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海紅
想想如今大人們總關(guān)照自己的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而當(dāng)年,離家前父母卻對我說:鼻子下面就是路!
看余華寫的《十八歲,出門遠行》,想起自己十八歲那年的遠行。
中學(xué)的語文課上學(xué)了《蘇州園林》這篇課文,加上那位蘇州籍的語文老師繪聲繪色的講解,我心生憧憬,對同學(xué)說:以后一定要走遍蘇州的大小園林。高中畢業(yè),我被分配到蘇州上班,一時間喜極而泣。那一年,我十八歲。
快離家那些天,母親默默為我準(zhǔn)備行裝。父親已托人早早將我的被褥、木箱、床頭柜等不方便路上攜帶的東西,用船只先帶到了護城河畔的單位。母親在百貨商店上班,將柜臺里僅有的十幾只上海產(chǎn)的寶石花牌手表一起上緊發(fā)條,一天后,經(jīng)過反復(fù)比較,選了一塊自認(rèn)為走得最準(zhǔn)的手表買了送我。報到的日期是3月26日。前一天晚上,母親將400塊錢縫在我的棉襖夾層里。父親折了一只用手輕輕拽動尾巴,翅膀就會扇動的小燕子,對第一次離家的我說:明天,你自己去單位,我們就不送你了。十八歲了,要像燕子一樣學(xué)會自己飛翔!
第二天,父母將我送上去南京的長途汽車。我忐忑不安。之前,縣城是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在南京中央門汽車站下車,步行到了火車站,花四元五角買了一張到蘇州的火車票,壯著膽子問身邊一位年紀(jì)較大的男士:叔叔,能告訴我接下來我怎么坐車嗎?他看了我的車票后說:正好一個車廂同座的,到時跟著我走吧。一路上,他非常熱心,跟我說蘇州的一些事情??次掖┲孔镜拇蠡抟\,他笑著說:用不了幾年,你就不會再穿這種棉襖了。我說:那不冷嗎?他笑笑:你看,我就穿一件羊毛衫外加薄呢大衣,一點不冷。四個半小時后,終于到蘇州了,他詢問了我要去的單位,將我?guī)У?路車站,用蘇州話對駕駛員交待好了,再用普通話對我說:放心,到站后駕駛員會提醒你的。果然,到了鳳凰街,駕駛員便提醒我下車。一直很后悔,沒有留下那位熱心人的姓名、地址,只記得他告訴我,他是一家造紙廠的銷售人員。想想如今大人總關(guān)照自己的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而當(dāng)年,離家前父母卻對我說:鼻子下面就是路!
當(dāng)晚,去觀前街買些日用品,發(fā)現(xiàn)街上只有我穿著棉襖。3月底的天氣,我穿著棉襖還嫌冷,居然看到一些裙裾飄飄的女子。后來,在給父母的信里,我寫道:蘇州的橋真多,風(fēng)很柔和;蘇州話真好聽,可是我聽不懂;蘇州人都不怕冷,沒有人穿棉襖;蘇州的夜晚有很多燈,我常常去逛觀前夜市;蘇州的自來水有濃濃的漂白粉味道,蘇州的河水沒有老家的清澈……
十八歲,獨自離家來到這里,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摸爬滾打至今。正如歌中所唱:“這些年,風(fēng)也過雨也過,有過淚有過痛……”但也有許多美好的、值得珍藏的回憶。早已走遍了蘇州的大小園林,吃遍了蘇州的風(fēng)味美食,如今,還聽不得別人說蘇州的不好,因為,這里早已經(jīng)有自己溫暖的家了。
(青君摘自《揚子晚報》2018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