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山水間的一座隱城

老太平縣為“隱城”，原因有三。這座千年古城起勢于山水，以半封閉式的地理環(huán)境和豐富的物產(chǎn)塑造了宜居空間，移民在這片地廣人稀的天地得以生存，以求“太平”，成就了亂世中的“隱城”，此其一；太平借山水之力曾有繁華商貿(mào)、發(fā)達文化、興旺家族，然地表文化及傳統(tǒng)積淀終究或毀于戰(zhàn)亂，或隱于太平湖下，此其二；今日旅行發(fā)展方興未艾，黃山盛名之興，一山之隔徽州地區(qū)文化之盛，遮掩了其間太平的魅力，人們只知黃山徽州，不知太平，此其三。但即便如此，這里的人們?nèi)栽谂m應著變化，嘗試新的生活，一如他們隨遇而安的先民。

山水之勢帶來了移民，太平縣成了不折不扣的移民城市

黃山區(qū)原為太平縣，位于安徽南部。不同于一山之隔的徽州勢力的外放與張揚，太平隱于崇山峻嶺下，千百年來嘗試營造一種世外桃源般的宜居與安定，一如它的名字——太平。

太平南憑雄奇壯美的黃山，北臨蓮花佛國九華山，縱橫的山脈形成天然屏障，地勢南高北低，密布的峰巒間散落大小山間盆谷。境內(nèi)大小河流11條，順著山勢而下，均源自黃山和九華山。這些河流多有美麗的名字，如舒溪、婆溪、佘溪等，除了黃山南坡的浮溪、阮溪流入新安江，進錢塘江之外，其余發(fā)源于黃山的麻川河、清溪河及九華山的洙溪河等，皆如長龍一般，匯于青弋江，奔向長江。

山勢圍攏，水脈蔓延，塑成相對獨立的生存空間。在戰(zhàn)亂紛繁、自然災害頻發(fā)的古代，這種山水之勢阻斷了諸多戰(zhàn)爭與病亂，當?shù)厝苏{(diào)侃，這是一個兵家不爭之地。然而也正因如此，僅有理想自然環(huán)境的太平成了繁衍生息的桃花源——山林布有山貨，河流藏有河鮮，人均耕地充足，旱澇保收。在包括今耿城鎮(zhèn)和黃山區(qū)縣城的甘棠鎮(zhèn)在內(nèi)的浦溪河流域，四面環(huán)山，盆地內(nèi)有糧田千頃，自古成為太平水稻的主產(chǎn)地區(qū)?！叭绻趧谝稽c，都不會餓到肚子，人很容易進入正常的生活狀態(tài)”，當?shù)貙W者胡豐炘如是說。于是，避戰(zhàn)亂的人進來了，江北受長江水災影響的部分人口也遷移了過來。隋唐五代來境定居的有胡、陳、焦等姓，宋元時期則有蘇、林、汪等，而明代后，如甘棠崔氏、嶺下蘇氏等地方大族日益豪強，遷入的大族逐漸減少，多以雜姓人口散附各處。

不過太平也無法一直保有安寧，它所遇上的最大人口危機，莫過于太平天國時期。由于皖南與蘇、浙相鄰，又是清政府鎮(zhèn)壓太平軍安徽境內(nèi)的主戰(zhàn)場，戰(zhàn)后損失慘重，人口銳減，太平從近三十萬人口，劇降至三萬左右。為恢復戰(zhàn)后經(jīng)濟，清政府采取多種措施，如招致大量外來移民前開墾荒，于是出現(xiàn)了土客混雜的格局，在清光緒十五年（1889）時，進入寧國府、池州府等地的移民甚至達到了463萬人。移民歷史直至近現(xiàn)代并未中斷，倒是換了種遷徙理由進行著，如境內(nèi)太平湖的興建就曾引發(fā)了太平三次的移民潮，其中還消化了新安江水庫移民數(shù)千人。太平縣成了個不折不扣的移民城市。

