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域?qū)Ρ妊芯?/h1>
2018-07-23 12:03:12劉桂玲
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8年4期
劉桂玲，楊 忠
(1.吉林大學 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2.東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空間量度形容詞是對于具有一定形狀的事物所占據(jù)空間量進行說明的詞語，是對事物一個或一個以上維度的物理延伸程度的描述[1]62，是英、漢語中典型的形容詞。人類在認識、描述和表征周圍事物以及他們生存環(huán)境的過程中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不僅使用空間量度形容詞量度物理環(huán)境及其中的事物，也用它的量度非空間概念，這種抽象化現(xiàn)象在英、漢兩種語言中廣泛存在。對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隱喻映射狀況進行對比研究有助于了解兩種語言的使用者在空間量度認知及其抽象化方面的異同，從而探知語言和思維之間的關系。
以往針對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所進行的研究主要是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系統(tǒng)的研究[2][3]，英、漢語中表整體維度的空間量度形容詞[4]58-62[5]12-16和表示垂直維度概念的空間量度形容詞[6]14-20[7]54-56的認知對比研究，尚無針對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隱喻映射狀況進行的整體研究。
認知語言學的出現(xiàn)及概念隱喻和概念轉(zhuǎn)喻理論的提出為通過可見的語言現(xiàn)象分析人類的知覺、認知和智力活動特征提供了理論基礎和實踐指導。Lakoff & Johnson提出隱喻和轉(zhuǎn)喻不僅是修辭現(xiàn)象，而且是行為方式和思維方式。轉(zhuǎn)喻是一個認知域內(nèi)相鄰概念之間的映射，隱喻映射通常涉及源域和目的域，隱喻是由源域概念向目的域概念的映射，通常是由具體域向抽象域映射[8]35。詞的多義性是在人的認知基礎上通過一定的認知操作產(chǎn)生的，這一變化方向符合人們對客觀世界從個別到一般、從具體到抽象的認知過程[9]44。我們在概念隱喻和概念轉(zhuǎn)喻的觀照下，分析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隱喻映射域及其表達的隱喻義。
我們將“far/distant、near/close”“l(fā)ong、short”“high、low”“tall、short”“deep、shallow”“wide/broad、narrow”“thick、thin”“l(fā)arge/big、small/little”八對/組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和“長、短”“遠、近”“高、低/矮”“深、淺”“寬、窄”“厚、薄”“粗、細”和“大、小”八對/組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進行對比，力圖做到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分析的全面性和系統(tǒng)性。我們依據(jù)《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七版)[10](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下稱OALECD)和《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六版)[11]對于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釋義，在文類基本對應的BNC[12]和語料庫在線[13]中檢索16組形容詞并提取英、漢語語料，庫容分別為1億詞和1億字符。通過對檢索到的語料中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出現(xiàn)的語境進行觀察，對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使用及其同現(xiàn)的詞語進行質(zhì)化分析和初步統(tǒng)計，判別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隱喻映射域，分析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的異同及其成因。
一、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狀況
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在使用過程中出現(xiàn)了派生構(gòu)詞的現(xiàn)象，這些詞大多已經(jīng)派生出許多非空間義。例如，“shortly”在OALECD中已經(jīng)沒有空間義的釋義，只有時間義和情感義。由于英語中的詞匯通過派生已經(jīng)構(gòu)成新詞，所以本文的分析不包括形容詞派生構(gòu)成動詞(如“enlarge”“l(fā)engthen”)及副詞(如“l(fā)argely”“shortly”)等情況，只討論英語空間度(包括原形和比較級別)用作形容詞或直接用作其他詞類的情況。
