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石記

      2018-06-25 17:24:20宋先周
      西部散文選刊 2018年5期
      關(guān)鍵詞:老幺干爹石頭

      一九七三年臘月初五的晌午時分,一個幼小的生命降臨人間。這個新生兒,是我。

      我的出生,既給家里增添了歡笑,起個什么名好呢?父親苦想了幾天,最后給我“老幺”這個乳名。我村里,叫“老幺”的人很多。所謂的“老幺”就是“收官之作”了,有了“老幺”,腳下都不會再有弟弟妹妹。生完我之后,父親決定不再生了。盡管母親心有不甘,母親說:“他嗲嗲,你讀書讀到牛屁股去了吧!韋家有個‘老幺,石家有個‘老幺,向家也有個‘老幺,你讓他們重名?”父親并未理會。我出生時,父親早就定下“老幺”這個乳名,之所以假裝考慮幾天,不過是做做樣子,敷衍一下受“多子多?!钡哪赣H。生活費十分拮據(jù),父親再也不敢往下生了。但是,母親還想再生個女兒,家里只有姐姐一個獨女,母親心有不甘。

      一次圩日,母親找了個道公來,為我掐指算卦,用生辰八字編排推斷,再把我穿過的衣服“過陰”了一遍……最后,道公說我命太軟,想改變,有兩條途徑,一是搬到城里居住,“軟病”會自然好起來。另一條途徑,就是得給我認個干爹,而且要認的這個干爹,必須心腸硬,有點心狠手辣。只有這樣,我的命,才能硬起來。母親和父親好一陣商量,認為除非上天掉一大塊金子砸在頭頂,否則進城居住等于天方夜譚。我們只剩下“找干爹”這條唯一的路可走了。在農(nóng)村,認干爹其實是常事,但是要找心腸硬的心狠手辣的還是很難。“心狠”的人我們巖洞平倒是有那么幾個,他們看見別家牛滾坡了,常常不報告,甚至心里還偷偷樂,“某某又蝕財了,活該。”有時為了搶田水,故意在田坎上“埋地雷”,讓別人過來的時候,一伸腳就踩到一泡熱乎乎的屎……這樣的人缺德,是心狠的人。但是真要去認這門干親,很難為情,況且別人不一定同意!畢竟認親之后,就相當(dāng)于把他們的“心狠手辣”推到臺前了,找誰誰就是心狠的人,這人還得成為我干爹,父母心里堵得慌。

      突然,一個新的念頭閃出。石頭,對,就是石頭。父親想。石頭,夠硬了吧,石頭也算心狠了,簡直是無情無義,冷血麻木。就給“老幺”找一塊石頭認干爹,既達到道公所說的“心狠命硬”的要求,又不至于得罪人,兩全其美。

      父母很快在我家屋坎上,謝家的菜園邊,發(fā)現(xiàn)了一顆大石頭,石頭上面長著幾根白荊條,側(cè)旁凹陷的地方,有幾簇野蔥,石頭周身被苔蘚覆蓋,整顆石頭泛著生命的綠色。

      選定黃道吉日后,父親從街上割了半斤刀頭肉,買了些祭拜用品,為石頭選了個合適的正面,用紅紙剪了幾個小人兒,貼在石頭上,點上三炷香,擺上糯米飯、豆腐和刀頭肉……一切就緒,道公在石頭前打上幾卦,嘴上念念有詞,令我跪在石頭面前,磕頭作揖,要我呼此石為“干嗲嗲”。我那時候已經(jīng)四歲多一點了,已經(jīng)有點懂事了,要叫一顆石頭為“嗲嗲”,哪怕是“干”的,我也實在張不開口。但是父母之命難違,反正跪都跪了,頭也磕了,叫就叫吧,我那時不知哪來的勇氣,就大聲在石頭面前喊出來:“石頭嗲嗲,你要保佑我少生病,保佑我不淌眼淚,不流鼻涕,保佑我乖乖的,以后上學(xué)了讀書厲害……”我還想說點別的,但是被父親制止了。父親說“夠了,保佑你健康就夠了,不要給石頭干爹太多壓力,到時候就不靈了?!本瓦@樣,我與一顆大石頭結(jié)了緣。這顆石頭成為了我的第二個爸爸