今日太平早已一片和諧，我們無法窺探此地先住民與移民間曾有的交流或是沖突。但太平區(qū)域從春秋之前的隸屬揚州之域，到春秋戰(zhàn)國時屬吳、越、楚，隋時屬涇縣，直至最終于唐天寶四年（745）割涇縣西南十四個鄉(xiāng)成立太平縣，隸屬區(qū)域的不斷縮小與細化，其后是境內(nèi)人口的增加，經(jīng)濟的發(fā)展及區(qū)域文化的形成。畢竟郡縣設(shè)置的“節(jié)省”并不利于中央掌控開始發(fā)展的區(qū)域的地方治安、地方建設(shè)和賦稅的征收，尤其是鞭長莫及的山地。

太平終于于1983年變成了縣級“黃山市”， 在加上了原屬歙縣的湯口、原石臺縣的廣陽及黃山風景區(qū)之后，1987年又改為“黃山區(qū)”?！疤娇h”在歷史上存在了近1300年，這個尋常的縣名擁有著人們最質(zhì)樸的訴求。統(tǒng)治者們期望時事安寧和平，畢竟“太平，治之至也”，百姓們企盼躲避戰(zhàn)亂，尋得安身。

這個古老的縣城實際上并未真的“茍且”于崇山間，不知“今是何世”。它在千百年里與外界保有聯(lián)系，默默累積著、沉淀著自己的文化特色。

通暢的水路與古道成為太平舒展著的筋骨，打出漂亮的一拳，溝通了外界，也帶來了貿(mào)易的繁榮

太平境內(nèi)縱橫的山脈里，大小古道如同血管命脈一般，人與貨物疏通其中。青石板鋪就古道，總有各種傳奇的故事隱藏。建于隋朝的箬嶺古道，至明代仍是連接徽州府和安慶府的重要官道。如果你好奇前往，老人們也許會繪聲繪色地描述道——當年清軍和長毛（太平軍）多次通過這條古道來回廝殺；解放戰(zhàn)爭時，李德生部就是從這跨越箬嶺解放歙縣。箬嶺就是“挑徽州擔子”的必經(jīng)路，徽州的名產(chǎn)雪梨通過箬嶺前往太平縣、池州府；池州的名產(chǎn)鱖魚經(jīng)此進入歙縣、徽州府。他們說得自豪——經(jīng)過此嶺，雪梨才更香脆，池州鱖魚變成著名徽菜“臭鱖魚”。在太平境內(nèi)，古代先后建有主要道路14條，較大村鎮(zhèn)間有道路40條，直至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因為山脈縱橫，公路不達，許多古道仍在承擔著往來交通的重任。

對于空間限制的突破，河流具有更大的活躍度與延展性。太平縣內(nèi)水系發(fā)達，在民國時期未建公路之前，航運是其主要運輸手段，尤其是舒溪河與麻川河，成了水上對外交通的命脈，兩河從古代沿用下來的大小渡口就有31處。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以前，行于河道上的主要是竹筏和小木船。而木、竹、茶葉等土特產(chǎn)多以排筏流放外運，順著水路，沿青弋江而下，至蕪湖、抵南京，在長江中下游沿岸的商埠中流通；而后或賣掉排筏空手而歸，或是重新購置日用品，拖引排筏歸還。

通暢的水路與古道帶來了貿(mào)易的繁榮，不少村落就此形成，又有家族趁勢崛起，發(fā)展商業(yè)的同時極力重視教育，終成重山間的一方望族。

郭村即是深受交通要道與貿(mào)易往來惠澤的村落。原名為谷城的郭村，坐落于太平西南方群山環(huán)繞的山谷盆地之中。這個地方是古代徽州、池州和寧國三府官道交叉處，是青（陽）黟（縣）等古道要沖。源于地理位置和經(jīng)濟地位的凸顯，明嘉靖十五年（1536）曾于此設(shè)立鋪設(shè)，類似現(xiàn)代郵政，由鋪兵專門往返黟縣從事郵政業(yè)務(wù)。除此之外，郭村還曾建有三府會館、宏潭巡檢司廨等機構(gòu)。鼎盛時，郭村街道縱橫，鋪肆盈道，商旅不絕，千灶萬丁。據(jù)說清康乾時期常住人口有兩萬多人，而當時整個太平登記在冊的人口大抵二十六萬多。今日郭村早已沉寂，偌大的村子三兩老人坐在門口不言語，貓狗慵懶趴在廣場上曬太陽。村落不時迎來一波波游客，走馬觀花一圈后，未曾多駐足。安寧的村落，倒是憑借數(shù)十棟保存較好的古建筑，干凈的老街道，還有隱藏在觀音閣中的諸多碑刻，透露著昔日的輝煌。