漢語詞匯通常經(jīng)由復合構(gòu)詞實現(xiàn)意義擴展和表義復雜化，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在歷時發(fā)展中作為構(gòu)詞要素構(gòu)成了很多新詞。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在使用中出現(xiàn)了大量詞義分化而構(gòu)成新詞的情況，如《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寬”的詞條下收錄的“寬敞”“寬暢”“寬綽”“寬泛”“寬余”“寬裕”等詞不是兩個構(gòu)成部分相加而成的，因而我們在研究過程中不考慮此類用例。此外，漢語空間量度詞在使用過程中出現(xiàn)了大量復合構(gòu)詞的情況，《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收錄的“寬帶”“寬心”“寬銀幕”等詞中的“寬”來源于空間量度義，可以單獨分析，所以我們的研究涵蓋了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用于復合構(gòu)詞的情況。
我們分別在BNC和語料庫在線中對20個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和17個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進行檢索。在BNC中我們檢索20個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高頻同現(xiàn)名詞，去掉非法同現(xiàn)詞(少數(shù)與動詞“l(fā)ong”高頻同現(xiàn)的名詞或只與空間量度形容詞“l(fā)ong”同現(xiàn)但不構(gòu)成搭配的名詞)，然后對高頻搭配出現(xiàn)的語境進行觀察以分析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用于表達非空間義的隱喻映射現(xiàn)象。對于檢索到的漢語語料，我們選擇前10%進行觀察和分析(由于在語料庫中檢索到“矮”的用例總共是229例，所以我們在分析中選取了包括“矮”的全部229條語料)，去除掉不合法的語料(如“長”作為多音字用于表非空間義的用法)。研究發(fā)現(xiàn)37個詞都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隱喻化現(xiàn)象，這說明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現(xiàn)象非常普遍。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的過程大致為以下兩種：一是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由描述空間量發(fā)展到描述其他量或?qū)κ聭B(tài)進行評價，二是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不僅用于描述抽象域或?qū)κ挛镞M行評價而且轉(zhuǎn)喻為其他詞類。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通常由空間域直接映射到其他相對抽象的域用于描述其他量或用于評價。例如，兩種語言都將時間概念化為單向的運動，都有用空間長度概念化時長的現(xiàn)象。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l(fā)ong”和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長”幾乎可以用于描述任何長度的時間段，如“a long day”“a long period”“長夜”“長期”等都是由空間域向時間域映射的情況，是量度空間長度的詞概念化時間長度的現(xiàn)象。
(1) But I’d wanted to do music for such a long time.(BNC)
(2) 夏季晝長夜短。(《現(xiàn)代漢語詞典》)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在使用中還出現(xiàn)了隱喻兼轉(zhuǎn)類的情況。
(3) But most girls are aware of the dangers of casual sex and want long lasting relationships.(BNC)
(4) 茅檐長掃凈無苔。(王安石《題湖陰先生壁》)
以上兩例中描述長度的空間量度形容詞都用于描述時間，而且都轉(zhuǎn)類為副詞用以修飾動詞了。例(3)中的“l(fā)ong”在句中表示“動作或狀態(tài)持續(xù)的時間長”，例(4)中的“長”表示“經(jīng)?！绷x，兩個詞都是對動作所持續(xù)時間和頻次的描述。本章中所分析的空間量度形容詞的用例包括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意義抽象化(包括在抽象化過程中發(fā)生轉(zhuǎn)類)的現(xiàn)象。
二、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對隱喻映射域的異同
我們通過對檢索到的語料進行分析，將英、漢語中的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域歸納為以下13個：數(shù)量域、范圍規(guī)模域、等級程度域、評價域、比較域、力量強度域、年齡域、時間域、感知域、心智域、關系域、制度域、經(jīng)濟域(見表1)。
表1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主要隱喻映射域
