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在熱河路談戀愛

程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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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13號李志發(fā)布《1701》專輯的時候，我當(dāng)時在河西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做一場會議的技術(shù)工作。那天微信朋友圈被聽李志的朋友刷屏，分享著這張唱片里的八分之一或者全部。我看到有朋友分享了一首叫做《熱河》的歌，并帶有一點點驚訝地評論，說，李志竟然也開始說唱了。

忙完工作，我在當(dāng)天夜里寫了一篇文字，留在了這張唱片的豆瓣條目上。因為這張唱片里《熱河》這首歌描述了我住了20多年的地方，于是我在文字里聊了聊下關(guān)，聊了聊我家附近的這條熱河路。到今天已經(jīng)有1400多人閱讀過這篇文字了，還有13條回應(yīng)，這些回應(yīng)幾乎都是回憶和懷念。

后來到2015年的時候，身邊的“豆友”們漸漸都不怎么使用豆瓣進行社交互動了，只能或多或少看到他們在豆瓣廣播里分享最近看了什么電影，聽了什么碟，或者就是像微博一樣，轉(zhuǎn)載一些圖片或者段子。漸漸地我也不再收到豆郵或者提醒說誰又給我評論或者點“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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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也是這個時期，熱河路拆完了西側(cè)的所有舊房子，取而代之的是迅速建設(shè)起來的大拇指廣場。西側(cè)曾經(jīng)主要是商鋪，有一個下關(guān)浴室，后來改造成一個不正規(guī)的桑拿會所，曾經(jīng)還有很多賣毛線賣雜牌化妝品和服裝的小店，幾條巷子的名字我還記得，以及巷口的小吃?，F(xiàn)在這些都沒有了，在《熱河》歌詞里描述的景象越來越不可見，越來越不可證實它們似乎真的存在過，比如“五塊錢的理發(fā)店”，比如“破舊的電影院”。

道路東側(cè)拆得并不像西側(cè)那么迅速，至今這里還保留了一個老舊的新華書店，它的兩側(cè)砌起了分隔拆遷工地和人行道的圍墻，圍墻里面現(xiàn)在還有沒有清理的拆遷工地，滿地都是老紅磚和老得發(fā)黑的木質(zhì)房梁，以及這里的原住民生活過的痕跡。李志的歌迷會在這一片的圍墻上留言涂鴉，然后城管不定期地用涂料對這些留言涂鴉進行粉刷遮蓋。歌迷和城管你來我往地對這條百米長的圍墻進行著創(chuàng)作和再創(chuàng)作，樂此不疲。

現(xiàn)在我會在一周中的某一個晚上或者某兩個晚上騎車經(jīng)過這里，梧桐、垃圾和灰塵仍然在這里，仍然能看到“老板”和“他的妹妹”模樣的老居民從華潤蘇果超市里拎著塑料袋走出來，用“直線”或“曲線”的方式走在人行道上，直到離開視線，或者在超市對面等一趟往南開的公共汽車。現(xiàn)在新華書店兩側(cè)的歌迷留言墻上有城管用涂料局部粉刷的痕跡，痕跡的周圍有落款2018年3月4月的新留言?？赡苄枰庵i的是，走在這條街上的人會不會停下腳步看看墻上寫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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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元旦之后的一天，我?guī)б粋€朋友參觀了熱河路。我忘記這個事情是我主動跟她提的，還是她主動要求我?guī)齺磉@里看一看。我回想著那天的樣子，記得她一邊走，一邊哼哼著《熱河》這首歌。我和她從紀(jì)念碑沿著熱河路走到建寧路的路口，過了馬路又原路走回去。

那天聊起很多我小時候生活在這里的樣子，聊這里的語言和自以為有意思且獨特的生活方式，聊這里的居民為什么是外地人，聊他們口音不同卻為什么會聚居在這里。我覺得這些都是刻進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中的記憶，不會因為熱河路變了模樣，或者南京不再有“下關(guān)”這個轄區(qū)而改變。

之后不久又有朋友聯(lián)系到我，他想找個我這樣的下關(guān)原住民聊聊老城改造的發(fā)展和意義，因為當(dāng)時熱河路附近有很多大牌房地產(chǎn)公司都在進行樓盤建設(shè)，他想寫篇這方面的文章，工作交差。結(jié)果我還是聊著我小時候生活在這里的樣子，我哪懂老城改造的發(fā)展和意義呢？于是他突然也對《熱河》這個歌詞感興趣，就順著我的描述，問了一些關(guān)于“五塊錢理發(fā)店”的問題。

我說，歌里描述的是李志對于熱河路的印象，可能就是李志第一次看到這里的樣子，可能就是我第一次看到上?？吹轿錆h看到任何一個地方的第一印象。至于有沒有人在這里談戀愛，年輕的時候來沒來過這里與幸不幸福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我也說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總有人在熱河路談戀愛，年輕時候來過這里的人也不一定不幸福。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條路一條街，可能就是一個故事或者一個人，讓你對某一條街道有了特別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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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16號李志發(fā)布《爵士樂與不插電新編12首》的時候我在河西的一棟寫字樓里上班。聽到《熱河》的時候我心里還是咯噔了一下。從《1701》到“相信未來版”，這首歌大概有四個版本的改編，歷時大約也有近四年。每一次改編，熱河路都會有舊房子被拆掉，原來住在這里的人離開了這里，原來不住在這里的人住進了這里新建起來的大牌樓盤。深入身體記憶的那些小時候的樣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大樓和新的生活方式。所幸的是，我們總有辦法記錄著這個世界的改變。

在這幾年跨年之后，熱河路總會迎來很多李志的粉絲，他們在這里給路牌拍照，與路牌合影，在東側(cè)的圍墻上留言涂鴉，可惜的是他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歌里所說的“五塊錢理發(fā)店”。可是找不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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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起2018年元旦這天的中午，熱河路的華潤蘇果超市商品打折，于是我走去買了一袋大米。我看到冬天溫暖的陽光下熱河路上依然有不少來自跨年音樂會的歌迷，他們在熱河路的路牌旁舉起手機自拍或合影，他們這里在圍墻上留言涂鴉，他們在這里寫下某某某我愛你，他們在這里擁抱接吻……

也許《熱河》這首歌就是一個緣吧，吸引著他們來到這里看了看。也許來過一次，也許來過很多次，也許每次是和同一個人來，也許每次都是和不同的人來，也許他們因為什么故事來到這里，也許他們來到這里之后產(chǎn)生了怎樣的故事。

醒來或者吃飽，一年又一年。不知道再過多久，熱河路就不再是相同的容顏了，這里舊的東西會被拆得干干凈凈，新的高樓大廈撲面而來。這里會迎來新的居民，他們會在這里迷路，傷感，淹沒，愛戀。

我相信總有人在熱河路談戀愛。

祝愿來過熱河路的人，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