      也許,真被道公蒙對了,自從認了這顆石頭干爹以后,我的身子骨漸漸硬朗起來,大病小災(zāi)逐漸遠離。這年除夕,半夜里來了一場小雪,我被小哥三哥從床上拉起看雪,我們光著腳丫在院壩里堆雪人,整晚都不舍得停下來,父母親都害怕我們幾個病倒,哪知道,我們第二天沒事一般,照常在掃出雪的空地上玩陀螺。母親在家門前看著我們,望著父親說:“他嗲嗲,我們是不是再去看看那個干親家呀!你看,認了這門干親,老幺好像變了一個人,身體似乎比起他三個哥哥都顯得健壯了?!备赣H抿嘴含笑,到屋里裝了點豬肉豆腐,拿點香紙,到曬壩上拉著我,來到石頭爸爸的跟前祭拜。

      七歲那年,我跟隨三哥一起到隔壁那個叫天平的村寨上小學(xué)復(fù)式班。天平小學(xué)原始陳舊破爛,遠遠看去,很像一間牛棚。一座茅草屋,中間被幾根碩大的木頭圈隔著,算是板壁,其中一間小的房間,被各色塑料布和紙殼包裹著,密不透風(fēng),那是老師的宿舍。這間用料布和紙殼搭建的老師宿舍,像極了我們今天在街頭看到的拾荒者的避風(fēng)港。而另一間稍大的房間,是我們的教室,教室四面通風(fēng),一、二年級,二十多個學(xué)生擠在一起。學(xué)校教室的門用竹子編成,這“柴門”一開一關(guān),常常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幾塊較寬的木板,搭在幾根木樁上就是課桌,板凳是長條凳子,四五個孩子擠在一起坐。

      上學(xué)的前幾天,為了我的學(xué)名,父親又再次勞神了。我們宋家,按字輩“天奉國通泰,德勝啟文明,世大宏先首……”排下來,我們是十四代,學(xué)名應(yīng)該叫“宋先×”了,我前面的三個哥哥已經(jīng)用了“能、國、榮”的名字,這些名字父輩們在起名的時候都寄予厚望,但是現(xiàn)實并不如愿。究竟該給我起個什么名好呢?父親為此在學(xué)校的竹板門前,和姓韋的民辦教師探討了一個下午,最后綜合意見,就叫“宋先周”吧!反正到了這個老幺,也完結(jié)了,算是“殺角”,就希望各方面都周全一些吧!于是,“宋先周”這個學(xué)名,就陪伴我走在求學(xué)之路上。

      學(xué)校后面,靠山的地方,有一顆比我干爹要小一大圈的石頭。同學(xué)們常常用這顆石頭和我的石頭干爹對比,都說很像,有點親兄弟的模樣??墒菍W(xué)校后面的這顆石頭,卻是同學(xué)們下課時“放馬”的地方,有些孩子實在頂不住的,也在那里“放?!薄_€別說,偏僻的巖洞平、天平一帶,對有些不雅的東西,在稱呼上還是有所講究的。比如人多時,想撒尿了,不直接叫撒尿,而說成“我去放馬”,想大便的不說我去大便,而是說“我去放?!?,這一改變,突然使那些不雅庸俗的詞匯變得雅致起來,隨便就可以掛在嘴上了。

      “放馬放?!钡氖^,離教室很近。夏天,惡臭能充滿教室,綠頭蒼蠅肆意橫飛。我們都還小,毫不介意,臭氣來了,捂捂鼻子就過了,蒼蠅來了,揮揮書本趕走就好了。對我來說,最不能容忍的,是老師一宣布下課,大家就起哄著往教室外面沖,一邊沖出去,一邊喊“走嘍,去看宋石英干爹的弟弟去嘍!”

