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時間走啊走

沈藝

周五中午是初三的日子里唯一比較空閑的時間，我和Z在校園里閑逛。初秋的小路上鋪滿了金黃的銀杏葉。銀杏樹是我們學(xué)校的特色，一排排整整齊齊的銀杏樹像小兵一樣站立在校園小徑的兩邊，放眼望去，滿目金黃。風(fēng)從已經(jīng)日漸稀疏的葉間拂過，偶爾吹起幾片不舍離開的葉子，帶著它們在空中跳華爾茲，旋轉(zhuǎn)，跳躍，分開，合攏，最后墜地。我撿起它們，夾在各色各樣的本子里，等待著下次打開時給平淡的日子帶來些許小驚喜。

“校園生活真是越來越無趣了！”我向Z抱怨道。Z沒搭理我，我們之間的交談總是這樣干巴巴的，也常常會有分歧，好像是彼此為了顯得不那么孤單而找的伴。

這讓我想起初一初二時的玩伴——X，X是個摩羯女孩，沉穩(wěn)大方，我是天秤女孩，天生自帶馬大哈氣質(zhì)，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她在照顧我。她會不厭其煩地陪我去廁所，陪我去接水，陪我跑遍一個又一個辦公室，陪我做很多我要做而她不需要做的事。

初一的時光真的很快活，學(xué)業(yè)不緊張，學(xué)校、老師、同學(xué)是新的，生活也是新的。那時的時間好像一個老人，顫顫巍巍地走著，我們在他的身后可以肆無忌憚地玩耍嬉鬧。每天中午繞400米操場走一圈是必須的，就像每天早上背10個英語單詞一樣重要。雖然沒過多久這個背單詞的“艱巨任務(wù)”被我找了個借口放棄了，可這個每天繞操場走一圈的習(xí)慣，我卻堅持了一整年。操場很大，慢慢地繞上一圈得七八分鐘。這400米的距離啊，承載了我和X之間太多的小秘密。十四歲的我們，總是那么偏執(zhí)狂妄，不可一世。十四歲的我們，總是簡單地喜歡上一個人，然后簡單地把他扔進(jìn)腦海里，再任憑他沉入心底。十四歲的我們，總是單純地討厭著某個人，僅僅因為對方某一天穿的衣服不好看，某一天說話的語調(diào)不好聽，某一個動作太夸張。十四歲的我們，在這400米的橢圓形操場上慢慢地走著，迎著風(fēng)，把想說的、不敢說的話都告訴身邊的人，像是一只不緊不慢的蝸牛，拉著自己的小伙伴在時間老人的身后優(yōu)哉游哉地爬著，以為時間會一直走得這么慢，我們可以一直這樣簡單，一直這樣無所顧忌、無憂無慮。

初二的生活突然變得緊湊起來，時間一改老人的模樣，變得更像是一個不停旋轉(zhuǎn)的齒輪，這個齒輪和另一個名叫“作業(yè)”的齒輪緊緊咬合，不停地轉(zhuǎn)動，我和X就像是在齒輪上不停地逆向奔跑的小螞蟻，生怕松一口氣就追趕不上齒輪旋轉(zhuǎn)的速度而掉下去。每天中午的“操場閑逛”已經(jīng)被作業(yè)擠掉了正宮的地位，眼看著就要被扔到冷宮里了。那些屬于女孩之間的小秘密也不再頻繁出現(xiàn)在我和X之間。“哪個男孩今天的白襯衫特別好看，哪個女孩剛剛的舉動有點(diǎn)矯揉造作，哪個老師今天的口誤有點(diǎn)搞笑……”這些無聊的話題漸漸被“今天作業(yè)有哪些，語文要背哪篇課文，英語明天要默單詞嗎”所代替。去接水的路途開始變得有些遙遠(yuǎn)，去廁所的步履也變得有些匆忙。但是，我和X的快樂并沒有因此減少，只是我們從原來的慢慢悠悠變得急急忙忙，從原來的優(yōu)哉游哉變得火急火燎。我們依然在體育課所剩不多的時間里把每天中午的“操場閑逛”補(bǔ)上一半，這200米的距離啊，包含了我和X之間太多不切實際的夢想。十五歲的我們，總是奇思妙想、天馬行空、古靈精怪。十五歲的我們，總是以為天會一直那么藍(lán)，云會一直那么淡，食堂的飯菜會一直那么一言難盡難以描述。十五歲的我們，總是對未來抱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幻想，以為可以很容易實現(xiàn)。十五歲的我們，在這200米的半橢圓形操場上匆匆地走著，逆著陽光，把心中美好的夢想告訴縹緲不定的風(fēng)，讓它們被風(fēng)帶走，穿過整片森林，最后在路的盡頭被我們重新找到。

“我剛剛走神了，你問我什么？”Z轉(zhuǎn)過頭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我們?nèi)ス洳賵霭?！初一初二的時候我都會抽出時間去逛操場，逛操場的時候，心情就會莫名好起來呢！上初三后再沒去過……”我第一次拉起Z的手，她詫異地看著我，我們一起朝操場奔去。手心的溫度一直蔓延到心底，一種久違的感覺涌上心頭，好像，就好像回到了初一初二！“哈哈哈！”我情不自禁大笑起來，Z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不過很快也被我感染了，于是我們像兩個從精神病醫(yī)院里跑出來的傻子，一路奔跑，一路開懷大笑。

其實，生活一直沒變，時間也沒變，它是一條河，有時不急不慢地流淌，有時洶涌澎湃地涌起浪花。不管它是平靜的還是湍急的，我們都可以劃著小舟詩意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