命推翻舊世界的蘇俄道路奉為宇宙真理,認為蘇聯是世界無產階級的祖國,所以它的利益世界至上,馬林的批評觸動了這根敏感的神經。
通過近一個世紀長長的歷史隧道,研究者到今天具備了淡定地研究馬林及其時代的條件。我為什么說他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呢?
首先,他把過多的期待和美好理想投射到他并不透徹了解并受到國際社會主義運動穩(wěn)健派質疑的蘇俄十月革命道路上。他帶著歐洲社會主義運動的初心——消除資本主義私有制造成的種種弊端,改善窮苦人的命運,爭取社會正義而登上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舞臺,滿懷熱情地活動于歐亞政治舞臺。在蘇俄短暫的逗留使他相信了共產國際的宣傳,認為除了走蘇俄的暴力革命道路之外,不可能達到建立共產主義天堂實現世界大同的終極目標。 馬林像共產國際主流理論一樣,認為《共產黨宣言》是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圣經。歷史的局限使馬林未能深入理解社會改造的復雜性。
共產主義的基本主張是“共產”,因為《共產黨宣言》的基本點是消滅私有制,建立無產階級文明。在很多人想象中,這些罪惡來源于私產制度本身,以為一旦實行共產,這些罪惡就可通通消除,人間就充滿愛與情誼。正是出于對私有制的厭惡,所以才傾心于共產主義。通過共產國際強大的宣傳聲浪,越是在共產主義沒有兌現過的地方,這種制度的魅力就越發(fā)吸引人,越發(fā)激起人們的向往。
事實是蘇俄在消滅私有制的同時,把社會精英、歷史文化的傳承也一起顛覆了。共產主義天堂沒有建立起來。 誠然,在法西斯勢力猖獗的年代,馬林堅持的還是列寧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向俄國革命者提出的變帝國主義戰(zhàn)爭為國內戰(zhàn)爭的口號,鼓動人們把槍口對準本國政府,推翻現政權。在需要全民團結對付法西斯勢力的時候,這個口號顯得不合時宜,但是作為研究者,不能苛求馬林把握世界大局,在這個十分值得研究的復雜問題上,我們不能苛求于馬林和他的同時代人。我們不能要求一個政治家必須是思想家。不是嗎?即使與馬克思一起撰寫《共產黨宣言》的恩格斯,在該影響深遠的著作發(fā)表若干年后,在1892年寫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序言》中也承認,那本書帶有青年人的特性,書出版后,時代已經發(fā)生重大變化,暴力革命道路并非唯一的選擇,因為資本主義具備自我革新的能力。
第二,馬林的悲劇色彩在于,他真心宣傳和貫徹共產國際的理論與政策,在《向導》周報上不斷批評孫中山和國民黨,以期促使這個黨走上十月革命道路。乃至孫中山說,他寧可不要蘇俄援助,也不能容忍馬林、陳獨秀對國民黨的批評。事情竟然發(fā)展到孫中山為此要開除陳獨秀出國民黨的程度。難怪到1992年他的女兒西瑪不解地對我說,為什么無產階級責罵我的父親,資產階級也責罵他。
歷史的銘記
上世紀20年代回到荷蘭的馬林繼續(xù)從事工人運動,也沒有放棄反對荷蘭殖民政策的活動。1933年 2月,泊于印度尼西亞馬六甲海峽的“七省號”軍艦起義,馬林因組織了一場強勁的聲援運動而被捕入獄。
對于世界范圍內的政治動態(tài)他也表現了非凡的興趣。他參與到西班牙內戰(zhàn)中,站在共和軍一邊。他與第四國際的托洛茨基保持著聯系。
為了抵抗法西斯侵略,馬林和戰(zhàn)友們秘密組織了馬克思—列寧—盧森堡陣線(Het Marx-LeninLuxemberg Front,簡稱MLL),從事抵抗運動和反對納粹迫害猶太人的行徑,法西斯占領者在1942 年殺害了他和他的幾位戰(zhàn)友。
