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未都
家庭漬菜是過去老百姓節(jié)省過日子最常見的方法,每當一入秋,各家各戶就有意無意地準備漬菜,北京俗語叫腌咸菜。北京的腌咸菜與東北的漬酸菜不同,能成為漬菜原料的僅有雪里蕻,白蘿卜和芥菜頭。其實芥菜頭與雪里蕻同屬,只不過芥菜頭吃根莖,雪里蕻吃莖葉而已;至于白蘿卜本可以生吃涼拌熱炒燉煮熬湯,但都不如腌制的入味,尤其剛剛腌好的白蘿卜,咬一口嘎崩脆,咸辣開胃。
腌蘿卜的優(yōu)點是具有情節(jié)。先挑好大根的白蘿卜,長如胳膊,俗稱象牙白,洗凈切條晾曬,半干發(fā)蔫時入甕,邊灑鹽邊灑辣椒面,母親有時還要小資地放些糖,然后封口等待半月,心急時一周十天亦可,待啟封取出香辣干脆的蘿卜條時,裝盤白里有紅,我有時白嘴可以吃上一盤,辣得喝上幾杯涼白開才能了事。
雪里蕻則是另一副天地。入秋時節(jié),一卡車雪里蕻裝得如小山般地拉到空場卸下,扒成大堆上秤。那時家家買一大堆,回來洗凈泥土擇去枯葉,晾干之后層層碼在缸內,邊碼邊灑鹽,最后在上面放塊大鵝卵石,看著它一天天癟下去,漬出的水一天天浸上來,最終石頭沒入水中,雪里蕻就腌好了。
辣椒炒雪里蕻就飯就粥就面就饅頭都好吃,至今早餐我仍對雪里蕻情有獨鐘,雪里蕻的芥菜獨特香氣是其他蔬菜無法替代的,它作為小菜總是會搶大菜的風頭,而且可以以少勝多。少年的時候,多少次回到家熱一個饅頭,夾上滿滿的辣炒雪里蕻,往往吃完一個再夾一個,什么人間至味,此時此刻也不過如此。直到中年之后每每大吃大喝之時,我總是懷念這些辣蘿卜條,炒雪里蕻,還有芥菜腌的黑而綿軟的醬疙瘩和淺棕生脆的咸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