注：*括號中單獨注明的是一個詞對中只有這個詞有相應的映射域。
兩種語言中對應的空間量度形容詞詞對在隱喻映射中表現(xiàn)出比較強的一致性：
第一，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隱喻化具有普遍性，英語的20個空間量度形容詞和漢語的17個空間量度形容詞都出現(xiàn)了隱喻使用的現(xiàn)象。以“big”的第一個釋義“l(fā)arge in size，degree，amount，etc”為例，分別表示體積、程度、數(shù)量三個不同方面的含義，我們的分析也是參照詞典上的釋義根據(jù)語料庫中形容詞表義類別進行的。
第二，在所有空間量度形容詞中，描述整體維度的“l(fā)arge、small”“big、little”和“大、小”的隱喻映射域高達11個，包括數(shù)量域、范圍規(guī)模域、等級程度域、力量強度域、年齡域、時間域、評價域、比較域、感知域(聽覺、色覺)、心智域和關系域。這大概是因為這三對詞用于描述整體維度凸顯的物體，它們的意義限制最少，既可用于描述整體維度凸顯的物體，又可用于描述一維、二維或三維凸顯的物體，因而它們的使用范圍最廣，隱喻映射域也最多。
第三，用于描述凸顯維度的“l(fā)ong、short”“長、短”“high/tall、low”“高、低/矮”“deep、shallow”“深、淺”的隱喻映射域表現(xiàn)出比較強的對應，這說明英、漢語使用者對于凸顯維度的空間量度及其隱喻認知有比較強的一致關系。
第四，表達同一類別空間義的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都有共同的偏好。英、漢語中描述一維量度的空間量度形容詞有向時間域映射的偏好，描述一維量度義的“l(fā)ong、short”“長、短”和表示距離的“far、near”“distant”“遠、近”都有向時間域映射的情況，這是因為時間通常被看作是一維的線性實體，進行的是有方向的運動，所以表達長度義和距離義的空間量度形容詞向時間域映射的現(xiàn)象比較普遍。英、漢語中表面積義的空間量度形容詞“wide/broad、narrow”“寬、窄”以及“l(fā)arge、small”“大、小”都有向范圍規(guī)模域映射的用法。能用于表達距離義的“far、near”“distant、close”“遠、近”“wide、narrow”“寬、窄”“l(fā)arge、small”“big、little”和“大、小”都有向比較域映射的現(xiàn)象，因為這幾對詞本用于描述物理空間中實體之間的距離和位置關系，所以在隱喻擴展過程中用于描述實體之間的差距和區(qū)別。
第五，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在隱喻映射的過程中詞義更趨主觀化。人類語言使用是群體規(guī)約的結(jié)果，其中包含語言使用者的視角和印記[14]1。在空間概念隱喻化的過程中，多數(shù)空間量度形容詞在隱喻映射過程中都保持了本身的語義極向，即積極意義空間量度形容詞用來表達褒義，消極意義空間量度形容詞用來表達貶義，這大概是源于“MORE IS BETTER.”的心理，是隱喻映射過程中數(shù)值概念的主導作用?？臻g距離常映射到心理距離，實體之間的距離(位置關系)是它們之間社會關系和親緣關系的體現(xiàn)。“Near”“distant、close”和“遠、近”都有由空間量度域向社會關系域映射的現(xiàn)象。在向關系域映射時，“near”“distant、close”和“遠、近”搭配的詞有“relative(s)”“contact(s)”“l(fā)ink(s)”“親”“鄰”“因”等表示親緣及關系意義的詞。心智域主要包括心理和智力兩個方面，心理方面包括情感、態(tài)度和情緒，智力包括思想、見識和智商等?！癉istant、close”和“遠、近”都有向心智域映射的現(xiàn)象?！癉istant、close”表達態(tài)度的用例比較多，常見的搭配詞是“way”“l(fā)ook”“inspection”等(例5)?！癉istant”表示態(tài)度冷淡、茫然，“close”表態(tài)度認真、仔細。“遠、近”可以表達智力和思想義，常搭配的詞有“意”“義”“識”，表深遠之義(例6)。
(5) He，however，after making a very close inspection of Mala，was looking at me.(BNC)
(6) 在抒情中，提出了一系列帶有哲理性的問題，啟發(fā)讀者深思，真是情濃而意遠。(語料庫在線)
表示距離的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在使用中分別向心智域和關系域映射，由量度空間距離轉(zhuǎn)向量度心理距離和社會距離，可見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在隱喻映射過程中意義帶有了更多的主觀色彩。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在隱喻映射的細節(jié)方面存在差異：
第一，英、漢語表示整體量度的空間量度詞分別向11個隱喻域映射，但英語中描述整體維度的兩對空間量度形容詞表現(xiàn)出不同的隱喻映射偏好?！癓arge、small”側(cè)重于向數(shù)量域和范圍規(guī)模域映射，而“big、little”主要向力量強度域、等級程度域、年齡域、時間域、感知域、評價域、心智域、比較域和關系域映射，所以兩對詞表現(xiàn)出了不同的隱喻映射傾向。概念細化而產(chǎn)生的多個詞語形式分別承擔了不同類別的空間義或語法功能，這體現(xiàn)出了人類認知中的經(jīng)濟性，例如英語中表示寬度的兩個詞“wide”和“broad”在表達空間義時有不同的分工。在向隱喻域映射的過程中，這兩個表積極意義的空間量度詞也分別映射到不同的域，分別與“narrow”構(gòu)成反義關系描述不同的抽象概念，在隱喻映射過程中“wide、narrow”主要向范圍域、數(shù)量域、比較域映射，而“broad、narrow”主要向范圍域、數(shù)量域、程度域映射。英語中表示距離的空間量度概念更加精細，有“far、near”和“distant、close”兩對不同的詞語表達距離概念，在隱喻映射過程中，“far、near”側(cè)重于向時間域、數(shù)量域、程度域映射，而“distant、close”主要向心智域、比較域、關系域映射。
