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醬冰冷黏稠,硬得難以下咽,馬未都隨即又從水缸里舀了一勺子帶著冰碴子的涼水幫助送下,還被噎了個半死。偷吃之后馬未都慌忙回到宿舍,剛躡手躡腳地鉆進被窩,燈突然亮了,同屋的知青都醒了,并且異口同聲地說:“你偷吃芝麻醬!”
馬未都曾是文學圈的名人,其作品《編輯部的故事》和《海馬歌舞廳》轟動一時;他是我國收藏領域最炙手可熱的標簽式人物。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的他,短寸頭,長馬褂,隱隱透著些“古氣”。但一開口聊天兒,天津人骨子里的“貧”勁兒便汩汩直冒,人稱“渾身上下都是相聲的感覺”。
他的經歷為人所樂道的有這么兒點:還是機床工時,搞文學創(chuàng)作,—躍成為出版社編輯。挖掘出王朔、劉震云、蘇童、奠言等一撥兒千里馬后,叉不安于當伯樂,一頭栽進了文物收藏。大可頂著“文化名人”的頭銜行走江湖時,他叉創(chuàng)辦了中國第一家私人博物館,分館次第開起來。似乎歷史的每一波浪潮,都有他弄潮的身影。作為一名“50后”,馬未都1969年和1973年曾先后兩次下鄉(xiāng)插隊,兒年的知青生活給他留下了難忘的回憶。
隨父親去干校
馬未都自小在軍隊大院長大,父母都是山東人。父親出生于榮威市鏌铘島,十兒歲的時候就離開家鄉(xiāng),當兵參加了革命。因為父親還有些文化,所以在部隊里一直是做思想工作,從指導員、教導員一直到政委。經歷了戰(zhàn)爭洗禮的父親給馬未都留下的是堅強與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這使他一輩子受用。1969年1月23日,馬未都兄妹三人跟著父親登上了北去的列車,啟程前往黑龍江省寧安縣的空軍五七干校。剛到東北的時候,馬未都常常會挨餓,因為在北京都是自家做飯,油鹽總是足的,但吃于校食堂,首先就是缺油腥,什么都想吃,但什么都吃不上,日積月累中逐漸形成的那種餓的感覺也是今天人們所無法體會的。一天傍晚,父親神神秘秘地帶上馬未都兄妹三人,來到一個廢棄的四處漏風的大房子。房子里有一口大爐子,父親變戲法似的拿來一個鐵鍋,麻利地插上木柄,然后從大衣口袋里掏出兒大把黃豆,在鍋中翻炒起來。
興奮的馬未都則去撿柴、添火,父親說:“火不能急,否則豆子煳了不能吃。”馬未都在微微的紅火中興奮地看著父親,父親也得意地看著他們。終于,黃豆發(fā)出豆香,香飄四溢。父親說:“炒好了,放涼了就能吃了?!痹捯粑绰?,在他拿起鐵鍋準備離開爐子時,一個意外發(fā)生了,鐵鍋的木柄突然轉動,鐵鍋瞬間翻轉一百八十度,黃豆一粒不剩全部掉進了火里,火苗立刻就躥起一米多高。那個時候馬未都的難受,他自己能描述,但父親的難過,恐怕是沒有語言可以表達的。
舞臺扮演一只狗
在五七于校的時候,馬未都還加入了文工團,開始了自己短暫的“演員”生涯。那時全國普及樣板戲,干校也很快組織了一個空政文工團。馬未都生性好動,被文工團一個姓欒的領導看中,拉進了演出隊,參加排戲并在東北林區(qū)巡回演出。在那個娛樂方式比較單一的年代,文工團的每次演出觀眾都是漫山遍野。馬未都剛開始也就是個跑龍?zhí)椎?,甚至是連跑龍?zhí)锥妓悴簧稀τ诘谝淮物椦莸慕巧?,馬未都至今也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了解樣板戲《紅燈記》的人都知道,劇中當李奶奶向李玉和發(fā)出情況緊急信號未奏效后,李玉和一步跨進門就問:“媽,出事啦?!”李奶奶向門外一指說:“門外——有狗!”接下來就該馬未都上場了——他就是站在電線桿旁,飾演了自己平生第一個角色,就是只“狗”。