      “走,我們?nèi)ニ问⒏傻艿艿纳磉叿篷R去嘍!”

      “什么干爹弟弟,那就是宋石英的叔叔,干叔叔”

      ……

      在天平小學(xué),孤獨是最大的悲傷,我欲哭無淚地倚在門邊。

      晚上,我撲在母親身上哭了,我說我不想上學(xué)了,學(xué)校里大家都笑我,都笑我連個正經(jīng)的干爹都拜不起,要去祭拜一顆石頭,現(xiàn)在就連茅坑里的石頭,都和我沾親帶故的了。很久沒流眼淚的母親,再次讓淚水打濕了她的花圍腰。

      第二天,我假意背著書包上學(xué),但是來到石頭干爹的身邊,我就再也邁不開步子了。我爬上石頭干爹的身上,把那幾根正發(fā)芽的白荊條,扯了出來,撂在路邊,我把剛剛泛綠的那幾簇野蔥全部扒光,我還撿來石頭,不斷向石頭干爹扔過去,小石子與大石頭碰撞出的火花迷亂我的眼睛。

      我撒野困了累了,就依著石頭干爹沉沉睡去。沉夢中,我被一點溫柔的沁涼雨滴喚醒,睜開眼,我才發(fā)現(xiàn),這幾滴雨,是從依附在石頭干爹身上的那些青苔里滴下來的水。我心頭一驚!那是不是石頭干爹的淚水?我內(nèi)心惶恐,石頭干爹哭泣的淚滴落在我臉上,這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突然長大了。我猛然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再次背上書包向?qū)W校跑去。學(xué)校正在集隊準(zhǔn)備放學(xué),我沖到老師跟前,大聲說道:“老師,以后在學(xué)校,請同學(xué)們叫我‘宋先周好嗎?”略為停頓之后,我接著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另外,另外……學(xué)校后面那顆,大家放馬,不對,是渦尿的石頭,不是我干叔叔,我的石頭干爹只有一個,他在巖洞平,在謝家菜園邊?!北皇^爸爸的眼淚清洗過后,我感覺自己原來是那么勇敢。

      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石頭干爹的洪福齊天。反正,我之后學(xué)習(xí)很刻苦,每學(xué)年的“家庭報告書”中,升級或者留級那一欄里,永遠寫的是“升”。經(jīng)過巴益和巴峨兩所小學(xué)的折轉(zhuǎn)之后,我以優(yōu)異成績考上了鄉(xiāng)里的初中。此時,一九八六年的陽光已經(jīng)燦爛的炙烤著大地,也溫暖了我窮苦的心。而和我一起在天平小學(xué)廝混,都在宋石英“干叔叔”“干爹弟弟”身邊“放馬”“放?!边^的小伙伴們,能一同和我考上初中的就只剩下老寶和老光兩個人了。很多孩童時代的玩伴們,都已經(jīng)早早輟學(xué)在家。

      進入中學(xué)這年,巖洞平要修路了,中型拖拉機要開進寨子里。而修路必須經(jīng)過石頭干爹所在的那個拐角處。山里村寨的道路本來就不寬,平時也就只能肩挑馬馱的經(jīng)過,現(xiàn)在修路要經(jīng)過這里,想繞開這么一顆大石頭,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此石必須炸開。

      母親慌了神,急忙找隊長大隊支書鄉(xiāng)里干部反映情況,說是這顆石頭我們已經(jīng)認過干親了,是受神靈保護的,千萬動不得,動了會遭報應(yīng)的。但是,誰會相信!就算已經(jīng)讓宋家給祭拜成干爹了,那與別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施工隊在石頭上打炮眼灌火藥裝引線,準(zhǔn)備點火炸開石頭了。母親突然從家里點來三炷香,沖到石頭跟前,一邊磕頭一邊護石頭。母親不離開,施工隊也不敢點燃引線。他們各自散在道路兩邊,或蹲著,或坐著,淡看事態(tài)進展。聞訊趕來的大隊支書跑到我家里,把我父親帶到現(xiàn)場,指著石頭對父親說:“老宋,你還是個黨員呢!怎么跟一顆石頭認干親,這不是封建迷信是什么?你這是在散播謠言,蠱惑群眾,你的黨性在哪里?”被幾句上綱上線的話教育一番之后,父親似乎被踩到了痛腳,揭開傷疤。父親只好畏畏縮縮地攙起憂痛著的母親,兩個猥瑣潦倒的身影,慢慢從石頭干爹身旁消失。