第二，描述垂直維度的空間量度形容詞“high、low”“高、低”在向時間域和年齡域映射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了差異?！癏igh”用于描述時間時映射的是它的量度值，描述時間的確切點，表“恰當、合適”義。這種用法源于路徑圖式的隱喻映射，運動中的最高點隱喻全盛時期或最適切的時刻，漢語中對于時間有垂直維度的概念化方式?！案摺痹诿枋鰰r間時是將上—下圖式的整體結(jié)構(gòu)映射到了時間域，漢語使用者把較久遠的時間概念化為高，漢語中沒有用“低”概念化較近時間的現(xiàn)象?！案?、低”也有描述年齡的用法，如“年事已高”“高/低齡產(chǎn)婦”和 “低幼段”，這也是源自于數(shù)量的垂直映射和漢語中時間的垂直概念化認知方式。這種隱喻思維有它的理據(jù)，就如同英、漢語使用者都有家譜的概念，家譜圖的畫法是祖先在上，子孫在下，所以上為高，下為低。詞語隱喻映射方面的差異有時是語言使用者文化心理的體現(xiàn)。
第三，在向隱喻域映射過程中“粗、細”與其他空間量度形容詞對的語義極向不同，“粗”常表達貶義，“細”常表達褒義，這與“粗、細”這對空間量度形容詞的原始義相關?！按帧痹跐h語中是形聲字，指糙米[15]，常用于“粗糧”等形式。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表現(xiàn)出較明顯的積極意義詞使用頻次高于消極意義詞的現(xiàn)象，只有“遠、近”和“粗、細”表現(xiàn)相反，其中“細”的使用頻次幾乎是“粗”使用頻次的兩倍。因為“粗、細”在量度空間概念時可以用于描述顆粒狀物體，顆粒大的實體觸覺粗糙，顆粒小的實體膚覺細膩，所以可能這對空間量度形容詞在隱喻映射的過程中，首先在感知域內(nèi)部由一個子域(subdomain)即視覺域向另一個子域即觸覺域映射，然后由觸覺域作為源域向其他抽象域映射，因而發(fā)生了這對空間量度形容詞語義色彩極性相反的狀況。
三、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域異同的成因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高度隱喻化體現(xiàn)了人類認知中隱喻的普遍性及空間認知在抽象化過程中的基礎作用。這些映射域所涉及的詞義范圍都超出了詞典涵蓋的范圍，因為在語料庫中檢索到的都是詞匯使用的實例，語言使用是語言系統(tǒng)潛勢實現(xiàn)的過程[16]13，這些意義固化之后有可能逐步進入詞典，因而實例化進一步豐富語言系統(tǒng)。語言系統(tǒng)是潛勢的集合，而語篇是實例的集合，任何一個系統(tǒng)都不會繁雜到包含所有詳細信息的程度，所以系統(tǒng)層面體現(xiàn)的通常是概括的、普遍的特征，我們在語篇中觀察到的是語言使用的實例，語言研究者可以在觀察眾多實例的基礎上找到使用中的規(guī)律。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的一致性是由空間量度形容詞空間義的特點決定的，三對表整體維度的形容詞意義限制最少，所以隱喻映射域最多，兩種語言中表達相同類別量度義的空間量度詞隱喻映射具有共同的偏好，垂直維度量度詞隱喻映射域的一致性體現(xiàn)了英、漢語使用者對于垂直維度隱喻認知的一致性。英、漢語使用者在共同的身體經(jīng)驗基礎上借助于意象圖式將空間量度概念映射到抽象域中，用距離概念化時長，用高度概念化等級程度，用面積概念化范圍，用體積概念化重要性。表示性質(zhì)的空間量度形容詞具有比較客觀的語義特征，在體驗認知的基礎上借助意象圖式由空間域向其他域映射。通過隱喻映射英、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已由對量度的描述轉(zhuǎn)向主觀評價，隱喻映射使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由概念化物理空間轉(zhuǎn)向了概念化心理空間和社會空間，因而它們的語義帶有更強的主觀色彩。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某些對應詞對在隱喻映射方面也存在不同的偏好，這證明如果基本概念不同，那么依附于基本概念的擴展義也有很大的差異[17]308。這一現(xiàn)象支持新沃爾夫假說的主張，即不同語言在基本層面的語義構(gòu)成方面一致，但是在組合層面上概念化復雜概念和抽象概念時體現(xiàn)出差異。此外，對應詞對的不同映射方式是不同民族文化心理的體現(xiàn)。“粗、細”隱喻映射造成的特殊語義極向說明僅在共時的語境下對語言進行研究是不全面的，只有將共時和歷時視角相結(jié)合才能找出語言使用的理據(jù)。這些現(xiàn)象說明不同文化和語言社區(qū)中概念化具有普遍性和可變性，自然語言語義系統(tǒng)兼有普遍性和民族性。基于共同的種系進化背景和相似的生存環(huán)境，英、漢語使用者形成了類似的空間意象圖式，基于相似的身體經(jīng)驗他們獲得了相同的基本層面概念。在隱喻映射過程中意象圖式的核心要素和整體結(jié)構(gòu)得以保留，但是要受到詞匯語義極向和語言使用者民族文化心理的影響。