逐漸地,馬未都的戲份也開始多了起來,他飾演的主要還是特務,雖然仍沒有臺詞,但也開始有了動作,就是進到屋里,拿起一本皇歷胡亂一翻,隨手摔在地上。對此馬未都已經很高興了,但有一次演出出現(xiàn)了差錯。那一次臺下的觀眾有好兒萬人,馬未都像平常一樣進了屋子,卻發(fā)現(xiàn)凳子上并沒有放著皇歷,這下馬未都沒辦法了,因為他也不是專業(yè)演員,不知道怎么去救場,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出去了,直到外面的觀眾吵翻了天。從那以后,馬未都就開始不再相信道具,而是養(yǎng)成每次上場前把皇歷放在自己袖子里隨身攜帶的習慣,到了屋里再隨手—扔。出了丑也讓馬未都明白了人生的一個重要信條——做人要自信,做事要周密。
司務長偷吃芝麻醬
從東北返回北京又過了兩年,1973年馬未都來到北京郊區(qū)——現(xiàn)在海淀區(qū)溫泉鎮(zhèn)蘇家坨——開始了自己第一二次下鄉(xiāng)插隊的生涯。因為馬未都的數(shù)字概念比較好,腦子好使,做事公正,因而被知青們推舉為食堂的“司務長”,負責做飯和發(fā)放飯票,雖然這樣馬未都的空閑時間多了些,但廚房的臟活累活也得一起干。
馬未都常常變著法兒改善知青們的伙食,當然做飯也是需要技巧的。那個時候知青們干活辛苦,如果飯菜口味不合適,他們就會發(fā)脾氣,馬未都可能就會挨罵。時間長了馬未都逐漸鉆研出一套“看天調鹽法”,因為天氣是和飯菜的咸淡有關的,天氣熱,知青們干活出汗就多,做菜就要多放鹽,否則就會挨罵,所以每天做飯之前,馬未都都會出去看看天氣,“看天做飯”。馬未都小時候對芝麻醬情有獨鐘,接北京市那時的規(guī)定,每人每月只供應一兩芝麻醬。對買東西自幼抵觸的馬未都,買芝麻醬卻十分樂意前往,回家路上用手指刮點兒送入口中,品嘗香得無以復加的芝麻醬,算是童年一樁小小的陜事。即使現(xiàn)在看到芝麻醬馬未都也是倍感親切。
一個冬天的夜里,馬未都餓得難受,一個人偷偷溜進廚房找吃的。當時食物缺乏,管理很嚴格,每天晚飯后都要清點剩余饅頭,然后簽字上鎖,防止有人多吃多占,所以饅頭是不能動的。饑餓難耐的馬未都思來想去,只有芝麻醬沒數(shù)。當時芝麻醬也是一人一兩,同村的知青有146名,每個月都是馬未都親自去公社的副食店打回近15斤來。想到這,馬未都隨即挖了一勺送入口中,但這么冷的冬天,芝麻醬冰冷黏稠,硬得難以下咽,馬未都隨即又從水缸里舀了一勺子帶著冰碴子的涼水幫助送下,還被噎了個半死。偷吃之后馬未都慌忙回到宿舍,剛躡手躡腳地鉆進被窩,燈突然亮了,同屋的知青都醒了,并且異口同聲地說:“你偷吃芝麻醬!”那個時期,長期饑餓的人嗅覺是極為靈敏的。1975年馬未都離開了生活兩年的農村返回城里,被分配到北京一家工廠當了兒年的銑床銑工。1980年馬未都開始了文學創(chuàng)作,第一篇小說《今夜月兒圓》使他一舉成名。1981年,當時發(fā)行量近500萬份的《中國青年報》用一整版發(fā)表了他的小說《今夜月兒圓》,轟動一時,之后,他成了中國青年出版社的編輯。
出版社的日常工作大致是:每天早上打完水、掃完地后,用剪刀把投稿信封打開,挑出認為還可以的給編輯們。王朔、劉震云、奠言、蘇童的手稿都是這么被挑出來的。多年以后,馬未都在清華大學一次講座上憶舊,談及當年的王朔“表達很清晰,但字寫得太幼稚了”,當年的劉震云“永遠不坐椅子,一來辦公室就坐桌子上開始胡侃”,當年的奠言“不怎么愛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