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煥晨
那年高考,我發(fā)揮失常,只考上了一所三流學校。本來我打算復讀一年的,但是看著貧困的家境和年老體衰的父母,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新學校的環(huán)境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徑庭,高考的失落感漸漸累積成了一種對人生的絕望感。我頂著這朵絕望的黑云穿著過時的舊衣服低著頭走在同學中間,就像個異類。沒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大家說我太古怪,古怪得讓人無法靠近。
那天晚自習結(jié)束,我回到宿舍,準備換內(nèi)褲,卻發(fā)現(xiàn)內(nèi)褲不見了。我正找得滿頭大汗之時,下鋪的同學告訴我,一個舍友覺得我的內(nèi)褲的補丁太古典,所以掛在了窗外,已經(jīng)展覽一天了!
我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今天中午,我一走進班級,全體男生都沖著我竊笑,原來如此!面對這種羞辱,我已經(jīng)無力憤怒了,反而埋怨自己,為什么高考沒發(fā)揮好,為什么貧窮?
舍友們都睡下后,我悄悄地溜出了宿舍樓。像個幽靈一樣潛入了教學樓,并且爬上了教學樓的最頂層。
夜空,星光閃爍,城市燈火通明,這個陌生的城市繁華依舊??墒俏铱床坏竭@夜的美好,我的眼前只有無望的黑暗!
我挪到樓頂?shù)倪吘壍貛?,涼風吹落了我腮邊的淚珠,如果生命已荒蕪至此,存在還有什么意義?
當我準備跳下去的瞬間,我的左胳膊卻被緊緊地抓住了,而且越抓越緊,好像一把鐵鉗掐住了我的肉。我轉(zhuǎn)過頭,一看,抓住我的人不是別人,是宿舍傳達室的老王頭。
老王頭表情嚴肅,他目光如炬,冷冷地問我:疼嗎?小伙子。我無力地點點頭,心想,你抓我抓得這么緊,我當然疼了。
“你這種疼是暫時的,即使你跳下去,將死的疼痛只是暫時的,可是你知道嗎?你父母的疼卻是一輩子的??!”老王頭語重心長。
我愣了,我只想解脫,可從沒為父母想過。是的,如果他們知道了我自殺的消息,年邁的他們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嗎,我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老王頭的這句話,又重新點燃了我生命的燭火。我下意識地向前挪了挪,老王頭順勢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身邊。
月不明,星光卻很耀眼。老王頭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手指著星星對我說:“小伙兒,每個人都像是一顆星星,有的閃亮,有的黯淡,可是無論是閃亮還是黯淡,它們都守著自己的位置,它們的位置是獨一無二的,你拋棄了自己,就等于拋棄了屬于自己的位置,你的人生將留下一片空白……”
我聽人說過,老王頭的經(jīng)歷也很坎坷,他才華橫溢,卻一次次與機遇失之交臂,將近老年時他成了大學宿舍的守門人。他依然樂觀,對工作很負責,熱情地為同學們服務,很多同學都親切地管他叫“老爹”。
我有點明白了老王頭話里的意思,如果不能輝煌,也不要用頹廢去注解平凡,即使始終平淡,你的腳印也要真實。
自從那晚后,我和老王頭成了很好的朋友,我經(jīng)常找他聊天。和老王頭的接觸,讓我漸漸改變了對生活的態(tài)度,心中的那片陰云漸漸散去,我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種陽光。
大四上學期,學校為我們安排了為期4個月的工作實習。返校那天,我卻看沒到老王頭的身影,老師告訴我們,老王頭已經(jīng)走了,去了天堂……
原來,老王頭是癌癥患者,幾年前,就做過一次大手術(shù)。手術(shù)后,子女雖然一再勸阻,他卻堅持回到工作崗位,一邊工作一邊和病魔斗爭。這一次,癌魔來勢洶洶,他終沒能躲過。
望著空空的傳達室,望著屬于老王頭的那個位置,我的淚涌了出來。我徹底明白了他那夜對我說的話,生命除了要堅守,還要抗爭啊,原來堅強才是對平凡的生命最有強有力的注解!
畢業(yè)后,我?guī)捉?jīng)沉浮,但是從沒輕談失敗。心意闌珊時,我總會想想活在記憶深處的那個老人,正是他伸出了有力的大手穿過黑夜捏住了我生命脆弱的骨頭,扶正了我傾斜的靈魂。
每個生命來到世間,也許就注定有一個位置屬于你,你不能揮霍遺忘自己的位置,不能扭曲自己的人生,我們需要堅持自己的位置,同時也要用堅強的鼓點去演繹人生。
摘自《遼寧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