四、結(jié) 語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主要存在兩種隱喻映射，一是空間量度形容詞直接由空間量度域向抽象域映射，二是空間量度形容詞不僅向抽象域映射而且發(fā)生了轉(zhuǎn)類現(xiàn)象。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主要隱喻映射域有13個，意義互相對應的每組詞在具體映射細節(jié)上存在共性和差異。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化具有普遍性，這體現(xiàn)了空間認知的基礎作用及其在抽象認知中的重要性。描述整體維度的詞隱喻映射最為廣泛，表達同一類別空間義的詞隱喻映射都有共同的偏好，描述凸顯維度的詞隱喻映射域有比較強的對應，在隱喻映射的過程中英、漢空間度形容詞的詞義更趨主觀化。英語中描述整體維度的兩對詞表現(xiàn)出不同的隱喻映射偏好，描述垂直維度的詞在向時間域和年齡域映射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了差異，“粗、細”在隱喻映射中與其他詞對的語義極向不同。不同文化和語言社區(qū)中概念化具有普遍性和可變性，自然語言語義系統(tǒng)兼有普遍性和民族性。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方面的共性多于差異，這是因為英、漢語使用者基于相似的身體經(jīng)驗和生存經(jīng)驗用空間量度概念概念化抽象概念，同時詞匯基本義之間的差異導致了擴展義之間差異的加大[18]15。
本研究以大型英、漢語料庫為語料來源，是針對與每個空間量度形容詞搭配頻率最高的100詞的質(zhì)化分析，詞語的使用頻率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說明語言使用者的傾向。我們針對英、漢語使用者的空間量度認知及其隱喻擴展進行的研究是以真實語料為依據(jù)進行的比較整體和系統(tǒng)的研究，能夠為自然語言中基本概念的普遍性提供新的證據(jù)，為新沃爾夫假說提供支持，擴充空間概念系統(tǒng)研究的內(nèi)容，豐富詞匯語義研究的視角。
量化分析更能夠確保研究的可靠性，所以未來可以進行數(shù)據(jù)驅(qū)動的空間量度形容詞使用方面的研究。此外，未來還可以針對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隱喻路徑進行更深入的研究。本文是在對詞語搭配進行分析的基礎上提出的“粗、細”這對詞先由視覺域向觸覺域映射，再由觸覺域向抽象域映射的觀點，這一觀點未來可以憑借周密設計的心理語言學實驗進行驗證，此類實證研究必將為隱喻研究提供更新的方法和更有說服力的證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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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狀況
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在使用過程中出現(xiàn)了派生構(gòu)詞的現(xiàn)象，這些詞大多已經(jīng)派生出許多非空間義。例如，“shortly”在OALECD中已經(jīng)沒有空間義的釋義，只有時間義和情感義。由于英語中的詞匯通過派生已經(jīng)構(gòu)成新詞，所以本文的分析不包括形容詞派生構(gòu)成動詞(如“enlarge”“l(fā)engthen”)及副詞(如“l(fā)argely”“shortly”)等情況，只討論英語空間度(包括原形和比較級別)用作形容詞或直接用作其他詞類的情況。
漢語詞匯通常經(jīng)由復合構(gòu)詞實現(xiàn)意義擴展和表義復雜化，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在歷時發(fā)展中作為構(gòu)詞要素構(gòu)成了很多新詞。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在使用中出現(xiàn)了大量詞義分化而構(gòu)成新詞的情況，如《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寬”的詞條下收錄的“寬敞”“寬暢”“寬綽”“寬泛”“寬余”“寬裕”等詞不是兩個構(gòu)成部分相加而成的，因而我們在研究過程中不考慮此類用例。此外，漢語空間量度詞在使用過程中出現(xiàn)了大量復合構(gòu)詞的情況，《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收錄的“寬帶”“寬心”“寬銀幕”等詞中的“寬”來源于空間量度義，可以單獨分析，所以我們的研究涵蓋了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用于復合構(gòu)詞的情況。
我們分別在BNC和語料庫在線中對20個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和17個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進行檢索。在BNC中我們檢索20個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高頻同現(xiàn)名詞，去掉非法同現(xiàn)詞(少數(shù)與動詞“l(fā)ong”高頻同現(xiàn)的名詞或只與空間量度形容詞“l(fā)ong”同現(xiàn)但不構(gòu)成搭配的名詞)，然后對高頻搭配出現(xiàn)的語境進行觀察以分析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用于表達非空間義的隱喻映射現(xiàn)象。對于檢索到的漢語語料，我們選擇前10%進行觀察和分析(由于在語料庫中檢索到“矮”的用例總共是229例，所以我們在分析中選取了包括“矮”的全部229條語料)，去除掉不合法的語料(如“長”作為多音字用于表非空間義的用法)。