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入殮師：“黑衣天使”守護生命最后的尊嚴

文_莫梓芫 吳瑕 圖_胡冬冬

4月5日清明節(jié)，清晨，天空烏云密布，小雨淅淅瀝瀝。徐純在漢口殯儀館的員工宿舍簡單洗漱后，趕在6時30分正式上班前到達工作崗位。清明時節(jié)，是漢口殯儀館最忙的時段，館內(nèi)設(shè)有骨灰寄存服務(wù)，不少家屬都會趕來祭奠。

“我們的工作崗位叫防腐整容師，就是大家叫的‘入殮師’?！?1994年出生的徐純，2015年7月入職，是目前館內(nèi)防腐整容組13名員工中唯一的女性。

上午10時30分，徐純已為10多位逝者化妝，為3位逝者潔身穿衣，還搭手幫著抬逝者到火化間完成火化。

化為“天使”源于紀念

選擇化身為“黑衣天使”的那一刻，對徐純來說，是一場紀念儀式的開始。她要紀念的，是已經(jīng)逝去的父親。這段故事要從2012年上半年講起。

那時，徐純讀高二。有一天，親戚突然趕到學(xué)校把她直接接到了殯儀館。徐純的父親走了，在父親火化前，她見到了最后一面?！鞍职质菑奈页踔挟厴I(yè)那年開始生病的，好像是肝臟附近的血管腫瘤破裂去世的?！毙旒冎两癫辉富貞浧鸶赣H離世的具體細節(jié)。

第一次經(jīng)歷摯親的逝去，讓徐純第一次思考生死和親情。她突然發(fā)覺爸爸一直用隱忍的方式愛著她，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不想打擾她學(xué)習(xí)，但這樣的離別成為她心底的遺憾。而那段傷痛的經(jīng)歷也讓徐純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防腐整容師，并埋下了對這一職業(yè)敬畏和向往的種子?！鞍职值牟◇w經(jīng)防腐整容師的手后，顯得精神了許多。”徐純回憶道。

高考結(jié)束后填寫志愿，因著心底那份遺憾，徐純瞞著家人偷偷報考了武漢民政職業(yè)學(xué)院現(xiàn)代殯儀技術(shù)與管理專業(yè)?！拔疫x擇前，就已經(jīng)知道未來的工作環(huán)境會是怎樣，大概知道會面臨什么?！?/p>

用雙手慰藉家屬的悲傷

因為自己經(jīng)歷過生死離別，所以徐純格外能設(shè)身處地地理解家屬的遺憾和難過。而她能做的就是傾聽，并按照家屬的要求對逝者遺體進行裝扮，以此慰藉生者的悲傷。

2016年，徐純?yōu)槭耪咿k了場不是婚禮的婚禮。那是一位年輕女子，因車禍去世時離婚期只差十來天。女子的未婚夫和父母都提出來，希望她能穿上婚紗，以最完美動人的模樣與大家告別。徐純懷揣著感動，和同組的工作人員們一起認認真真盡可能恢復(fù)女子的原貌，讓她能以最美的儀容穿上婚紗?！昂谝绿焓埂眰兊谋M心竭力，換來了逝者家屬的鞠躬致謝。“那是我們最有成就感的時刻?！?/p>

遇到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去世女孩，徐純會把她想象成自己。“像最近有個和我同齡的女孩，我就給她化當下最流行的妝容，戴上小裝飾品，還給她梳了個丸子頭。”徐純平日不施粉黛，不穿裙子，但在給逝者整理妝容上，卻愿意花上十二倍的工夫。

給逝者化妝并不是“黑衣天使”工作中最難的部分，對遺體進行潔身穿衣才最耗費時間。遇到一些非正常去世的逝者，防腐整容組需要出動四五個人手，一起用外科醫(yī)生的器材，為逝者進行傷口縫合，超過5個小時是常有的事。而節(jié)假日加班，對徐純來說也是常態(tài)，她平均每天要為20位左右逝者清洗和化妝。

從尷尬地接觸第一具男性遺體，到淡定地為因各種原因去世的逝者進行遺體儀容的整理，徐純的心態(tài)越來越平和。在碰觸遺體前，組里的成員都會畢恭畢敬為逝者鞠上一躬。徐純說：“我在為他們清洗身體時，會在內(nèi)心與他們對話，盼他們安息。有時候我想，生命或許是不息的，只是轉(zhuǎn)換了存在形式，就像我覺得爸爸一直在，只是存在于其他維度和時空。”

殯儀館是死亡教育的學(xué)堂

死亡教育是現(xiàn)代教育體系中缺失的，徐純把殯儀館當作一個進行死亡教育的學(xué)堂?！拔覀兊纳鼜暮味鴣恚ネ睦?，從小就應(yīng)該有所了解。了解生命之后，才能合理面對生老病死，才能了解到如何與親人互動和相處，也才能少些遺憾?！毙旒冋f。因此，她格外珍惜和感恩每一個活著的當下，只要有時間就陪伴親人朋友。

在徐純的眼中，她擁有一個價值追求型人格。選擇做防腐整容師，除了對父親的紀念，就是承擔送逝者最后一程的使命?！斑@個工作挺好挺重要的。人人都會有走到人生終點的一天，白衣天使迎接生命到來，我就做一個‘黑衣天使’，讓在這個世界游歷完的生命，安詳?shù)氐诌_天國?！毙旒冋f。

不過干這一行，來自社會的壓力很大，徐純大學(xué)班上近三分之二的同學(xué)都改行了。“我們稱防腐整容工作為‘內(nèi)勤’。在外，面對不熟悉的朋友，不會談及自己的工作。”徐純說，一些朋友的婚禮，如果對方?jīng)]有邀請，內(nèi)勤工作人員都會選擇不去現(xiàn)場。社會的偏見，也使得殯葬服務(wù)工作者很難找到對象，很多殯葬人都是內(nèi)部解決，但徐純還是相信緣分，她一直在等待屬于自己的那份愛情到來?！懊總€女孩都會期盼自己的愛情，我也不例外。我熱愛自己現(xiàn)在的工作，對我人生重要的愛情，也一定得要求他能夠理解我的工作，敬畏和理解生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