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 苗(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研究員)
質詢:“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昨晚睡在哪個酒店?”
回復:“不行?!保ㄐΑnD—回應)
質詢:“你提到你是一家科技公司,一個平臺,但有人說你是世界上最大的媒體或出版商?!?/p>
回復:“我同意我們對內容負責,但我們不提供內容。當人們問我們是媒體公司還是出版商時,我認為他們真正想問的是:我們是否對我們平臺上的內容有責任?答案顯然是肯定的。但我認為這不符合我們的核心,我們的核心仍然是一家科技公司?!?/p>
劍橋分析數(shù)據(jù)隱私丑聞曝光出了8700萬用戶信息被泄露的驚人數(shù)字,將Facebook掌門人扎克伯格推進了長達5個小時的國會聽證會。出席這次聽證會的44位參議員,在人數(shù)上已經接近美國參議員總數(shù)的一半。然而,就現(xiàn)場提問水準來判斷,美國議員們的互聯(lián)網(wǎng)媒介素養(yǎng)著實令人堪憂,整個聽證會相當于扎克伯格的一堂互聯(lián)網(wǎng)科普教程。在冗長而雜亂的各色問題中,開篇這兩輪問答恐怕是其中最為精妙的對話。第一個讓你莞爾一笑又怒從心來,第二個讓你恍然大悟又陷入深思,即便你只是每天刷刷微信、翻翻抖音、掃掃支付寶,根本不知道Facebook為何物,也不由得去浮想聯(lián)翩,心有戚戚焉,畢竟百度李彥宏剛放出一句令人后背發(fā)涼的話來:“中國人更加開放,對隱私問題沒有那么敏感,很多情況下他們愿意用隱私交換便利性,那我們就可以用數(shù)據(jù)做一些事情?!?/p>
這些核心為媒介科技的公司正在以媒介自身抹不去的技術特性對社會產生著征服性影響,它們無孔不入,我們無處可藏。對媒介內容,我們尚可以當一個笛卡爾式的懷疑論者,凡事問個“為什么”,防止為信息所控淪為“甕中之腦”。對于媒介技術,特別是那些正在“接管”世界、“創(chuàng)造”世界而非單純“協(xié)同”世界的大型媒介技術平臺,那些沒了它們,我們的生活方式和交往方式就會天翻地覆的媒介技術,我們能輕巧地說“不行”嗎?
當下,媒介技術正在輕易而隱蔽地成為我們的生活方式,在允許多元并存的同時,又讓人欲罷不能。關于技術的自主性所帶來的終極影響,早在1977年,美國技術哲學家蘭登·溫納(LangdonWinner)就有了徹底的認識:“技術在三種意義上可以理解為自主的。首先把它看作是一切社會變化的根本原因,它逐漸改變和覆蓋著整個社會;其次大規(guī)模的技術系統(tǒng)似乎可以自行運轉,無需人的介入;最后,個人似乎被技術的復雜性所征服和吞沒?!杯h(huán)顧四下,放眼未來,我們不正身陷其中嗎?
消解和超越媒介技術霸權的可取之徑實在有限,從管理制度、媒介自律和用戶素養(yǎng)的多個層面,去細察、憂慮、批評、控制每一種媒介技術,在認識論和精神上與技術拉開距離,抵制媒介技術的自然化,或許是我們唯一的選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