研究發(fā)現(xiàn)37個詞都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隱喻化現(xiàn)象，這說明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現(xiàn)象非常普遍。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的過程大致為以下兩種：一是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由描述空間量發(fā)展到描述其他量或?qū)κ聭B(tài)進行評價，二是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不僅用于描述抽象域或?qū)κ挛镞M行評價而且轉(zhuǎn)喻為其他詞類。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通常由空間域直接映射到其他相對抽象的域用于描述其他量或用于評價。例如，兩種語言都將時間概念化為單向的運動，都有用空間長度概念化時長的現(xiàn)象。英語空間量度形容詞“l(fā)ong”和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長”幾乎可以用于描述任何長度的時間段，如“a long day”“a long period”“長夜”“長期”等都是由空間域向時間域映射的情況，是量度空間長度的詞概念化時間長度的現(xiàn)象。
(1) But I’d wanted to do music for such a long time.(BNC)
(2) 夏季晝長夜短。(《現(xiàn)代漢語詞典》)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在使用中還出現(xiàn)了隱喻兼轉(zhuǎn)類的情況。
(3) But most girls are aware of the dangers of casual sex and want long lasting relationships.(BNC)
(4) 茅檐長掃凈無苔。(王安石《題湖陰先生壁》)
以上兩例中描述長度的空間量度形容詞都用于描述時間，而且都轉(zhuǎn)類為副詞用以修飾動詞了。例(3)中的“l(fā)ong”在句中表示“動作或狀態(tài)持續(xù)的時間長”，例(4)中的“長”表示“經(jīng)?！绷x，兩個詞都是對動作所持續(xù)時間和頻次的描述。本章中所分析的空間量度形容詞的用例包括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意義抽象化(包括在抽象化過程中發(fā)生轉(zhuǎn)類)的現(xiàn)象。
二、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對隱喻映射域的異同
我們通過對檢索到的語料進行分析，將英、漢語中的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域歸納為以下13個：數(shù)量域、范圍規(guī)模域、等級程度域、評價域、比較域、力量強度域、年齡域、時間域、感知域、心智域、關系域、制度域、經(jīng)濟域(見表1)。
表1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主要隱喻映射域
注：*括號中單獨注明的是一個詞對中只有這個詞有相應的映射域。
兩種語言中對應的空間量度形容詞詞對在隱喻映射中表現(xiàn)出比較強的一致性：
第一，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隱喻化具有普遍性，英語的20個空間量度形容詞和漢語的17個空間量度形容詞都出現(xiàn)了隱喻使用的現(xiàn)象。以“big”的第一個釋義“l(fā)arge in size，degree，amount，etc”為例，分別表示體積、程度、數(shù)量三個不同方面的含義，我們的分析也是參照詞典上的釋義根據(jù)語料庫中形容詞表義類別進行的。
第二，在所有空間量度形容詞中，描述整體維度的“l(fā)arge、small”“big、little”和“大、小”的隱喻映射域高達11個，包括數(shù)量域、范圍規(guī)模域、等級程度域、力量強度域、年齡域、時間域、評價域、比較域、感知域(聽覺、色覺)、心智域和關系域。這大概是因為這三對詞用于描述整體維度凸顯的物體，它們的意義限制最少，既可用于描述整體維度凸顯的物體，又可用于描述一維、二維或三維凸顯的物體，因而它們的使用范圍最廣，隱喻映射域也最多。
第三，用于描述凸顯維度的“l(fā)ong、short”“長、短”“high/tall、low”“高、低/矮”“deep、shallow”“深、淺”的隱喻映射域表現(xiàn)出比較強的對應，這說明英、漢語使用者對于凸顯維度的空間量度及其隱喻認知有比較強的一致關系。
第四，表達同一類別空間義的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都有共同的偏好。英、漢語中描述一維量度的空間量度形容詞有向時間域映射的偏好，描述一維量度義的“l(fā)ong、short”“長、短”和表示距離的“far、near”“distant”“遠、近”都有向時間域映射的情況，這是因為時間通常被看作是一維的線性實體，進行的是有方向的運動，所以表達長度義和距離義的空間量度形容詞向時間域映射的現(xiàn)象比較普遍。英、漢語中表面積義的空間量度形容詞“wide/broad、narrow”“寬、窄”以及“l(fā)arge、small”“大、小”都有向范圍規(guī)模域映射的用法。能用于表達距離義的“far、near”“distant、close”“遠、近”“wide、narrow”“寬、窄”“l(fā)arge、small”“big、little”和“大、小”都有向比較域映射的現(xiàn)象，因為這幾對詞本用于描述物理空間中實體之間的距離和位置關系，所以在隱喻擴展過程中用于描述實體之間的差距和區(qū)別。
