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 RIX
斯瓦特山脈深處有一個偏僻城鎮(zhèn)叫Die Hel,對外交通唯靠一條非常兇險的道路,至少挑錯座駕的話會非常兇險。
由于冒險精神高漲,我在倫敦某辦公室的空調(diào)桃源想出了這個非常簡單又愚不可及的計劃。話說南非有一個Gamkaskloof山谷,谷內(nèi)深處有一個說是城鎮(zhèn),實際上只有零星矮小建筑物的群落,山谷本身好像墨西哥夾餅的餡料夾在開普敦五小時車程外的斯瓦特山脈(Swartberg)之間。當(dāng)?shù)厝酥还芙兴癉ieHel"意即“地獄”。無論是昔日驢徑還是今天的瓦礫路,親身試過穿越這片險要山脈進入Gamkaskloof山谷的人都會認(rèn)同這是十分貼切的名字。
這片山谷的第一批定居者,神經(jīng)顯然很有問題。可是他們在1830年間步履蹣跚走進山谷時,卻發(fā)現(xiàn)谷內(nèi)泥土肥沃,水源充足,遂決定在此安居立業(yè),自此與世隔絕130年。直到1962年,一個叫Koos van Zyl的仁兄振臂高呼,宣稱要用一支人數(shù)不外乎八人的隊伍興建一條進出這片山谷的道路。為數(shù)約一百人的當(dāng)?shù)鼐用褡匀粴g天喜地,不過村民一待道路竣工便溜之大吉,紛紛跑到附近城鎮(zhèn)賺取真金白銀,不想繼續(xù)過著以往營營役役自給自足的艱苦生活。1991年,當(dāng)?shù)刈詈笠幻r(nóng)夫終于決定棄守他去,真是難為了他。
人面不知何處去,但通往地獄的道路猶在。這條道路勢若毒蛇沿著谷底迂回伸延,繼而彎上山麓曲曲折折越過嶙岣地形,全程不外乎50公里,但你就算非常幸運沒有中途爆胎、洞穿油箱底或飛墮懸崖英年早逝,車程也得花上兩個半小時。與此同時,你很清楚這是進出山谷的唯一通道。換言之每走近地獄一米,逃出地獄回到人間的路程也就相應(yīng)增加一米。
離地距較高的四驅(qū)車是最低要求,有胎紋粗壯的輪胎、車底保護板和差速鎖傍身的話自然更妙??墒钦f句老實話,這么萬全又談何冒險呢?有趣得多的做法反而是找來一些以SUV自居,骨子里其實用掀背車重新包裝而成的東西來一場壓力大測試。所以我們就應(yīng)該挑選一些比較細(xì)小輕盈,乍看之下完全談不上適材適用的汽車,譬如披著SUV狼皮的A45。
這里首先花點時間回顧—下規(guī)格。這輛奔馳AMG GLA 45腳踏20英寸合金輪圈和Continental Sport Contact 2輪胎,身負(fù)大型尾翼和高度依賴渦輪增壓的2.OL 280kW發(fā)動機,無不代表我應(yīng)該馬上改變初衷奔往最近的賽車場,而不是直搗雪嶺山區(qū)。這一點也提醒了我當(dāng)初為什么只是告訴奔馳我們打算在開普敦一帶的酒鄉(xiāng)逍遙快活,絕口不提逍遙快活之前會直闖汽車煉獄。常言道,無知是福嘛。不過在GLA飽受折磨和致電有關(guān)方面安撫解釋之前,光是去出發(fā)地點一事已經(jīng)勝似地獄行。