嶺下蘇氏家族則是太平大宗族發(fā)展的一大寫照。位于永豐鄉(xiāng)的嶺下村，是中國“五四”新文學元老派作家、文壇大師蘇雪林的故鄉(xiāng)，村口處先用五座并排的碩大牌坊昭示著它的歷史悠久與濃厚文化底蘊。在這小村落里，古宅錯落有致，洙溪穿城而過，呈月牙形，形成天然水口。這片風水寶地，存有元代建成的五福廟，保存較好的蘇氏宗祠，蘇雪林的書屋海寧學舍，抗法英雄桂冠英故居希范堂，以及太平縣的第一所私立小學育才小學，而這文化的傳承，建筑的保護，背后是宗族力量的支持。蘇氏宗族即是太平的徽商代表，比如人稱“蘇百萬”的蘇成美。蘇成美于太平天國后期得身為浙江鹽運使的族人蘇式敬聘用，經(jīng)理浙、贛兩省鹽運事務(wù)，積累了大量財富，而后其商號遍布漢口、九江、安慶、蕪湖、上海等長江沿岸各大商埠，甚至遠達天津等地開設(shè)商行，開辦銀行等。蘇氏家族里多位族人從商，從清中晚期開始，順著古道與水道，將貿(mào)易版圖擴至南京、上海等地，涉及鹽、茶、黃煙、綢布等多種經(jīng)營，其后于鄉(xiāng)里倡辦賑濟，重教興學。

即便太平與徽州地區(qū)僅有一山之隔，當?shù)貙W者胡豐炘更傾向于將太平縣的文化歸為“長江文化”

宜居的環(huán)境，不斷遷入的移民，對外交流與商貿(mào)的通暢，使太平迎來并承納了更為廣袤的物質(zhì)、精神世界，文化元素的多元化與融合成了可能。而作為移民之城，又是徽州文化與北方文化的過渡地帶，太平呈現(xiàn)了更為開放、多元的文化特征。

在采訪的過程中，受益于本地方言太平話，和當?shù)鼐用窠涣鲙缀鯖]有障礙。太平話借鑒了吳語，與吳語系的中心語區(qū)蘇滬杭方言詞意似、語音近，可比照普通話的語調(diào)來發(fā)音，有的學者甚至將太平話視作吳語系宣（城）語片的代表方言。當?shù)亟ㄖ膊煌耆韧诨张?，有徽派建筑影響的痕跡，像是典型的青磚小瓦馬頭墻，“四水歸堂”式天井建筑等，但也有京派風格的影響。當?shù)貙W者認為，京派風格的影響源于明代參與過皇宮修建的畢昌，他帶回了甘棠六角樓的建設(shè)圖紙，這種五鳳樓式的建筑風格開始被廣泛借鑒，多用于祠堂門樓。

“古代區(qū)域按照水系來劃分，以黃山最高峰蓮花峰為界，一邊是太平，一邊是徽州。按照水系來說，太平是往北走的水系，即是青弋江水系，與新安江的徽州沒有關(guān)系。水的走向，影響了心理上、文化上的認知，我們與徽州有隔閡，總覺得不是一個地方的，何況說的話都不一樣?！?胡豐炘如是說。

目之所及，今日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在太平境內(nèi)卻顯得脆弱而隱晦

在蘇雪林《我幼小時的宗教環(huán)境》中提到：“在我故鄉(xiāng)那個地名‘嶺下的鄉(xiāng)村，蘇姓族人聚族而居，已歷數(shù)百年。村中有一座祖宗祠堂，建筑之壯麗為全村之冠，祠中供奉著蘇氏歷代祖宗的牌位，每年冬至前夕為闔族祭祖之日，牲鱧極為豐盛，直到元宵過后，祭禮始告完畢?！痹谖覀冊煸L蘇氏宗祠之際，這座早已修整多時的恢宏宗祠，古樸典雅，飛檐翹角，只是未如蘇雪林所言，宗祠供奉著蘇氏祖宗牌位。這座略顯空落的祠堂，已不再起傳統(tǒng)的祭祀作用，只是作為村落公共空間來使用——開會、辦活動、置放物品。