第五，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在隱喻映射的過程中詞義更趨主觀化。人類語言使用是群體規(guī)約的結(jié)果，其中包含語言使用者的視角和印記[14]1。在空間概念隱喻化的過程中，多數(shù)空間量度形容詞在隱喻映射過程中都保持了本身的語義極向，即積極意義空間量度形容詞用來表達褒義，消極意義空間量度形容詞用來表達貶義，這大概是源于“MORE IS BETTER.”的心理，是隱喻映射過程中數(shù)值概念的主導作用?？臻g距離常映射到心理距離，實體之間的距離(位置關系)是它們之間社會關系和親緣關系的體現(xiàn)。“Near”“distant、close”和“遠、近”都有由空間量度域向社會關系域映射的現(xiàn)象。在向關系域映射時，“near”“distant、close”和“遠、近”搭配的詞有“relative(s)”“contact(s)”“l(fā)ink(s)”“親”“鄰”“因”等表示親緣及關系意義的詞。心智域主要包括心理和智力兩個方面，心理方面包括情感、態(tài)度和情緒，智力包括思想、見識和智商等?！癉istant、close”和“遠、近”都有向心智域映射的現(xiàn)象?！癉istant、close”表達態(tài)度的用例比較多，常見的搭配詞是“way”“l(fā)ook”“inspection”等(例5)?！癉istant”表示態(tài)度冷淡、茫然，“close”表態(tài)度認真、仔細。“遠、近”可以表達智力和思想義，常搭配的詞有“意”“義”“識”，表深遠之義(例6)。
(5) He，however，after making a very close inspection of Mala，was looking at me.(BNC)
(6) 在抒情中，提出了一系列帶有哲理性的問題，啟發(fā)讀者深思，真是情濃而意遠。(語料庫在線)
表示距離的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在使用中分別向心智域和關系域映射，由量度空間距離轉(zhuǎn)向量度心理距離和社會距離，可見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在隱喻映射過程中意義帶有了更多的主觀色彩。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在隱喻映射的細節(jié)方面存在差異：
第一，英、漢語表示整體量度的空間量度詞分別向11個隱喻域映射，但英語中描述整體維度的兩對空間量度形容詞表現(xiàn)出不同的隱喻映射偏好?！癓arge、small”側(cè)重于向數(shù)量域和范圍規(guī)模域映射，而“big、little”主要向力量強度域、等級程度域、年齡域、時間域、感知域、評價域、心智域、比較域和關系域映射，所以兩對詞表現(xiàn)出了不同的隱喻映射傾向。概念細化而產(chǎn)生的多個詞語形式分別承擔了不同類別的空間義或語法功能，這體現(xiàn)出了人類認知中的經(jīng)濟性，例如英語中表示寬度的兩個詞“wide”和“broad”在表達空間義時有不同的分工。在向隱喻域映射的過程中，這兩個表積極意義的空間量度詞也分別映射到不同的域，分別與“narrow”構(gòu)成反義關系描述不同的抽象概念，在隱喻映射過程中“wide、narrow”主要向范圍域、數(shù)量域、比較域映射，而“broad、narrow”主要向范圍域、數(shù)量域、程度域映射。英語中表示距離的空間量度概念更加精細，有“far、near”和“distant、close”兩對不同的詞語表達距離概念，在隱喻映射過程中，“far、near”側(cè)重于向時間域、數(shù)量域、程度域映射，而“distant、close”主要向心智域、比較域、關系域映射。
第二，描述垂直維度的空間量度形容詞“high、low”“高、低”在向時間域和年齡域映射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了差異?！癏igh”用于描述時間時映射的是它的量度值，描述時間的確切點，表“恰當、合適”義。這種用法源于路徑圖式的隱喻映射，運動中的最高點隱喻全盛時期或最適切的時刻，漢語中對于時間有垂直維度的概念化方式?！案摺痹诿枋鰰r間時是將上—下圖式的整體結(jié)構(gòu)映射到了時間域，漢語使用者把較久遠的時間概念化為高，漢語中沒有用“低”概念化較近時間的現(xiàn)象?！案?、低”也有描述年齡的用法，如“年事已高”“高/低齡產(chǎn)婦”和 “低幼段”，這也是源自于數(shù)量的垂直映射和漢語中時間的垂直概念化認知方式。這種隱喻思維有它的理據(jù)，就如同英、漢語使用者都有家譜的概念，家譜圖的畫法是祖先在上，子孫在下，所以上為高，下為低。詞語隱喻映射方面的差異有時是語言使用者文化心理的體現(xiàn)。
第三，在向隱喻域映射過程中“粗、細”與其他空間量度形容詞對的語義極向不同，“粗”常表達貶義，“細”常表達褒義，這與“粗、細”這對空間量度形容詞的原始義相關?！按帧痹跐h語中是形聲字，指糙米[15]，常用于“粗糧”等形式。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表現(xiàn)出較明顯的積極意義詞使用頻次高于消極意義詞的現(xiàn)象，只有“遠、近”和“粗、細”表現(xiàn)相反，其中“細”的使用頻次幾乎是“粗”使用頻次的兩倍。因為“粗、細”在量度空間概念時可以用于描述顆粒狀物體，顆粒大的實體觸覺粗糙，顆粒小的實體膚覺細膩，所以可能這對空間量度形容詞在隱喻映射的過程中，首先在感知域內(nèi)部由一個子域(subdomain)即視覺域向另一個子域即觸覺域映射，然后由觸覺域作為源域向其他抽象域映射，因而發(fā)生了這對空間量度形容詞語義色彩極性相反的狀況。