第一關(guān)是悶獄,具體地說是從機場馬不停蹄趕往奧茨胡恩( Oudtshoorn)的旅館,因為這個南非鴕鳥畜產(chǎn)業(yè)重鎮(zhèn)坐落于斯瓦特山道南端的起點。不過事實證明,在南非開車可沒有“悶獄”這回事,不但處處可見巍峨山巒,穹蒼還好像比平常更寬廣蔚藍,明媚醉人的陽光令人格外心花怒放。難怪上路才不過五分鐘,Rowan用來按快門的手指已蠢蠢欲動。
這一程車本來可以沿著R62直達終點,但考慮到時間尚算松動,我們決定中途繞道一探Seweweekspoort - -塞韋維克斯普特(喝下半箱Castle啤酒猶能正確讀出這個名稱的話算你本事)。南北貫穿斯瓦特山脈的山道共有三條,滿布礫石的塞韋維克斯普特是其中之一。雖云山道,其實塞韋維克斯普特更像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敵的隘道,道路兩旁的紅色干硬峭壁恍如參天石牆,路面平坦松軟,加上有山壁在背后回聲唱和,正是適合GLA 45發(fā)揮的好地方。奔馳小寶AMG 45一族在柏油路有一種鐵未成鋼的昧兒,盡管速度凌厲又有英雄氣概,車頭一指爪勁馬上建功的拐彎手法未免流于單調(diào),這條山道卻讓它嘻嘻哈哈飄來飄去,簡直好像經(jīng)過司關(guān)苦練的WRC賽車。這時的我仍然目光如炬不停掃描路上有無頑石,或者前方有無迎面車輛卷起漫天塵頭,但每當(dāng)?shù)缆窌惩o阻,我們都因為手中有一件十分稱職的工具而喜上眉梢。老實說,我之前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會在是次旅程中說出這種話。
正當(dāng)我笑得傻癡癡,疑云卻開始悄悄形成。南非本來就不常降雪,但我們抵達前一晚,高山地區(qū)卻下了一場十年難得一遇的一大雪,大大威脅了我們的行程。單線礫石山道、高海拔和防撞欄付之闕如,跟車底不高腳踏夏季輪胎的偽SUV通常不搭,大家盡管笑吧。事實上這種駕駛環(huán)境跟任何四輪汽車都不搭,而且當(dāng)?shù)赜袀魑ㄒ煌ㄍ鵇ie Hel的斯瓦特山道或會臨時封閉。
沒有人能夠把握十足地告訴我們此路通不通,就連駐守山道另一端艾伯特親王鎮(zhèn)(Prince Albert)的“警警警”察也說得模棱兩可。所以我們雖然吃了一頓鴕鳥肉大餐(既然你問到,味道其實有點像鹿肉),上床一刻還是非常不滿,徹夜輾轉(zhuǎn)反側(cè),醒來時只能滿心焦慮地準(zhǔn)備迎接命定之?dāng)?shù)。結(jié)果出發(fā)不久,我們便見到一塊5米高路牌上寫著“斯瓦特山道現(xiàn)已封閉”。看來命數(shù)已定,但我們還是決定繼續(xù)推進,直至遇上無法跨越的物理阻障方罷休。
20分鐘后,我們打算征服的山脈便映入眼簾,震撼程度勝似用KenBurns搖攝法掃描全景,然后便看見那個好比苦海救星的路牌。原來數(shù)星期前的洪水只是導(dǎo)致山道北面一段封路,南面通往Die Hel的一段則如常通車。我們登時開心得大呼小叫拍打方向盤,用半咸半淡的南非口音感謝神恩,然后便從柏油路鉆進這條本來礫石遍地,現(xiàn)在卻唯見一地泥濘的山道,座下戰(zhàn)車的勝任程度隨即表露無遺。
終于開始攀上斯瓦特山道。由于路面在背陽積雪和向陽泥濘之間不停切換,讓四驅(qū)GLA瞄準(zhǔn)方向真的相當(dāng)吃力。途中我們遇上一輛滿載乘客的大眾Polo停在懸崖邊緣卸下五名甫下車便一頭鉆進雪堆的亢奮小孩,看來對眼前冰霜遍地不感興趣的就只有我們這幫人。