馬林及其同道終生執(zhí)著追求和實踐美好理想,他們沒有蠅營狗茍,這都是歷史事實。這就是為什么馬林和他的戰(zhàn)友受到人們的尊崇:他們敬佩先人的高尚情懷和他們?yōu)樯鐣髁x運動、為爭取社會正義和進步而奮斗終生的精神。他宣傳過共產主義,甚至聲援旨在反對荷蘭殖民政府的“七省號”軍艦起義,甚至為此被判入獄。
荷蘭女王威廉明娜(Wilhelmina Helena Pauline Marie)并沒有因此判他顛覆國家罪而將其終生監(jiān)禁。相反,馬林犧牲后,她致電其家屬表示哀悼,肯定他抵抗納粹的活動。
2017年我應IISG的Marien van Heijden先生的邀請為《馬林與第一次國共合作》的增補版赴荷蘭做學術訪問,在9月16日又應馬林紀念委員會主任狄克·德·文特爾(Dick de Winter)先生的邀請參加了馬林被難75周年追思會。這是我第四次參加悼念馬林及其戰(zhàn)友的活動。會場氣氛給我的印象很深。
這個會是馬林紀念委員會組織的。赴會者約80人,有荷蘭國際社會歷史研究所的學者,阿姆斯特丹檔案館的研究人員,中國、印度尼西亞學者,以及馬林后人。
讓我眼界大開的是,會開得很輕松。會議中間穿插著登鮑斯市志愿者合唱團的表演,這是一群唱“紅歌”的洋人,他們前來助興,不取報酬,以紅色服裝表示自己的政治傾向。吟唱的多半是各國激昂的革命歌曲,如《啊,朋友再見》《華沙工人歌》,沒有中國歌曲。還有著名的宗教歌曲《哈里路亞》。
像25年前一樣,“馬林在中國”依然是人們關注的焦點,就我來說,照樣是要應接不暇地回答種種問題。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一家印度尼西亞大報的主編,她研究馬林,她想討論的問題是:“馬林在印度尼西亞待了7年,他宣傳蘇俄十月革命并且有行動,時間上早于到中國,活動也比在中國多,可為什么印度尼西亞的共產黨沒有成為執(zhí)政黨,這個國家的發(fā)展也沒有中國快?”這個問題太大太大,我倒感到輕松,我告訴她,“真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可惜我不懂印度尼西亞文,以后有時間我很愿意聆聽閣下的見解?!彼弧巴俗尅?,還是步步緊逼:“你認為今天中國的發(fā)展與馬林的關系是什么?”這同樣是一個內行的問題,但三言兩語無法回答。我只好搪塞:“馬林幫助中共建黨這是不爭的事實。至于中國的發(fā)展,中國共產黨經歷了艱難復雜的道路,這個我們再找時間討論?!睍h休息時間結束,主持人宣布開會,算是“救”了我。
無論如何,我真切感到,馬林確實架設了連通中外人民的橋梁。
會議結束時與會者按照莫斯科共產國際的慣例滿懷激情地唱《國際歌》,有意思的是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各用自己的語言唱出的是一首真正的“國際”歌曲。
這里的一切告訴人們,馬林——斯內夫利特沒有被人遺忘,阿姆斯特丹市以及馬林活動過的登鮑斯市,一些街道用他的姓氏命名以示紀念。
馬林和他的難友們合葬于維斯特福爾德墓地。那個墓碑前經常有鮮花。荷蘭歷史學家狄克曼(F .Tichelman)博士和馬林的女兒西瑪說,人們將馬林視作英勇的反法西斯戰(zhàn)士,視作一位英雄而永遠懷念他。
1992年我曾到阿姆斯特丹OWENTOOM 大街尋訪馬林居住過的地方。那個468號現在是一個書店。我問老板,知道斯內夫利特這個人嗎?他從遙遠的記憶中搜尋了好一會兒,對我說:“啊,想起來了,有那么一個人,他很有名。他好像認識托洛茨基。他本人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從書店老板的談吐看出,他雖然不是理論家,他只管賣書,還推薦我買了幾本很有價值的關于國際托派活動的書。但是對于國際政治也不外行。他用“理想主義者”定義馬林,卻使我沉思。
對這樣一個歷史人物和他的時代做深入客觀的研究,當是對這位為理想獻身的人最好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