胡豐炘也曾為我們細細描繪他小時候的經(jīng)歷——因識字較多，胡豐炘從五六歲起，即在家族的祭祖活動中擔任念族譜的重擔，而在今日的黃山區(qū)里已很少聽聞族譜。胡姓在太平是大姓，然而解放后族譜甚至被親屬偷去卷了煙。

行走于一千多年歷史的太平縣城，疑惑叢生，縣域內(nèi)的文廟、城墻等古建今日未存，地表文化稀少；民間信仰單薄，為眾人所知的寺廟道觀僅有五六座，家中不供奉神明，村落間宗祠少見……所有我們所設(shè)想的千年古城、山區(qū)生活所“該有”的文化表征，在太平很難找到支持。太平之旅，倒成了解謎之旅。太平似乎就是一座“隱城”，隱于歷史。我們試圖與當?shù)鼐用窳淖谧?，聊信仰，聊歷史，終于從胡豐炘與其子胡文銳那探得一二。

千百年來遷入太平的移民，多分散而居，形成勢力強大的大宗族較少，勢單力薄，于是安居樂業(yè)，安分守己才是“王道”。 而太平天國與清軍在太平縣境內(nèi)展開長達11年之久的拉鋸戰(zhàn)，殃及太平縣城仙源及甘棠、郭村等地，許多建筑物蕩然無存；抗日戰(zhàn)爭時，仙源又受到日軍飛機的狂轟濫炸，城內(nèi)500余間建筑成了殘垣斷壁；隨后在持續(xù)不斷的運動中，太平的城墻被拆毀，成了移民房的磚石，“甘棠十景”中的二王殿、三甲祠”等或被毀，或因年久失修坍塌。

原本已損壞的歷史遺跡，丟下的傳統(tǒng)習俗，在新一輪的移民潮下已很少被人記起。原名為陳村水庫的太平湖是1957年原蘇聯(lián)承諾援助中國修筑的100個水利工程之一，同時期修建的還有浙江的新安江水庫，即千島湖。最終形成的太平湖水面面積達到88.6平方公里，東西長約60公里，如同三條形態(tài)各異的巨龍，盤踞在平地與山谷間。如此壯觀的景觀下，隱藏著人們生存空間的退讓。太平湖淹沒了比太平更為古老的石臺縣縣城廣陽城，曾為太平的“糧倉”之一的秧溪，涉及520個自然村落，還有眾多祖祖輩輩耕作過的農(nóng)田。人們搬離了家園，三次移民潮遷移了六萬多人，淹沒四千多公頃的耕地，這個位于重山間的太平本就耕地匱乏，另外，即便是今日的黃山區(qū)，人口大抵也就十六萬多。人們收拾簡單的家當，拖家?guī)Э?，在那流離轉(zhuǎn)徙的年代，甘愿也罷，不樂意也了，搬離、分散、后退，另辟新地，投靠親屬，或是進入政府劃分的遷入地。這其中，甘苦自知。

太平湖開始蓄水，為此后退搬遷的人尋找著新的生活。人們說，有幸投奔親屬的，至少還有房可居，有飯可吃。不少人曾經(jīng)過多次搬遷，才真正地立住了腳，也有像烏石鎮(zhèn)楊村的楊保身一家一樣，“搶占”了先機——1970年才開始集體搬遷，他們早于1969年自愿后退，在今日楊村“圈地”成功，兄弟仨的房子居于村口。楊保身指著太平湖，扯著嗓門道：“以前的楊村離這還不到兩里路。那兒的地肥，種什么都有，小麥、水稻、黃豆、芝麻、棉花，還有玉米，玉米桿這么粗”，說著十指相抵，擺出個大圓形，“現(xiàn)在哪有見過這么粗的玉米桿。這邊的田瘦，養(yǎng)了這么多年，才肥了點?！睏畲迥壳爸挥?0多位老人常住，大概難能有人聽他聊起故事，楊保身總是邊說著，邊開朗地大笑，只是末了，嘀咕了兩句：“我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夢見以前在那的生活，記得哪條小巷子，哪條小巷子……”