山道的最高點已近在眼前。在山道下邊,我們最常碰到的是迷你車種,來到這里卻只見豐田Hilu和Jeep Wrangler,可想而知我們此行等同于帶著水槍參與實彈槍戰(zhàn),但此時此刻又有什么好顧慮呢?因為眼前景色實在太壯觀,簡直好像置身仙境,極目遠(yuǎn)望可見重重山巒山外有山,遠(yuǎn)方山色在薄霧中漸漸隱退于天地一線間。最后回頭再望天堂景色一眼,我們便依約奔赴地獄。
那是一個左彎,一個路牌貼滿貼紙的左彎,乍看絲毫無害,其實暗藏兇險。因為這里就是地獄大門,眼前所見卻令人產(chǎn)生錯誤的安全感,引誘你一步一步走下去,懵然不知苦難已然開始。這段路獎杯卡車當(dāng)能如履平地,但導(dǎo)致獎杯卡車下盤輕輕一拋的起伏,對GLA 45卻足以做成災(zāi)難性后果。我們與其說是正在開車,不如說是爬行,車速最多只能開到25km/h,經(jīng)常要左穿右插找尋防御最薄弱的路線迂會滲透。幸好GLA的轉(zhuǎn)向反應(yīng)相當(dāng)直接,心理壓力得以減輕不少。就算遇上比平常稍大的石塊,GLA也樂于攀爬而過,但翻過石頭著地時難免導(dǎo)致彈簧限止器彈來彈去。運氣好的話,你事后只會覺得頭有點痛;運氣不濟的話,GLA車底不難出現(xiàn)一兩道夠你跟孫兒吹噓的傷痕。
管他傷不傷,GLA眼下還是不屈不撓繼續(xù)推進。就像一只鐵了心腸的烏龜,我們只管蹦蹦跳跳叭塔作響地爬下去,縱想中途折返也為時已慢。我不禁想象AMG工程師要是看見我們的所作所為會有何表情。他們的任務(wù)是盡量削減加速時間,我們則以報銷主要機件為務(wù),而且這條山道的驚喜似乎源源不絕一一原本漫無方向迂回進入山谷的平坦道路,居然—下子變成危乎高哉的之字形斜路,我平常用來滿足鏡頭和自我的漂移發(fā)夾彎相形之下簡直不足一提。我們在途中也試過涉水,雖然弄得剎車盤蒸氣騰騰,但總算完好無缺得渡彼岸。在最后個半小時車程上,我不多不少僅僅使用了GLA 45百分之三的動力,而且不曾使用Comfort以外的駕駛模式,以免造成椎間盤突出后遺癥。但我們已做到這輛車不曾想到的事,把它帶到從沒想過可能踏足的地方,而且有誰會料到它居然勝任有余。
之后就像黑色歌劇的壓軸戲一樣,山谷終于展現(xiàn)眼前,郁郁蔥蔥的世外桃源簡直看得人如癡如醉。不過一如所料,大團圓結(jié)局之前少不了最后一關(guān)一一全程最陡斜狹窄破爛的一段山道正在張牙舞爪,打算用最后手段把我們折磨至動彈不得。可是這一擊未免來得太遲,因為我們已經(jīng)跨過地獄之門到達谷底。
三頭犬?奈何橋?天曉得我曾經(jīng)期待在地獄看見什么呢?但現(xiàn)實原來挺正常的。等待我們的是一個營地、幾間錯落棚屋和當(dāng)晚入住的賓館。找到賓館停好車時,夜色—下子便籠罩大地。由于谷內(nèi)沒有電力和網(wǎng)絡(luò):覆蓋,我們把手機遂降格為手電筒,一邊踉踉蹌蹌走回賓館主樓,跟店主打聽餐廳是否營業(yè)(店主是留守當(dāng)?shù)氐氖用裰唬?。她瞪了我們眼,說頂多只能提供啤酒、葷菜和爐火。可以啊,反正我們本來就打算地獄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