      “隆隆隆”連續(xù)十聲炮響,石頭干爹的軀體徹底肢解,成為一堆碎石,這些碎石有的用來砌路基,但更多的都已經(jīng)打成石粉鋪在路面上了。

      當(dāng)天晚上,父親就著幾根干辣椒,把存在瓦壇里,窖藏著準(zhǔn)備過年的老酒喝了個底朝天,然后是兩天死一般的沉睡。那學(xué)期的段考,我只考了全班的三十四名。我恍惚間,回想起自己在童年里,爬上石頭干爹身上的情景來……我在記憶不停搜尋,那幾根被我拔掉的白荊條的根,后來發(fā)出新芽了嗎?那些新長出來的白荊條還和原來一樣,挺立在石頭爸爸的肩頭嗎?那幾塊凹陷的地方,原先長出一簇簇野蔥的地方,后來怎么樣了,野蔥是不是又長出來了?它們是不是在來年的春天里被別人采摘了,拿去爆炒臘肉了呢?還有,石頭身上那滿身的綠青苔呢?都到哪里去了?我一遍遍叩問自己,每問一次,我的眼淚就灑落一地。原來,人和石頭,都是有情感的,我們曾經(jīng)擁有的時候,容易忽視,一旦失去,才知道它存在的意義。

      我在我那個“心狠的命硬的”干爹的尸首鋪成的道路上,來回徘徊,我每走一步都感覺無助和失落,我怕落腳太重,弄痛了傷痕累累的石頭干爹,又怕落腳太輕,石頭干爹感覺不到我的到來。這一夜,我似乎把生命的長度在這段路上不斷延伸……

      也許,我該面對現(xiàn)實,就當(dāng)我的石頭爸爸,永遠沉睡了吧!讓他用生命的硬度,為巖洞平鋪一個美好的未來??吹饺疹^漸漸升高,我傷懷一點點淡化,慢慢豁達坦然起來了。

      人,都還有一死,何況一塊石頭?

      但是,我的母親卻一直豁達不起來,我父親心里的疙瘩也一直沒法解開,祭拜石頭干爹,就是把我的未來押給了一顆石頭,現(xiàn)在石頭碎了,父母的希望似乎就要破滅了。這個事件,引起了我們宋家乃至姑姑姑爹舅舅舅媽等等親人們的集體憤慨,他們一致認為,炸掉這塊石頭,就是斷送我們宋家勤學(xué)上進的道路。大家不約而同集中到我家商量,打算要鬧出點事來。當(dāng)時還在大隊里做會計的父親有點慌亂了,他既希望事情鬧大,又害怕事情一旦鬧大了,場面就難收拾。掂量之后,父親開腔了:“不就是一塊石頭嗎?至于要大動干戈?就算現(xiàn)在鬧幾下,聲音弄響了,請問還有意義嗎?那顆石頭能恢復(fù)原狀嗎?”