三、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域異同的成因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高度隱喻化體現(xiàn)了人類認知中隱喻的普遍性及空間認知在抽象化過程中的基礎作用。這些映射域所涉及的詞義范圍都超出了詞典涵蓋的范圍，因為在語料庫中檢索到的都是詞匯使用的實例，語言使用是語言系統(tǒng)潛勢實現(xiàn)的過程[16]13，這些意義固化之后有可能逐步進入詞典，因而實例化進一步豐富語言系統(tǒng)。語言系統(tǒng)是潛勢的集合，而語篇是實例的集合，任何一個系統(tǒng)都不會繁雜到包含所有詳細信息的程度，所以系統(tǒng)層面體現(xiàn)的通常是概括的、普遍的特征，我們在語篇中觀察到的是語言使用的實例，語言研究者可以在觀察眾多實例的基礎上找到使用中的規(guī)律。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的一致性是由空間量度形容詞空間義的特點決定的，三對表整體維度的形容詞意義限制最少，所以隱喻映射域最多，兩種語言中表達相同類別量度義的空間量度詞隱喻映射具有共同的偏好，垂直維度量度詞隱喻映射域的一致性體現(xiàn)了英、漢語使用者對于垂直維度隱喻認知的一致性。英、漢語使用者在共同的身體經(jīng)驗基礎上借助于意象圖式將空間量度概念映射到抽象域中，用距離概念化時長，用高度概念化等級程度，用面積概念化范圍，用體積概念化重要性。表示性質(zhì)的空間量度形容詞具有比較客觀的語義特征，在體驗認知的基礎上借助意象圖式由空間域向其他域映射。通過隱喻映射英、漢語空間量度形容詞已由對量度的描述轉(zhuǎn)向主觀評價，隱喻映射使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由概念化物理空間轉(zhuǎn)向了概念化心理空間和社會空間，因而它們的語義帶有更強的主觀色彩。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某些對應詞對在隱喻映射方面也存在不同的偏好，這證明如果基本概念不同，那么依附于基本概念的擴展義也有很大的差異[17]308。這一現(xiàn)象支持新沃爾夫假說的主張，即不同語言在基本層面的語義構(gòu)成方面一致，但是在組合層面上概念化復雜概念和抽象概念時體現(xiàn)出差異。此外，對應詞對的不同映射方式是不同民族文化心理的體現(xiàn)。“粗、細”隱喻映射造成的特殊語義極向說明僅在共時的語境下對語言進行研究是不全面的，只有將共時和歷時視角相結(jié)合才能找出語言使用的理據(jù)。這些現(xiàn)象說明不同文化和語言社區(qū)中概念化具有普遍性和可變性，自然語言語義系統(tǒng)兼有普遍性和民族性。基于共同的種系進化背景和相似的生存環(huán)境，英、漢語使用者形成了類似的空間意象圖式，基于相似的身體經(jīng)驗他們獲得了相同的基本層面概念。在隱喻映射過程中意象圖式的核心要素和整體結(jié)構(gòu)得以保留，但是要受到詞匯語義極向和語言使用者民族文化心理的影響。
四、結(jié) 語
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主要存在兩種隱喻映射，一是空間量度形容詞直接由空間量度域向抽象域映射，二是空間量度形容詞不僅向抽象域映射而且發(fā)生了轉(zhuǎn)類現(xiàn)象。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的主要隱喻映射域有13個，意義互相對應的每組詞在具體映射細節(jié)上存在共性和差異。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化具有普遍性，這體現(xiàn)了空間認知的基礎作用及其在抽象認知中的重要性。描述整體維度的詞隱喻映射最為廣泛，表達同一類別空間義的詞隱喻映射都有共同的偏好，描述凸顯維度的詞隱喻映射域有比較強的對應，在隱喻映射的過程中英、漢空間度形容詞的詞義更趨主觀化。英語中描述整體維度的兩對詞表現(xiàn)出不同的隱喻映射偏好，描述垂直維度的詞在向時間域和年齡域映射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了差異，“粗、細”在隱喻映射中與其他詞對的語義極向不同。不同文化和語言社區(qū)中概念化具有普遍性和可變性，自然語言語義系統(tǒng)兼有普遍性和民族性。英、漢空間量度形容詞隱喻映射方面的共性多于差異，這是因為英、漢語使用者基于相似的身體經(jīng)驗和生存經(jīng)驗用空間量度概念概念化抽象概念，同時詞匯基本義之間的差異導致了擴展義之間差異的加大[18]15。
本研究以大型英、漢語料庫為語料來源，是針對與每個空間量度形容詞搭配頻率最高的100詞的質(zhì)化分析，詞語的使用頻率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說明語言使用者的傾向。我們針對英、漢語使用者的空間量度認知及其隱喻擴展進行的研究是以真實語料為依據(jù)進行的比較整體和系統(tǒng)的研究，能夠為自然語言中基本概念的普遍性提供新的證據(jù)，為新沃爾夫假說提供支持，擴充空間概念系統(tǒng)研究的內(nèi)容，豐富詞匯語義研究的視角。
量化分析更能夠確保研究的可靠性，所以未來可以進行數(shù)據(jù)驅(qū)動的空間量度形容詞使用方面的研究。此外，未來還可以針對空間量度形容詞的隱喻路徑進行更深入的研究。本文是在對詞語搭配進行分析的基礎上提出的“粗、細”這對詞先由視覺域向觸覺域映射，再由觸覺域向抽象域映射的觀點，這一觀點未來可以憑借周密設計的心理語言學實驗進行驗證，此類實證研究必將為隱喻研究提供更新的方法和更有說服力的證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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