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峰
朋友里有玩兒家,老北京那點子玩意兒沒他不玩兒的。別人過春節(jié)都興送點禮啥的,最不濟微信群里發(fā)個紅包兒。我朋友倒好,新年的時候,新孵化出一大窩油葫蘆,春節(jié)時已經有模有樣了,于是,揀出點上品分送給了我們一幫朋友。
記得小時候,我們都是逮蛐蛐兒玩,見到三尾兒大扎槍和油葫蘆這類的東西,直接就摔死了,免得養(yǎng)著這樣的蟲兒,白白招來朋友們的笑話。這咋又興上養(yǎng)油葫蘆啦?朋友笑說:養(yǎng)蛐蛐兒的人,讓蛐蛐兒去斗,其實,自己也好斗;而養(yǎng)油葫蘆,就是為了聽它的嗚叫,算是養(yǎng)性吧。好好養(yǎng),開春就能聽見它好聽的叫聲了。他說完,把一只不大點兒的油葫蘆連同一個漂亮的葫蘆罐兒都送給了我。一下子,就給我架上了更高的一等兒——以前,我們都是用紙卷成筒兒,來裝蛐蛐兒的。如今這裝備,注定你得對這個小生命負責任,得好好養(yǎng)活它。自己也知道,這東西屬于百日蟲兒,曾經有這樣的好的玩主兒,能養(yǎng)到半年。我不敢貪,只希望我陪伴它的這百日,它能過得快樂。
雖然養(yǎng)活這個小東西,不像養(yǎng)活孩子那么費勁,但上心與精心,還是必須必的,否則,看著它那小身量兒,著實不扛折騰。每天,人總是要做飯炒菜的,不過,小家伙那點兒飯量真的也就夠我塞牙縫的——兩三顆米飯粒兒就夠它吃兩天的,要是青菜,各種樣式的,每天洗凈了掐一小骨截兒,先緊著它,剩下的我再炒了,人吃。當然,小家伙住的是“一居室”,吃喝拉撒睡全在這葫蘆罐兒里,隔兩三天就把它放出來透透風,利用這工夫,我得用那個小刷子給它從里到外打掃房間,而后噴上些水,保持它居所的潮濕。都清理完了,再放上新一茬的飯菜,迎小家伙“還朝”。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小油葫蘆已經出落得有模有樣了——全身棕褐色,亮晶晶的頭,兩奈細長的須子360度無死角地轉動著,薄的透明的翅上,膀筋分明,兩條大夯更彰顯出它雄武的樣貌,看著十分可人??粗臉幼?,我非常后悔當年戕害了那么多無辜的小生命,內心競在深深的懺悔之中。
春節(jié)剛過完的一天夜里,正熟睡間,突然被葫蘆罐兒里傳出了沙沙的叫聲驚醒——油葫蘆開唱了!雖然那歌聲還斷斷續(xù)續(xù)的,感覺有些“跑調兒”,但是,在這窗外還是冰冷刺骨的初春的夜晚,這樣的嗚唱足以驅散些許的寒冷,讓內心暖暖的??粗粋€小生命的成長,竟然如此的讓人感動,竟再也睡不著了。
就這樣,小家伙天天夜里“練嗓子”,跟窗外颼颼的冷風較量著音色,也爭奪著我這個聽眾。而我也越來越被它的“歌聲”打動,有時候,它開唱晚了,我還倒不適應了。也就一個月的光景,一個小“童聲”已經成長為了大“歌唱家”了。有很多的夜晚,靜靜地聽,突然有種“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的婉轉——不是“弦”,是“聲”。更有“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愉悅——不是“彈”,是“鳴”……原本在夏秋時節(jié)才可以聽到的鳴蟲叫聲,上天卻讓這樣一只小蟲用自己的領唱拉開了生命綻放的序幕,而它也用自己的生命見證了人間春色的來臨,更用自己的歌聲為世間送來融化冰冷的溫度。
從這百日歌者的詠嘆調中,我似乎聽出了歌詞大意:生命,就該如此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