      大家一下子就被嗆住了,說不出話來,原本吵吵嚷嚷的場面一下子變成死一般沉靜。不一會兒,聚集在我家堂屋的親友們,都作鳥獸散了。只有母親的目光,直射到父親臉上,她眼神中的那縷哀怨,仿佛要在父親臉上找一個豁口,鑲嵌到父親皮肉之中,將父親吞噬。父親此時并不敢與母親對視,他游離的眼神,在自己的腳趾間手背上不斷滑過,仿佛想找一個鐵匣子,把他的無奈永久封存。這時候,我突然明白,父母之所以把我的命運寄托給一塊石頭,那是想要我能借助一些外界的力量,實現(xiàn)他們讓我“背井離鄉(xiāng)”的愿望,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巖洞平,貧瘠的土地里,不可能長出富貴來。

      “他嗲嗲,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我們不會就這樣放棄吧?”母親試探著問父親?!坝惺裁崔k法,人死都不能復(fù)生,何況石頭碎了!”“要不我們再給老幺找個干爹吧?”母親繼續(xù)試探著問?!霸僬??石頭?還是人?”“找人可能不太現(xiàn)實了,大家都知道老幺的干爹命不長,就連石頭都會被炸碎,哪個人敢冒這個險?”“那你去找吧!”父親撂下一句話,就忙別的事情去了。第二天,母親就為我的第二個干爹忙碌開了。母親先到下灣我家那塊大地里尋找,但是,地里的石頭都太小,外型不是很大氣,也沒有生機。母親輾轉(zhuǎn)到田灣的大坡上尋找,一整坡的石頭讓母親眼睛迷亂,每一顆碩大的石頭都讓母親怦然心動。母親初步選定在半山上,那顆酷似鷹嘴,振翅欲飛的巨石,急忙把父親叫來。父親只一句話,就把母親打入冰窟。“你愿意讓老幺在死人面前祭拜活石?”

      整個田灣的大坡上,都埋葬著天平巖洞平故去的人,那里被譽為村寨中的“八寶山”。我的爺爺奶奶也安葬在山上。母親有點泄氣。這時候,我段考后的第一次測試成績出來了,名次在段考的基礎(chǔ)上又下滑了七位。這次,我淡定的父親,再也坐不住了。在繁星閃爍的夜里,父親打著手電筒,拿著鐮刀,走進屋后的杉木林里。

      父親披著晨光,回到屋里的時候,母親已經(jīng)在灶房里生火,為圈里那兩頭肥豬熬豬潲了。

      “老幺他媽,找到了,老幺的第二個干爹找到了!”父親來不及擦汗,就很興奮地向母親報告。

      這時候,母親似乎淡定了,她表情麻木,繼續(xù)給灶孔里添柴苗。

      父親自顧自繼續(xù)邀功:“我就記得嘛,那年給我父親砍杉木做“老房”的時候,在林中看到過一顆大石頭的,我還以為記錯了,今夜沒白累?!?/p>

      母親抬起憔悴的臉,“那就趕快著手安排認親儀式吧!要不老幺都要初中畢業(yè)了,恐怕再認幾顆石頭干爹也來不及了?!?/p>

      父親踩著朝霞,來到學(xué)校,幫我請了兩天假,我跟在父親身后回到了家。

      這次認親的儀式很簡單,只有父親母親和我。祭拜的貢品也很簡單,三個蘋果,三個雪梨,一盤母親自己蒸的發(fā)糕,沒有刀頭肉,沒有貼紅紙。父親害怕引發(fā)火災(zāi),這次祭拜儀式我們連焚燒香紙的環(huán)節(jié)都省下了,就近撿來三根蒿菜桿,插在石頭前面,象征性地代替三柱香。我再次被要求跪在地上,再次向石頭磕頭?!案捎H家,這就是你的干崽,請你保佑他事事順意,讀書長進,將來能走出巖洞平吧!”父親說出來的話,帶著一點哀傷的祈求。

      這次祭拜干爹回來之后,我在課本上把我的名字寫成“石鷹”。要飛出巖洞平就必須有堅硬的翅膀,至少要像一只雄鷹。之后,我的心思再次回到了學(xué)習(xí)上,成績直線上升,到初三的時候已經(jīng)擠進班里前三名了。

