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占龍
小時候,我們兄弟姐妹六個,我上有兩個哥哥,下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這其中,我是最不讓母親省心的一個。
我小時候,生性計較,好鉆牛角尖,一有點事,就給母親作個沒完沒了,好幾天不開晴。這讓母親最撓頭,兄弟姐妹們都拿我沒轍,跟著上火。比如,跟別人家的小伙伴打架了,我打不過人家,就會去他家里撒潑放賴,啥時候看見主人把他家孩子拉過去,象征性地打兩巴掌,我才能解氣回家;吃飯時,家里熬菜咸了淡了,不順口,都會成為我撒潑哭鬧的理由。鬧騰最厲害要數(shù)那年過年買梨子的一次。
記得八歲那年,要過年的時候,看到屯里有人賣凍梨,我撒腿往家里跑,讓母親買。
“買梨,咱用啥買梨呀?”那時我還小,不知道母親這話里的意思,當(dāng)時就回復(fù)了一句:“用筐和兜都行?。 ?/p>
“傻孩子,買梨要用錢的,咱錢在哪呀?”
一句話,問得我當(dāng)時就傻了眼,突然醒悟過來。母親說的話意思原來并不是有沒有裝梨的家什,而是沒有買梨的錢。
是啊,錢在哪里?我仍不死心,繼續(xù)纏著母親:“媽,用不了多少錢,才一毛二一斤呢!”
“傻兒子,咱不能買,年節(jié)好過,平常日子不好過,一糊弄就過去了……”
見母親態(tài)度堅決,我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lǐng)——撒潑。還沒等母親把話說完,我就“咣當(dāng)”一聲躺在屋地上,一邊打著滾兒,一邊哭鬧,嘴里還不住地喊著:“我要梨,我要梨,人家過年都買梨,就咱這人家什么也不買。”
當(dāng)時,兩個哥哥干活還沒回來,我一哭,兩個妹妹,一個弟弟躲在屋墻角里也都跟著哭。母親坐在那鋪土搭的大火炕上,蜷縮著身子,炕沿上放著一個土火盆,母親伸出兩手放在火盆上正在烤火,一見到我這副熊樣,兩眼的淚順著眼角滴溜溜地滾落了下來。兩個大一點的妹妹彎下腰勸我起來,弟弟小,才兩歲,不知道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嚇得躲在墻角里,只是一個勁兒地哭。但我誰的話也不聽,無論妹妹怎么勸,兩眼閉得緊緊的,就是一個勁兒地抽泣。一會兒工夫,我便覺得四肢無力,哭聲漸漸減弱,再后來便昏昏入睡,什么也不知道了。
母親見我睡著了,安頓了一下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自己便拿著一花布兜子悄悄地走出了房門。
等我醒來時,見自己躺在母親的懷里。母親見我睜開了眼睛,嘴角蠕動了兩下,想說的話沒說出來,眼窩含著的淚,強忍著沒有掉下來,嘴角又是微微蠕動了兩下,說:“兒子,睡醒了,看,媽把梨給你買回來了。”
母親說話間,一手將放在窗臺上的那個小花布兜拿過來,放在我面前,妹妹和弟弟們也一下子圍上來。母親慢慢地打開花布兜,拿出僅有的六個梨,遞到了我面前。我當(dāng)時不知哪里來的那個機靈勁兒,在這幾個梨當(dāng)中,挑選一個最小的拿在手里,把其他三個梨分給了在場的每人一個,剩下兩個留給兩個哥哥。等兩個妹妹和弟弟都吃沒了,我才咽下最后的一小口。我細細地品,慢慢地咽,這梨子甜中透著濃濃的酸味,穿越我的味蕾,浸潤到我的內(nèi)心深處,回味無窮……
母親見我吃下這個最小的梨子,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難以言表的笑容。
如今,五十多年的時間早已成為過去,母親也早已作古。可那幾個梨子母親當(dāng)時是從哪里弄錢買回來的,母親在世時,誰也不敢問,生怕觸動了她心頭最軟的那一塊。不過,這幾個梨子一直成為了我們兄妹幾個心中的謎團。這謎團,隨著時間的久遠,不但沒有淡忘,卻越發(fā)濃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