即便人老了，古建不在了，或是縣城換了，縣名變了，生活還是在繼續(xù)著。太平人“一如既往”的泰然與冷靜

太平湖的蓄水，該是半個多世紀以來太平人遇上的最大變動。幾十年過去，湖區(qū)周遭的人們或是在嘗試延續(xù)著過往的水上生活，或是搭上旅游熱潮，迎頭趕上。

八甲村里湖水繞村，門前屋后，皆是碧潭。正當采茶際，村民背著竹簍，不慌不忙地踏上?？吭诩议T前的小船，茶青在隱于太平湖中的山頭上等候著；餐館開在了湖中小山的山腳下，陸路不達，快艇成了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廣袤的湖面上，總少不了女老板開著游艇接送客人的拉風身影；秀湖村的碼頭邊，年邁的老人熄了船上的發(fā)動機，立于船板上，與同是“行船人”聊上兩句，隨后搬上剛采購回的食材，又啟動了發(fā)動機，在湖面上劈開水道，駛向遠方……

這是一個水上世界，沿湖生活的人們，家門前各有小碼頭，沿著鋪滿落葉的小道下山，三兩只船偎倚湖邊。以前流淌的是眾多河流，行于其上的是排筏，是小型木船。而在太平湖蓄水后的1977年，直至1996年太平湖大橋開始建成通車期間，汽車輪渡曾一度作為太平湖兩岸的通運主力，擺渡著人與物。而后，太平湖核心湖區(qū)專門成立公司管理水上運輸，原來的交通、貨運轉(zhuǎn)變?yōu)槁糜斡^光為主；陸路大肆發(fā)展，行走湖面的船只不斷減少。即便如此，這種水上生活卻從未消失，不少的村民依舊駕著船，馳騁于湖面上，運輸著生活用品和生產(chǎn)物，延續(xù)著簡單質(zhì)樸的生活。

“消失”的縣城

太平湖的蓄水，還拆遷了原太平縣城——仙源。

午后的仙源鎮(zhèn)，胡豐炘所言的“小時候，遠遠就能聞到城市的味道”的商業(yè)街上，路人寥寥。店家們百無聊賴地看著手機，偶爾站起來招待著三兩熟客。不遠處的南門橋上，有輛轎車卡在橋頭，進退兩難，原來是橋中央立著兩塊石墩，不方便出入。人們嘗試去保護這些僅存的建筑，如這石墩之于這座宋代以來幾經(jīng)修葺的古橋。

仙源距離今日黃山區(qū)政府所在地甘棠鎮(zhèn)東10公里處，自太平置縣到1965年，千年來太平的行政歸屬輾轉(zhuǎn)于宣州、寧國、池州、徽州四府間，而仙源始終是太平縣城的所在地，是太平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城內(nèi)原有宋代開始修筑的城墻、城門，至清代有直街、橫街、后街三條主街及20多條街巷，由石板或河卵石鋪就。老街兩側(cè)民居、店面建筑鱗次櫛比，來往商旅絡(luò)繹不絕。如此繁華的仙源，自清乾隆時代起，幾乎成為太平的代稱，清代地方大族所修族譜稱為“仙源某氏宗譜”，而非太平，其地位可見一斑。

歷史卻跟仙源開了個玩笑。1958年，陳村水庫原本計劃建筑150米高的砼重力拱壩，如此一來，仙源所在地不可避免地成為淹沒區(qū)。新縣城的位置很快就被選定了——甘棠，位于自古就是太平人活動范圍的浦溪河流域，四面環(huán)山，水源充足，是個沖擊盆地，同時又離仙源不遠，是新縣城的最佳選址。即便人們百般不樂意，政府、醫(yī)院、學校等重要機構(gòu)，已陸續(xù)搬離。當時的搬遷并不配有汽車等交通工具，至多是板車助力，而更多的是人工的搬運，一家老小，負重累累，行于泥巴土路。未曾料到因中蘇關(guān)系的變動，蘇聯(lián)專家撤離，1962年重新開工的陳村水庫壩高降低了近30米，仙源逃離了淹沒。只是此時的仙源早已元氣大傷，不少人走了，眾多機構(gòu)撤離，仙源城終于不再了。

古縣城的消失，映射了整個太平的歷史。直至從太平縣變成黃山市，再到黃山區(qū)，存在千年的，為人所執(zhí)念的“太平縣”也不復嫣然了。如果說，太平縣是座隱城，那么仙源也是隱于歷史的一座城。