      “醒了醒了!”父親對母親說。

      “什么醒了?”母親一頭霧水。

      “石頭醒了,老幺的石頭干爹復(fù)活了,我們的愿望在這塊新的石頭干爹身上實現(xiàn)了!”父親亢奮得有些語無倫次,蒼老的身影在母親面前手舞足蹈。

      “他嗲嗲,你發(fā)癲了嗎?應(yīng)該是那塊石頭讓老幺醒了?!蹦赣H變得更沉穩(wěn)。

      這一年,我考出大山了,突然之間,實現(xiàn)了“農(nóng)轉(zhuǎn)非”。出遠門讀書的頭一天,父親賣了一挑干谷,在街上請回來一只豬頭。父親帶上母親和我,一同來到石頭干爹的身前祭拜。這個狠心的鐵石心腸不會說話的石頭干爹,繼續(xù)在杉木林里沉默,只有偶爾的清風(fēng)把石頭上的雜草撩動,才偶然讓我們感覺這石頭似乎醒著。父母親拿起刀具,在石頭周圍打理,他們把對這顆石頭的感激之情換成一次辛勤的勞作,讓石頭的周圍突然更靚麗起來??吹礁改改樕蠞L動的汗滴,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我被感動和悲戚交織著。他們把全部的希望寄托給一顆石頭,那是一種多么無奈的選擇!

      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是一個樣子的呢!

      畢業(yè)以后,我到鄉(xiāng)下做了一名中學(xué)教師,當(dāng)我把第一個月的工資捧到父母面前時,父母臉上綻開了花,他們的身板突然挺直起來了。世事難料,我工作的第二年,父親突然殞命。我把父親安葬在爺爺奶奶的身旁,我想讓他們是否能在天堂里共享天倫。

      從父親墳頭返回,再次踏步在第一個干爹“尸首”鋪成的道路上,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疼痛。那時候,我感覺雙腳像灌了鉛,每邁一步都那么費勁。我從瓦壇里灌了一瓶土酒,帶到后背坡的杉木林里,我再次來到第二顆石頭干爹跟前。我以為,我?guī)缀跬浀氖^干爹,一定荒蕪在樹林里了。但是,我看到的恰恰相反,我的石頭干爹周圍,干干凈凈。這時候,我再也忍(接上頁)不住了,眼淚傾瀉而出……我圍著石頭干爹轉(zhuǎn)一圈,把那瓶酒倒了一圈,酒瓶里剩下的酒,被我一口吞下。突然間,我對父親的思念那么強烈。我靠在石頭干爹的身上,仿佛是靠著我父親冰涼的身體。

      父親過世的第三年,我從城里為父親請回一塊大理石墓碑,當(dāng)墓碑穩(wěn)穩(wěn)地豎在父親墳前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到,父親也是一塊石頭。站在父親墳前,我難免想起我的兩位石頭干爹來,也許,在幾百年前,我的石頭干爹也是一個人,是一位真正的父親。

      而幾百年以后,我,會不會也在時光的歷煉中,變成一顆石頭?

      ——選自《解放軍文藝》2017年第九期

      猜你喜歡
      老幺干爹石頭
      拜干爹
      雜文選刊(2021年6期)2021-06-21 18:58:56
      別小瞧了石頭
      石頭里的魚
      新時代的清潔工
      藝術(shù)家(2018年5期)2018-01-24 06:03:34
      七樓的“麻雀”
      老幺與我
      干爹是頭牛
      土釀
      我可以向它扔石頭嗎
      從拼爹到拼干爹
      雜文選刊(2014年11期)2014-10-22 12:42:21
      隆德县| 九寨沟县| 凉山| 怀宁县| 徐汇区| 山丹县| 琼结县| 资溪县| 东丰县| 淳安县| 巴中市| 阳曲县| 横山县| 台东市| 河南省| 兴山县| 左云县| 镇巴县| 板桥市| 申扎县| 工布江达县| 迭部县| 汪清县| 宜阳县| 阜阳市| 华容县| 买车| 沂源县| 嵊泗县| 乐安县| 应城市| 张北县| 广汉市| 前郭尔| 临城县| 黎川县| 临潭县| 七台河市| 澎湖县| 平江县| 察雅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